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輸與贏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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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音一落,李信跟紅娘子的臉同時變成了紫色,這種話題他們倆打死也不敢說啊!要知道,他們兩人的行為沒有經過三媒六聘,也沒有辦理什麽世俗認可的手續,直接在牢房裏靠繩子、鐵鏈之類的玩意兒,用“艾斯愛慕”的手段完成了親密接觸,完全不合禮法。而這個時代稱呼不合禮法的結合叫做……“野合”……

    婚姻,有世俗的,有法律的。

    古人成婚,雖然也要到衙門報備,可首先要取得世俗認可才行,或者說,隻要世俗認可的,官方就沒有權力否決。這是封建秩序中“宗法”的重要組成部分,雖然每每談及這個,可在世俗方麵,隻要不悖逆朝廷,那麽“家法”也就是“宗法”。因為封建統治秩序的主要基礎是“宗族關係”,靠的是封建家族來支撐國家,除非改變這種統治秩序,否則無法改變這種觀念。

    而現代人成婚,隻要“國法”認可的合法婚姻,“家法”就沒有權力阻撓和幹涉。換句話說,現代人結婚,隻要符合法律規定,其他的一概不要管,隻要去民政局交幾十塊錢拍個照片,你就能讓某女士變成某太太,而且是受法律保護的。當然,理論上是這麽說的。

    李信和紅娘子的臉色之所以發紫,主要還是因為他們的婚姻是建立在“野合”的基礎上的。不受宗法和家法的保護,更不受官方法律的保護:廢話麽,都反出大明朝了,難道還靠大明律法來保護自己的婚姻?

    自從在牢房裏那次驚天地泣鬼神的圈圈叉叉之後,雙方都要求對方為這次“意外”負責。不過有別於狗血言情劇的是,紅娘子從來沒有認為春風一度之後“我就是你的人”,相反,她認為春風一度之後“你就是我的人”。所以,她以確定一定以及肯定的語氣告訴李信:你丫回去趕快說清楚,把咱倆的事兒給辦了,否則的話,姑奶奶自然有辦法讓你知道菊花為什麽這樣紅。

    出於傳統的認識,李信自己也覺得自己確實應該負起這麽一點責任,同樣也出於男人的本能,同意了紅娘子的請求。可答應歸答應,回去之後李信的日子就沒那麽好過了。

    比較好過的一關是老婆關。畢竟這個時代挑選老婆還是要以“德”為先,作為書香門第的兒媳,李信的老婆自然都懂,何況這個未曾謀麵的女人雖然攪和進了他們的夫妻生活,可好歹也是為了自己丈夫造了反,還把丈夫從死囚牢裏救出來了。說句不好聽的,這個女人還間接救了自己一家子的命,因為謀逆是要族誅的,作為李信的老婆,等李信的案子被徹底定性之後,肯定脫不了幹係。

    女人的出發點與男人不同。李信的老婆首先考慮到的不是忠君不是愛國,也不是爭風吃醋,她首先考慮到的是保全自己的丈夫,再保全自己的家庭,然後才是等一切問題穩定下來之後多爭取自己的丈夫留宿,讓自己為丈夫生下一個嫡出的長子以穩固自己的地位,其他的就算了。

    但李信還得過自己的父親關。

    李老爺子是閹黨。但士人有士人的邏輯,他們可以在失勢之後繼續跟東林死磕,但他們絕不會“投賊”,這是正朔問題,是大義問題。除非紅娘子能表現出與反賊不同的方麵,並且通過自己的努力把已經攻下的州縣治理妥帖,好歹像個“反王”,或者幹脆得到百姓們的認可而稱帝……讓紅娘子稱帝,這根本不可能。所以,李老爺子堅決反對這場婚姻。他怕一旦反賊被撲滅之後,國史“列傳”之中,已經進不了“諍臣傳”的自己會從閹黨的“佞臣傳”被挪進反賊的“列寇傳”,這臉麵就丟得不能再丟了。

    李信是個重諾守信的人,態度也比較堅決。脾氣上來的老爺子態度更堅決,對付兒子的手段也相當之多,諸如絕粒、上吊、投井、逐出宗譜等等挨個兒使了一遍,不過似乎、可能、或者、也許、大概老爺子沒舍得就這麽死抑或老天爺沒打算收他,所以頑強地活到現在,但李信的心裏依然很不好受。

