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上香拜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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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方濤帶著招財和進寶趕到縣衙的時候,海掌櫃已經帶著買家在縣衙門口等著了。買家是個四十多歲身形富態的中年男子,看到方濤的時候神色也很是有些倨傲,不過好在價錢已經談妥,進了衙門交割了文書之後各自簽字畫押。海掌櫃當的中人,自然不肯收方濤給的辛苦錢,隻是將錢鈔塞到方濤手上道:“這是二百兩的錢引,到了中都你自可去錢莊兌成現銀,也可以直接用錢引買個小鋪子。這二十兩的銀錠你留著路上花銷,到了中都還要置辦鍋灶碗筷,這十二兩是你今年的工錢,一個月八錢,多下來的算是臘月裏的辛苦錢和年下的紅包。你都收好。”

    方濤接過錢引和現銀,自取了二兩的碎銀放在懷裏,其餘的統統交給了進寶道:“進寶你收著,等到了中都咱們先買下一個鋪麵。”又向海掌櫃道:“掌櫃的,多謝這幾年的照拂,日後我頂來看望幾位!房子雖然已經交割,可我還想討個人情,且容我等收拾一天,後天再搬走,行不行?”

    海掌櫃征詢了買家的意思,點頭道:“不妨,買家也要到年後才派人進場建倉庫,你們且住著。”

    方濤謝過,帶著招財和進寶離去了。

    海掌櫃目送三人遠去,幽幽問道:“你小子跟我說實話,虧了多少?”

    那男子立刻正色道:“誰說虧了?一點兒都沒虧!侯爺說了,那片地方價錢就算再高也得全部拿下,留著有用!”

    海掌櫃有些吃驚道:“什麽?那麽一大片地方都是咱們的人吃下了?”

    “那是!”男子得意道,“侯爺說了,朝廷裏的多半都是廢物,能用的人都被壓著一頭一輩子翻不得身了,雖說高闖賊伏法,可西北民生凋敝,朝廷又拿不出錢糧出來安撫,反賊卷土重來那是早晚的事兒,咱們青甸鎮要早作打算……”

    海掌櫃有些不樂意道:“要說侯爺也真是的,他好歹也是大明的侯爺,國難當頭不想著挽救危亡,倒想著自己遠走海外當蠻夷去,咱們手上的軍力又不是不能一戰……”

    “噓……”男子一臉慎重,“說話小心點兒!侯爺說了,大明的事兒跟咱們無關,你忘了老侯爺在世的時候差點因為嫣兒小姐的事被逼得造反了?後來還不是硬吞了這口氣?沒辦法啊,從雲霄公那一代開始劉家就有祖訓,寧可大明亡了,也不能反……侯爺手上這麽多兵若是都亮出來,朝廷肯定連匪都不剿了直接剿侯爺!沒聽說北京城的那位已經為了侯爺的事兒連發了幾次火了?若是讓他知道侯爺還有這麽多兵,那不就鬧大了?”

    “咳!這都是自作孽啊!”海掌櫃歎息一聲道,“想想當年萬曆爺在世的時候,咱大明多榮耀!先帝要是多聽聽老侯爺的,大明也不會到這個地步……”

    “不提了……不提了……”

    “不提也行,你得告訴我侯爺出錢買這些地皮的底價,二百二十兩可夠高的了,你怎麽還說不虧?”

    男子神秘地回答道:“侯爺開的底價是這個數兒,六百兩!”

    “啊!這麽高?誌在必得啊!”海掌櫃更吃驚了,“你怎麽不早說,也好讓那小子手頭寬裕點兒!”

    “寬裕?開玩笑呢!”男子嘿嘿笑道,“侯爺說,他若是蝸在這如皋城內,咱們青甸鎮就照顧他一輩子;他若是走出這如皋城,咱們青甸鎮的人就往死裏折騰他!別說六百兩,就算六千兩,這小子也甭想帶到中都去!”

    “你們……你們這不是整人麽!”海掌櫃有些怒氣,“這孩子挺可憐的!”

    男子正色道:“就是因為如此,才不能讓他好過了!人心險惡,不讓他受點兒折騰,又怎麽能對得起那把刀?寶刀不多加磨礪,如何能有寒芒出鞘?”

    到了街口,方濤對招財進寶說道:“你們先回去收拾收拾吧!明兒咱們去定慧寺燒一把香,後天一早咱們就走!”

    招財有些不樂意道:“沒搞錯吧?好不容易手上有了這麽多錢,好歹也趁著過年痛痛快快地耍耍……”

    方濤伸手在招財腦袋上敲了一記,沒好氣道:“你腦子進水了?這些錢都是咱們將來安身立命的根本,若是就這麽吃喝幹淨,明年你討飯去啊?”

    招財摸了摸被敲得生疼的腦門,訕訕道:“我不就是說說麽,都這麽多天沒見葷腥了……”

    方濤想了想,從懷裏將散銀掏出來分給進寶一半,囑咐道:“進寶,那些整塊的銀錠先不動,這點兒散銀你們先度日用……去買點兒豬下水給你給打打牙祭好了……別太多。”

    進寶小心翼翼的接過銀錢,仔細收好,點頭道:“我知道!你不跟我們一起回去?”

