第十七章總算有點兒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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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船小而輕,雖然逆風,可船上的水手槳起槳落,速度也是奇快的。數千隻小船如同躍出海麵的魚群一般,飛速地聚攏過來。
劉香默默地算著距離,陡然大喝一聲:“開炮!”所有的艦炮依次怒吼了起來,這一次噴射而出的不再是黑黝黝的彈丸,而是如漫天花雨一般飛舞而去的彈子,上百門炮同時發射,幾萬枚彈子如同雨點一般落在海麵上,到處都是濺起的水花。落在船上的彈子更是給小船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損失。龍眼大小的彈子嘩啦啦地打到船上,雖然不能對木板產生什麽實質性的傷害,可是船上的人卻頓時倒下去一大片,有些船幹脆一下子變成了空船,整片海麵頓時一片血紅。堆放在小船上的火藥被灼熱的彈子擊中,立刻騰起巨大的火球,隆隆之聲不斷。
後列的小船並未被麵前的慘象嚇到,反而在血與火中激發出無比的血性,槳片劃得更勤,不要命地往前衝。
半炷香之後,第二輪齊射開始了。海麵上的小船頓時騰起陣陣血霧。葡萄彈的射程本來就不遠,裝填起來也比實心彈更費時一些,所以第二輪火炮齊射的時候,已經是抵近直射了。近距離的直射讓彈子的威力陡增,一些木板較薄的小船當場被打得千瘡百孔。
船上的水手聽著袍澤的慘叫,眼珠愈發通紅,漸漸朝戰艦逼近。
“第三輪,遠射壓製,開炮!”劉香的手緊緊地抓著船舷,指甲幾乎掐進厚實的木料當中,骨節發白,咯咯作響,“火銃準備!第一列,放!”
第一列水手自動上前靠到船舷位置,舉槍。一陣爆豆般的聲音想過,衝得進的船隻上又騰起一陣血霧,方才還在呼喝叫嚷的水手立刻失去了生機。
“第一列退後裝彈,第二列上前,第三列準備,放!”劉香很快鎮定了下來,沉穩地指揮道。
………………
“怎麽會這樣……”楊七臉色蒼白,跌坐在甲板上,半晌緩不過神來,“劉香怎麽連紅毛鬼的戰術都使出來了?他到底有多少火銃……”
“怎麽可能……紅毛鬼咱們又不是沒打過,咱們的小船、火船一衝,紅毛鬼不是照樣跨了……”楊六有些不甘心道,“劉香太壞了,站著上風口,還把船的側舷亮出來一字拍開,娘的,這得多少火炮……”
此時此刻的鄭芝龍反而鎮定下來,冷冷地看了楊六楊七一眼,淡然道:“這就是戰術!以前咱們對上紅毛鬼的時候,並不是咱們小船圍攻的法子有多大本事,而是因為紅毛鬼的大船太少了,若是像劉香這樣有個幾十上百艘,咱們早就做了海龍王的女婿了!像這種打法,靠的就是搶占上風口,然後把自己火炮的優勢全都發揮出來!劉香背後有高人哪!你們別以為劉香就這兩把刷子,你們看,他的船一側就有三十幾門火炮,船體在水中甚是平穩,這說明船的另一側同樣也有三十幾門!光是一條船上的火炮就夠嗆,這麽多船加起來,咱們能討得了好?”
“那能怎麽辦?”一臉血汙的鄭鴻逵駕著小船來到了鄭芝龍的座艦,憤憤道,“劉香這廝在虎門故意敗給咱們,還玩兒假死這套把戲,又故意走漏消息說他要去陸奧,把咱們誆到這兒來,不就是為了全殲咱們?想不到這混蛋居然從佛朗機人手裏一下子弄到這麽多火炮,咱們十八芝都毀在這廝手裏!”
鄭鴻逵的一番話反而讓鄭芝龍打開了思路,凝神想了一會兒,鄭芝龍皺眉道:“不對……不對……劉香若是想全殲咱們,在虎門一戰完全就可以,那一帶水域不大,咱們這麽多船蝟集在一塊兒可以讓他的炮發揮的威力更大,何況虎門距離濠鏡澳那麽近,他也可以借佛朗機的地盤打咱們的埋伏,犯不著跑這麽遠把咱們引到這兒來全殲……”
楊六急了,跺腳道:“鄭龍頭!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想這些做什麽!是打是跑,你說句話!”
鄭芝龍搖了搖頭道:“不,我琢磨著事情麽這麽簡單;或許劉香不一定要咱們命……你們看,這距離上,他的炮已經完全可以打到我這條船上來了,可咱們現在一點事兒都沒有,透著古怪哪……”
“或許,他就是想耍咱們,然後把咱們都活捉了,好好折磨我們幾個月……”楊七吞吞吐吐道。
鄭芝龍點了點頭:“這理由倒也說得過去。可剛才你們也看見了,他的船比咱們快得多,他完全可以把咱們引到這一帶之後避開咱們直搗福建;自從北港被紅毛鬼占了之後,咱們的家眷財物可都在福建老家放著哪,他把咱們的老底兒一抄,咱們還不都成了喪家之犬?”
