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十頓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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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濤點點頭道:“一切都依嫂子的,這麽一片莊子打今兒起就給嫂子全權打理了。不過嫂子要留心,多選幾個能當管事兒的人出來,省得將來莊子大了找不到幫手。”

    海瑤笑道:“這個我自然懂!不過還有件事要說清楚,叔叔有空先幫忙買兩個讀過書的丫頭回來,如此,有很多事也我也能找個幫手。”

    方濤恍然,連忙道:“這個是自然!嫂子盡可自行去挑,內宅不是嫂子和香蔻分著打理麽?凡事你們商量好了就成,我跟胖子隻管出去往回撈錢,錢撈回來之後就嫂子和香蔻先管著吧……”

    海瑤想都沒想,直接點頭應下。

    了卻這些自己並不精通的活兒,方濤心裏微微鬆了一口氣,囑咐招財將海瑤護送回去之後,自己一個人在江堤上漫步。最近事情多了,方濤的思緒有些紛亂,需要一點時間靜下來捋一捋。夏日的白天長,此時雖已經不早,可日頭還有些偏高,方濤背對著夕陽看著自己烙在江堤上的影子,靜靜地發著呆。

    出海的事情要及早籌備,海圖之類的要趕緊熟記;薛鵬考鄉試的事情要搞定,這事兒得先敲打一下吳偉業,還得問問金先生的意思;這麽多苦力整天幹活所需的花銷也是巨大,必須要盡快弄點兒錢;國公府的壽宴得安排下去……麻煩哪……

    方濤突然覺得,寶妹和阿姐不在的時候自己的生活亂得如同一堆亂麻;以往,每天一覺醒來,總被寶妹拿著擀麵杖到處追著跑,回來之後阿姐總是在很適合的事跡提醒自己還有那些事沒做,而寶妹總會把這些事該如何去做、如何才能做得好都一股腦兒告訴自己,甚至很多細節連阿姐都沒想到。

    如今寶妹和阿姐都不在,自己如同失根的浮萍一般,很多事想去做,卻不知道從何做起。

    “如果寶妹和阿姐在家就好了……”方濤心裏有些鬱悶地想道,“不管怎樣,今天先得把菜譜擬了送到國公府;還得給撈錢做做準備工作,眼前的大事就是國公府的壽宴……對了,先去找金先生!”

    想到這裏,方濤沒有再停留,叫來方富貴道:“富貴,看著時候差不多了就放人回去,遲了進不了城就要出亂子,工錢按半天派。晚上你跟老毛和老韓合計一下撈錢的事兒,等準備妥當了咱們就動手……”

    方富貴眼睛一眯,笑道:“爺,您就放心好了,包管不出差錯!”

    方濤拍拍方富貴的肩膀笑道:“我知道,這些日子都過來了,你還沒出過漏子呢!我放心!”說罷,別著手往城裏走去。為了省事,方濤將錦衣衛的腰牌掛在外麵腰帶上,一路上的巡察兵丁看見腰牌之後別說盤問,就連走道都是繞著方濤走,等方濤到了國子監門口的時候還沒到起鼓時分,守門的門子看見方濤的腰牌也沒敢阻攔,直接放方濤進門。

    天色不早,國子監已經下學,不過還是有不少學生留在學舍念書準備赴考,雖然比不上白日裏那般書聲琅琅,可方濤倒也能夠清清楚楚地聽見。每到赴考時節,學生都是最辛苦的人,國子監與幾百年後的高三相比,唯一不同的就是這種類型的“晚自修”完全靠個人自學而非先生強製。想學的,留在學舍繼續念書,先生也留在學舍以備學生隨時提問;不想學的也不阻攔,愛幹嘛幹嘛,隻要你闖了禍別賴在國子監頭上就行。

    很明顯,衡量國子監教學水平的標準最終還是要落實到“上線率”上來,如今的國子監雖然名聲不夠好,“上線率”也比不上有些“個體”書院,可麵子還是要的,於是卯足了勁督促“優等生”準備考試;而“錄取指標”被層層加碼之後落實到各個博士、教諭頭上的時候已經足夠讓人喘不過氣來。沒辦法,大家隻能往死裏折騰學生了:誰讓“上線率”成為衡量教學質量的唯一標準了呢!這樣一個標準既是國子監定下的,又是世俗定下的。世俗從來不去討論某個落榜生的前途,而都是一廂情願地以“考取”為成功的唯一標準;既同情士子們埋頭苦讀,又隻能狠下心用棍子趕著自己的娃去念書。沒辦法,這個時代裏,讀書赴考成了出人頭地的唯一去處了;當商賈,就算再有錢也說不定什麽時候被找個借口抄了,隻有當了官兒,投靠了一個不倒翁,才算有了保障。