    方濤道:“不了,我也得回去收拾收拾,這衣服也得補補,還得買點兒麵回去做些幹糧留著咱們路上吃,事兒多著呢!明兒晌午咱們文廟門口見。”

    “行!”進寶應了一聲,跟招財朝自己家裏走去。

    方濤轉過街口,在路口買了兩個饅頭兩斤醃蘿卜,用紙包了便往回走。路邊的當鋪正在甩貨,賣的都是無人來贖的死當,看著當鋪夥計手裏的舊衣,方濤猶豫了一番,咬咬牙走了。進米鋪買了半袋麵,再借個由頭多要了一些縫袋子的線,這才回家。

    進了家門,方濤將院門關上,便立即舀水和麵,和好麵,方濤用力地拍拍麵團,等著醒麵。自己則找來針,自己坐在門檻上脫去衣服,就著縫袋子的粗線勉強將衣服上豁開的口子縫好,再將衣服穿上,站起身準備開始做麵餅。

    門口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方濤心下大疑:這個時候還能有誰來?當下狐疑地打開門,一個人都沒有。伸出腦袋四下看看,還是沒人。

    “誰啊?毛病……”方濤低聲自語道。低頭看時,腳下卻多了一個精致的錢袋。撿起錢袋方濤心裏就是一咯噔:謔!少了說都得四五兩銀!誰這麽不小心了?活該了不是?想逗我玩兒,卻丟了錢!四五兩銀不是什麽小數目,方濤心思轉了轉,放下錢袋,又將門關好,徑自走到廚下。

    煙台的蘋果萊陽的梨,比不上如皋的蘿卜皮。方濤將買來的醃蘿卜倒在桌上,用刀細細地切了,剁碎,整個兒和到麵裏。本來他倒是想做饅頭或者餡餅,可是這一路過去,能不能有個便宜地方睡一覺都成問題,更別說有什麽地方能把這些東西熱了再吃,這麽冷的天若是冷著吃,饅頭就跟磚頭一樣,絕不是個滋味。當下拿定主意,幹脆烙成幹餅,走路累了,就著涼水也能下咽。

    站在原地仔細盤算了一番,這一路過去還不知道要走多久,開頭幾天最好能省著點兒吃,方濤估算了片刻,將麵團壓成大小不同的麵餅貼上了鍋灶。走到灶下,從牆角翻出一本破爛不堪的《大學》,三兩下扯碎塞進灶膛,用火媒點燃,待火燒旺,添了一把柴。

    門口又想起了敲門聲,方濤一陣無奈,隻得再次起身出去開門。還是沒人,不過腳下的錢袋沒了,變成了一個包袱。方濤蹲下來打開包袱,裏麵赫然是一件新棉衣。這一下方濤腦子轉過來了,立刻明白了這是怎麽回事,當下冷笑一聲,還將包袱放好,關門。

    最後一鍋麵餅起鍋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了。方濤勉強洗漱之後才安安靜靜地坐下來,一手拿著饅頭往嘴裏塞,一手伸到背後探進衣服撫摸背後的傷口。

    還好,已經結了一層血痂雖然還是有些疼,不過已經不再是那般火辣辣的痛。匆匆填過肚子,跑到廚下的灶膛邊,把稻草鋪開,再取了另一件留著換洗的棉衣墊到稻草上,躺下,依舊擺了一個奇怪的姿勢,靠著灶膛的餘熱沉沉睡去。

    第二天方濤起得很早,被凍醒的,草草洗了把臉,便出了門。

    方濤的家在城東北水關附近,出門走不多遠便是一處深宅大院,宅子傍著內城河而建,引外城河水入宅,自成一池;池邊倚水而建的便是冒襄所居閣樓,樓曰水明樓,池曰洗缽池,樓、池合成一園,名叫水繪園。

    方濤駐足仰望水繪園高大的院牆良久,心中微歎,率步而行。時間尚早,此時去定慧寺也隻能是攪了和尚們的早課,何況進寶雖然也不喜歡睡懶覺,可招財睡起來比豬還厲害,等他們兄妹兩個出現,起碼得日至正午。

    方濤沒走出多遠,水繪園的大門就吱呀一聲打開了,方濤回過頭,卻看到冒襄衣冠整齊地帶著小廝走了出來。處於當跑堂的本能,方濤條件反射般地行了個禮,笑道:“冒公子早!冒公子這是去哪兒會友呢?”

    冒襄看到方濤,臉上沒有一絲倨傲的神色,亦是抱拳笑道:“方兄弟早!年底了,今日要隨文宗大人祭拜大成先師去。”旁邊的小廝早就暗自開始驚訝了,自家的公子怎麽就對這個衣著破舊的小子這麽客氣?自家公子好歹是個舉人,看這小子的穿著怕是連個生員都不是,更不像是哪家富貴子弟,怎麽就攀上關係了?

    (飛雲紀行:水繪園應該是如皋撐門麵的景點之一,其中水明樓更是一座保存完好的徽派建築,雖然整修之後的門票很坑爹,但裏麵的格局依舊保存完好,董小宛撫過的琴也還在,不過本人不會鑒賞這個。整修之後的水繪園很多建築都是後來補建的,隻有水明樓是如假包換,想去看看的朋友要注意了。當然,如果是走馬觀花就算了,想仔細看的話,請留意牆上的墨寶,裏麵的如派盆景也是一絕。一般來說,在裏麵兩個小時就能參觀完核心部分了,其他地方都是仿古的坑爹之作,如果再碰上坑爹的旅行社,你就默哀去吧。另,如皋人有個好脾氣,那就是不欺負外地人,從沒有地域歧視,不論你是哪兒來的,不會像某些旅遊城市一樣往死了宰你,一樣享受如皋土著待遇。自己來玩的話,百多塊錢就能住上相當不錯的賓館,至於飲食,隻能說,千萬別相信什麽如皋地方特色的小吃,本人以三十年如皋土著的身份打包票,從來沒聽說過,總體口味秉承了淮陽菜係的風格,還不如去揚州吃;至於街麵上常看到的長壽食品裏麵,蘿卜條是強烈推薦的,不但便宜,而且佐餐味道絕佳;火腿就算了,口味和金華、宣威相比還是有差距的;香腸之類的怎麽說呢,自己看著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