“父親!兒子以為,劉香有兩個目的,一是想和咱們和解,以後井水不犯河水;二是想保住他手上有新式炮船的秘密,不想走漏風聲。”艙門打開,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走了出來。
“森兒!”鄭芝龍突然笑了起來,朝少年招招手,問道,“你為什麽這麽說?”
鄭森坦然走到甲板上,指著遠處的船隊道:“父親你看,劉香的戰船從外形上看,似乎與福船相差不大,可父親發現沒有,劉香的船比紅毛鬼和佛朗機人的船都要小,可火炮卻比他們的多!而且火炮的射程、威力也比佛朗機人的火炮要強。這種船若是讓紅毛鬼他們知道了會有什麽結果?這種船若是造出紅毛鬼那般大的海船,豈不是要裝近百門火炮?”
鄭芝龍一怔,旋即想通了鄭森的意思,當下又笑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劉香不想讓紅毛鬼知道他手上有了比他們還厲害的新船、新炮,所以才會把咱們引到這片很少有商船來往的地方來打!難道他還忌憚紅毛鬼?若是換做我有一百艘這樣的船,我能把紅毛鬼揍得連他親爹都不認識!”
鄭森搖頭道:“這個難說!很有可能劉香的船隻是頭一批試著用的,所以沒敢造得太大,等這次大戰之後,恐怕劉香就會著手造更大的船了。在大船造出來之前,劉香不想跟紅毛鬼鬧翻。”
鄭芝龍想了想,點頭道:“這話靠譜多了!那你為什麽說劉香想跟咱們和解呢?”
鄭森笑了起來:“父親可還記得虎門一戰的細節?十八芝的叔叔伯伯們一塊兒上前圍剿劉香,可劉香偏偏盯住二叔的船隊往死裏打,最後活捉了二叔把他兜在漁網裏溺死……這恐怕是故意的!十八芝的叔叔伯伯裏麵,二叔的實力僅次於父親,最跋扈的也是他,父親受了招安之後,約束手下頗見成效,惟獨二叔還是縱兵掠劫,父親責怪他幾句,他便嚷嚷著要把父親從十八芝龍頭的位子上轟下來……”
鄭芝龍眼睛一亮,順著鄭森的思路說下去道:“劉香在虎門弄死老二,實際上最大的受益人是我,朝廷看見我折了一個弟弟又剿滅了海匪,升官、撫恤肯定少不了;十八芝裏麵最大的心腹大患也除掉了,我的位子也愈加穩固……哈,我還真的賺到了!不過這僅是推測,有無旁證?”
“有!”鄭森肯定地說道,“當初假劉香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自盡,實際上就是給了父親這個台階下;事後又傳來風聲他沒死,說明他有意要把父親引到這兒來。今日這一戰,他隻包抄全殲了衝鋒的小船,沒來為難大船,說明他不是想要全殲咱們,而是要給咱們一個下馬威,好在等會兒談判的時候壓咱們一頭。”
鄭芝龍點了點頭,認同了兒子的看法,轉而問道:“那你估計他是想跟咱們談什麽?獨霸商路?讓咱們從此聽他的?那還不如直接滅了咱們來得直接點兒,以後麻煩也少……”
鄭森也是沉思片刻,抬頭回答道:“他想息事寧人,想要以後打著咱們的旗號繼續跑商路賺錢,等到大船造出來之後,找紅毛鬼的晦氣。因為他的船之所以炮多船快,那是因為他的船根本不拉貨,完全就是幹架的船,他哪裏來的錢養這麽多船!以他現在的實力,跟占了北港的紅毛鬼開戰不過是五五開,若是紅毛鬼在巴伐利亞和東印度公司的援軍到了,非得一敗塗地不可,所以他現在隻能隱忍。不!應該說,他背後的人想要隱忍,所以……”
鄭芝龍笑了起來:“行了!估計得差不多了,來人,升旗,告訴劉香,咱們談判!”
劉香放下千裏鏡,哈哈笑道:“謝爺快看!鄭芝龍這小子服軟了!哈!侯爺果然是神人哪!”
旁邊的男子看了劉香一眼,漫不經心道:“侯爺確實是神,而且是財神!這場海戰兩個時辰不到,你就打掉了侯爺一百多萬兩,當心岸上那位一賜樂業大掌櫃抽你的耳刮子!你得好好圓一圓你的說辭,這事兒我可幫不了你,尤金掌櫃自打他爺爺的爺爺的爺爺那會兒就是青甸鎮的總掌櫃,在侯爺心裏的地位可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