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招聘難
字數:4298 加入書籤
沒有猶豫,方濤當即起身行禮道:“學生多謝先生提醒!”
金清也沒擺譜,隻是捋須微笑頷首道:“行了,有話坐下說就行了!”
方濤依言坐下,繼續問道:“隻是這一招行不通的話,商船能掙到錢就大打折扣了……”
金清笑笑道:“這又有什麽難的!閩浙海商那邊隻要你出得起價錢,他們能給你拉一船蠻夷女奴來,挑挑揀揀,隻要樣子過得去的,應該還有不少。”
這下輪到胡飛雄驚駭了:“老金,你好歹也是個士人出身,我還以為你要把方小子罵個狗血淋頭呢,怎麽還幫忙出這種主意了?”
金清臉上立刻變得老神在在:“心學一脈向來知行合一,大明是天朝上國,窯子就少了?東林個個兒開口聖人、閉口聖人,他們逛的窯子還少了?說來說去,‘道統’勝過‘法統’而已!能賺到錢,又不禍害自家百姓的法子,就是好法子,什麽‘禮’不‘禮’的,滾一邊兒去!何況說了,海潮這條船靠的肯定是賭場賺錢,窯姐兒不過是副業……”
方濤旋即笑道:“金先生說對了,我還真是這麽想的!阿姐說,賭場除了拿抽頭,還能放印子錢,可以那水手們夾帶的私貨做抵押,一轉手就是十倍百倍地賺。”
薛鵬見怪不怪倒也無所謂,胡飛雄卻興奮地搓搓手道:“我說方……百戶,能算我一個?”
方濤心裏嘿嘿一笑:就等著你呢!可嘴上卻不放鬆,頭搖得如同撥浪鼓:“不養閑人!”
胡飛雄眼睛一下子瞪得如銅鈴大,捋起袖子露出了粗壯的小臂,惡聲道:“小子你瞧好了!看也是不是給廢物!”說罷站起身,走到院子裏提起拳頭就往一張小方桌上一砸。“砰!嘩啦!”一張榆木方桌立刻散架,胡飛雄又氣咻咻地走了回來,直挺挺地坐到凳子上道:“看到沒有?爺這拳頭當年硬是隔著鐵盔砸死了兩個韃子追兵!敢說爺是閑人?下場跟爺走兩招?”
“行了行了!別顯擺了!”金清無奈地搖搖頭道,“老胡你也是個老兵,就沒看出海潮身上的血腥氣?不是我替海潮長臉,死在海潮手上的韃子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胡飛雄一怔,旋即問道:“小子,早就聽說你這身百戶皮是靠韃子腦袋換來的,可奇怪啊,真要在你手上砍了百十個韃子腦袋,你就隻能撈個百戶?起碼也得是千戶……”
金清嗬嗬笑道:“老胡你想差了吧?海潮年未弱冠,直接給了千戶銜,其他人還過不過日子了?萬歲這般施為,也是想讓海潮常侍東宮的。監中上至祭酒,下至咱們這些五經博士都知道這消息,而且還聽說了,海潮北上一趟小勝之後落敗,又敗中求勝,在長陵取了一場大捷,帶回京城的虜首都是貨真價實的韃子腦袋,這還是挑挑揀揀選了一些死相不難看的送過去。真算起死在海潮手上的韃子,隻有海潮自己知道了……”
胡飛雄恍然,眼中流露出羨慕的神色,咂吧兩下嘴道:“這麽好的事兒老子怎麽就沒趕上呢……不是老子吹牛,老子當年雖然是裨將,可手下也有兵丁五百、親兵三十,對上女真韃子一個牛錄不談取勝,起碼不會比邊軍慫了……可惜了……”
方濤知道胡飛雄已經入彀,心裏放鬆下來,輕輕笑道:“是可惜了……可惜的是,以後跟韃子碰照麵的機會少了,得去海上殺賊……”
“那我能行啊!”胡飛雄急不可耐道,“在江南這幾年都快閑得骨頭生鏽了!你是個百戶,品秩比我高,我也不要多,給我一個小旗,就算是海龍王,我也砍下他一根角來!”說著說著激動起來,將身上的袍服扯開,露出了結實飽滿的胸脯,用力地拍了幾下道:“當年在公爺麾下,好酒好肉管夠,練出了這一副好身板,就算混到如今這地步也一天沒落下,你敢要我,我這九品明兒就不幹了,到你那邊混飯吃!”
方濤嗬嗬笑道:“明日就請辭也忒早了些,胡教諭能不能在海上混,我心裏也沒底。要不這樣,等過些日子我還有一條船要到手,屆時胡教諭再上船試試?若是習慣,再請辭不遲。”
“啪!”胡飛雄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興奮道,“就這麽說定了!今兒晚上我就回去把當年那套行頭拾掇拾掇……”
金清卻意味深長地看著方濤微笑道:“海潮,你行啊……”
方濤故作天真地眨巴了幾下眼睛:“金先生有沒有興趣?”