    前田桃一提到這個話題上,李信和紅娘子都受不住了,不是怕牢房裏的春情丟人,而是家庭的人民內部矛盾實在難以啟齒,因為“子不言父母之過”是孝道之一,即便父母有錯,也須得在合適的場合合適的時機下,低聲、委婉地提及或規勸,而不是在背後吐槽。猶豫了一會兒,李信艱難道:“此事……家父在猶豫……”

    方濤立刻明白了李信的難處,這一點他也能理解。當下笑笑道:“公子無須多慮,事起倉促,令尊大人不過是一下子沒轉過彎來,公子若是能夠一展長才助尊夫人打理好部眾,待勢成,令尊自然不會再拒絕。”

    李信苦笑更甚:“將軍!說起來容易啊,災民雖然聚集起來了,陣列不會,娘子雖然頗有拳腳,可卻不會帶兵;李某雖然讀過幾年書,卻從未經曆軍旅,如何能把這些治理好?”

    前田桃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什麽?沒搞錯吧?你不會帶兵?”

    李信奇怪地說道:“李某自幼隻會讀典籍,怎麽可能會帶兵!就算要會,也得先行到軍中做幾年幕僚之後才能有經驗吧?”李信說到這兒的時候,紅娘子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手肘頂了頂李信小聲提醒道:“方將軍帶過兵,對手還是韃子,相公不懂行軍,何不向方將軍討教一二?”李信恍然,連忙拱手道:“還請方將軍不吝賜教才是!”

    方濤愣了一下,有些尷尬道:“兩位,明麵上好歹我也是官軍,讓我教你們造反?”

    李信有些尷尬道:“將軍說差了,造反斷然不敢的,隻希望保命而已!在下就算再不明白事理也是知道的,行軍打仗,要糧秣,要軍餉,如今這局麵,在下就算有隻通天手也搞不來軍糧軍餉啊!至於行伍、訓練,在下更是一竅不通,如何造反?”

    方濤聳聳肩膀道:“你以為我剛帶兵的時候情況就比你好了?你好歹還是個舉人,我剛入行伍的時候直接就是個廚子!本來還以為跟著阿姐做個火頭軍就算了,沒想到阿姐直接讓我帶兵,帶的還是四散的潰兵!可最後還不是照樣一路走過來了?訓練,不在乎你手下有多能打,而是在於令行禁止整齊劃一。這個兵法上有的……至於謀不謀的,真心話說一句,這得看戰場是什麽地兒,隻要你事先自己跑一趟戰場,察看地形之後,有些好主意自然就冒出來了。”

    李信頓悟,拱手道:“在下明白了!”旋即又有些疑惑道:“可是行軍戰陣之中多為倉促交戰,哪來如此多功夫勘察地形?”

    方濤不以為然道:“遭遇歸遭遇。打仗有兩種,一種是取勝不斷,最後卻輸了,一種是一直在輸,最後卻贏了,你要拎得清……”

    紅娘子不信了,瞪大眼睛道:“還有這種事?一直打贏,怎麽就會輸?”

    方濤歎息一聲,微微搖頭道:“就說年底韃子南下那一場吧!我跟阿姐兵分兩路,阿姐的戰果最大,攆著嶽托跑,我嘛,跟孫閣老一起在高陽城下絆住多爾袞旬月……可惜大明還是敗了……”

    李信咀嚼了方濤前後的話語之後立刻來了精神,斟酌一番之後問道:“何解?”

    方濤仔細斟酌之後道:“楚漢之爭,劉邦百敗而一勝,卻因此一勝而得天下;項羽百勝而一敗,卻因此一敗而失天下。為何?”

    李信愣了一下,仔細一想,對啊!劉邦跟項羽掐架基本都是輸多,別說贏了,連平局都不多,怎麽就稀裏糊塗地把項羽給逼死了呢?要分析原因李信也會,讀書的時候八股、策論沒少寫過,引經據典的時候楚漢相爭也是常用的“素材”,不過說來說去都是從“禮賢下士”、“招攬人才”入手,深入一點兒的也就說說兩人的性格差異,比如項羽剛愎自用等等。可當方濤把這一切上升到戰鬥層麵的時候,思考的角度立刻發生了變化。

    “莫不是劉邦禮賢下士,麾下善戰之士極多?”猶豫了一下,李信試探地問道。在他的潛意識中,“士”應該是決定戰爭勝負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