    所以,考生們負擔的不僅僅是自己的前途和未來,還負擔著自己恩師的名聲和麵子、國子監大佬們的烏紗,更負擔著“光耀門楣”的家族使命。有太多的人期待著考生們給自己爭一爭臉了,至於考生們自己的想法倒在最末。到最後,就連考生們自己也不知道,他們考科舉到底是為了誰、為什麽去考,隻知道自己必須去考,考不取就是無能,考取了就對了。

    “特殊生”的專用教學地點距離大門不遠,方濤很快就轉了進去。院子裏的學舍中還是端坐著不少學生在裏麵苦讀,毫不例外地,薛鵬也坐在裏麵一本正經地背書。胡飛雄肋下夾著一根荊條,瞪著眼睛虎視眈眈地在學舍內巡視;金清端坐在書案前捧著一卷《資治通鑒》看得津津有味。

    方濤在學舍門口晃了一下,金清完全沒有察覺;方濤無奈,又努力“晃”了幾下,金清已經徹底沉溺在那位小時候愛砸缸的老頭琢磨出的文字中了,胡飛雄倒是看見了方濤,也當即猜到了方濤的來意,走到書案前小聲提醒了一下金清。

    金清這才驚悟,抬頭看看方濤,放下手中的書卷,站起身慢慢踱了出來。

    “你小子活得不耐煩了?這當口到這兒來,大夥兒還有心思讀書麽?”一出門,金清就臉色不善地說道,“知不知道祭酒大人已經開了賞格,正榜考中一個賞銀五十兩,副榜一個十兩,我跟老胡年底喝酒的零花錢就全指望這些個了!”

    “指望十兩的?”方濤嬉皮笑臉道,“難不成指望裏頭能出五十兩的?他們的腦袋又不是元寶……”

    “嚇!曉得你小子有錢!有錢也別在這兒埋汰我這個當先生的!”金清翻了翻白眼道,“老子知道,沒什麽大事你都懶得往國子監跨半步,說吧,這回又攤上什麽事兒了?”

    方濤神秘地往前靠了靠,拉了拉金清的袖子,示意到隔壁說話。金清皺了皺眉頭,猶豫了一下抬腳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兼書房兼臥室。“先生,我有那麽點門道……能讓諸位同窗都考取……”方濤見裏外無人,壓低聲音道。

    “放屁!”金清沒好氣地回了一聲,旋即意識到自己聲音太高,立刻壓低聲音罵道,“你小子吹牛不打草稿的!一屆鄉試總共才錄多少個?你把隔壁那幫崽子都弄上去了,其他地方的士子還不當場叫出來?一查考卷,誰能走脫得了幹係?”

    “副榜!副榜!”方濤連忙低聲解釋道,“想跟我走的都弄上副榜,然後我就以錦衣衛的名義借用,過了兩三年上表敘功,求賜個出身沒問題的……”

    金清眉毛一挑:“真有門路?”

    “正在想……”方濤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還說不是吹牛!”金清氣急敗壞地從桌上抄起一隻茶碗就準備砸方濤的腦殼。

    方濤連忙一閃,讓到旁邊低聲道:“先生別!別!其實我已經想得差不多了,還得先生首肯了才行……”

    金清一愣,皺眉問道:“你小子想一下子給這麽多人舞弊也就算了,還要拖老子下水?”方濤警覺地四下看看,湊到金清耳邊如此這般耳語一番。金清的眼睛一眯,旋即笑道:“小兔崽子,這麽缺德的主意你怎麽想出來的?”

    方濤攤攤手道:“急智而已!先生若是不同意,我……”

    “瞧不起人是不是?”金清橫橫眼睛道,“老子沒意見!”

    方濤嘿嘿一笑:“得!先生果然爽快!這事兒就這麽說定了!先走了啊……”說罷行了個禮,轉身就要走。

    金清起身一把拉住方濤道:“小子你這就想走了?一點兒表示都沒有?老子跟著你玩兒舞弊得擔多大風險?”

    方濤涎著臉道:“先生,話可不能這麽說吧?副榜十兩一個呢!這一趟真要成了,您得的還能少了?擔風險擔得最大的是我啊……”

    “你就扯吧!”金清翻翻白眼道,“錦衣衛和東廠都跟你穿一條褲子了,你還擔個屁的風險!若不是要保的人太多,我估計你小子敢當場把我胡子拔光了塞進考場替薛無賴去考!還風險?若是吳孟明跟羅光宗和我稱兄道弟,我連舞弊都懶得弄,直接大隊人馬衝進主考家裏拔刀子,要麽讓老子的人都上榜,要麽老子把你黑錢的那點破事都抖落出來,從還是不從?誰像你,送幾個人上榜還搞這麽多花樣,閑得慌!”

    方濤尷尬地吞了吞唾沫:“先生,做人不能太囂張的,場麵上的事兒意思意思就行了,總要照顧人家麵子,太直白了不好的……”

    “行了行了!老子懶得計較!”金清揮揮手道,“十頓鴨子,不二價。”

    “成交!”方濤笑嗬嗬道,“胡教諭也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