金清先是一愣,旋即搖頭笑道:“我可不行嘍,年紀不小了,還是個書生,禁不起什麽風浪……”
方濤笑笑:“日子還長著呢,說不準將來哪一天金先生在國子監呆得膩味了,想要出去走走呢?大明各地不是鬧災就是鬧賊,還不如登上海船見識見識海外風物,沒準金先生一路記下海外遺俗,也可與我朝徐振之(徐霞客)先生比肩……”
金清聞言,眉梢不經意地抖了抖,旋即淡然道:“那也得等老了再說……”
薛鵬很適時宜地湊了過來,低聲對方濤道:“方兄,你忘了說說怎麽照顧家眷了……”方濤頓悟,旋即想好了措辭,剛準備開口卻被金清擋住了。
“海潮不必多言!”金清的表情非常嚴肅,“某並非放不下五經博士的架子,更不是因為家眷而婉拒,須知當世之中雖無可挽救,但身為士人,須得有自己的原則。或許用不了多久,某自會去找你,屆時海潮還勿笑話我這個先生。”
方濤終於明白了金清的意思。
原本,千年來的國學造就了大批的“士”,但隨著物欲逐漸橫流,多數人隻懂得了“士”的利益,卻有意識地忽略了“士”的責任。胡飛雄是武弁出身,無須考慮“士”應該做什麽,可金清卻知道自己肩膀上承擔的責任。“士”是要為知己者死的,是要食君之祿,終君之事的;是要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的。金清雖然隻是個五經博士,可卻決意將“士”的責任執行到最後。
想到這裏,方濤起身拱手道:“多謝恩師教誨!”
金清一怔,旋即撚須微笑道:“能叫我‘恩師’了,很好,很好!金某慚愧,與孫閣老比肩!來,滿飲此碗!”說罷,伸出顫抖的手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
前田桃鬱悶到了極點。
從布莊出來之後前田桃就往青樓裏鑽。在她的意識裏,隻要有錢,什麽話都好說。可沒想到,剛到青樓門口就被門口的打手禮貌地攔住了:“抱歉,本店不接待女客。”要不怎麽說這個時代服務意識還不夠呢,看見女人逛青樓就不知道該提供男人的地方就得提供男人?想要硬闖,當然是要暴打一頓才行。當然,也有不夠禮貌的。比如,有一些“勞動力緊缺”的青樓看到前田桃想要進去,立刻就有人媚笑著湊過來問:“姑娘,可是要討個活路?我看姑娘還是有當頭牌的潛質的,開價幾何?”這一回不用別人暴打,前田桃直接把來問話的人暴打一頓之後揚長而去。
總結了經驗教訓的前田桃立刻回去換了一身男裝。打扮妥當之後重新逛窯子。本以為這下總沒問題了吧,結果剛到門口就被眼賊的打手給認出來了,二話不說直接當麵賠笑招呼:“夫人,對不住了您哪!要捉奸,您在門口兒等著,可千萬別壞了咱這兒的名聲;您把您丈夫抓回去了不打緊,可以後誰還敢來呀……”
前田桃隻得黑著臉離開,心裏不斷怒吼:誰說女扮男裝就能瞞住所有人的!摸摸自己的耳洞,再低頭看看自己雖然用力束住卻怎麽也留下痕跡的胸脯,隻得打道回府。
沒了奈何的前田桃最終放棄了到青樓去招攬人手的想法,轉而去了比青樓低級了無數檔次的“窯子”。所謂“窯子”,和“青樓”還是有區別的,低檔和高檔之分。就如同現代社會幾十塊的街角洗頭房和幾千、上萬的高檔會所之間的區別。一個是窮人瀉火的地方,一個是貴人“體驗生活”的地方,名字不同,實質一樣。最根本的區別就是,前者總被官方查抄,後者一直受官方保護。當然,查抄的目的是為了飽足宦囊,保護的目的是為了保護自己。
窯子的服務意識明顯比青樓好了許多。雞頭雖然認出了前田桃的女兒身,但依然很客氣和善地把前田桃請了進去。顧客就是上帝麽!雖然這句話要過幾百年才會有,可這個時候的窯子已經至死不渝地貫徹執行了。隻要肯花錢,管你是男人還是女人!如果出雙倍,就別把她們當人!隻要肯高價,管你來的是多少人!隻要有足夠多的錢,管你來的是不是人……
麵對如同豬羊一般在自己麵前一溜站開等待挑選的窯姐兒,前田桃冷靜地表達了“長期招聘合同工”的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