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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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偉業更急了,咬咬牙道:“如此局麵……我就不信,他沒同鄉赴考!”

    沒想到周延儒卻是大搖其頭道:“駿公切莫亂了方寸!如果方小子是士子出身,且是閩、浙或是楚黨,不消你明說,大家都知道該如何去做,可這小子……還真沒必要在朝中結黨!從萬歲目前的安排來看,萬歲是看出了以文製武之弊……諸位先別急,我想這件事上諸位都是明白人,以文製武之弊不用我說也都明白;國朝文人之中擅武的不在少數,咱們從來沒計較過他們帶兵;咱們之所以要以文製武,還不是怕武人兼文之後把文士都擠兌光了?萬歲此舉,實際上也是看出了以文製武實在無法對付韃虜亂賊……”

    錢謙益眉頭皺了皺:“玉繩公的意思是……萬歲著手栽培方海潮,為的是讓武人懂一些文,讓文人學武?唔……方海潮本身也是有讀書底子的,若非變故,走的也必定是科場之路,陰差陽錯才混了武職……”

    周延儒點點頭道:“也就是說,實際上他並沒有這個必要結交鄉黨以為入朝助力,除非大明朝能找出一個跟他一樣的人物來……”

    一言出口廳內再次沉默。良久,周延儒才道:“早在年初的時候老夫就斷言,此子將來必為東林之患,隻不過沒想到東林居然無法奈何此子。為今之計,此子簡在帝心,棒殺已然不可能,東林能做的,短期看隻能嬌慣縱容,待此子武職三品後、犯下彌天大禍時再伏闕請命。”

    “難道有了小過失就不能打壓一下?”吳偉業有些不甘心道,“此子雖然不曾有違法度,可所行頗為乖張,略施薄懲也無不可……”

    周延儒幹脆了斷地拒絕道:“小懲無甚裨益。萬歲既然把他當作隔世幹臣來栽培,自然是按他下去,找個由頭再拉他上來,咱們費盡功夫還不是平白增加他的資曆?說句不好聽的,即便是咱們現在聯合參他一個‘舉止乖張’、‘有違聖道’之罪,哪怕是‘替魏閹翻案’這樣的罪名,頂多也就是問個‘革職查辦、永不敘用’的結果。將來東宮登基之後,隨便找個由頭不就又拉回來了?”

    錢謙益照例皺了皺眉頭:“玉繩的意思是……”

    周延儒點點頭道:“你我心裏都明白。老夫在京城時,私下裏聽說此子曾被賊酋多爾袞俘獲,多爾袞對他有不殺、贈金之恩,而長陵一戰,此子之勝實在匪夷所思,居然俘獲多爾袞、多鐸、嶽托、碩托四酋,然又私下放走……諸位還記得袁崇煥怎麽死的?”

    滿座頓時恍然,相顧點頭不已。

    朱國弼卻搖搖頭道:“怕是不妥。此子舉止頗不合常理,恐怕不似袁崇煥那般束手就縛……”

    錢謙益和周延儒兩人相視而笑。周延儒撚須笑道:“公爺何必打這個機鋒?福王世子今日來訪恐怕也與之有關吧?”

    朱國弼臉色一白,連忙否認道:“哪裏有!不過一些尋常問候罷了……”

    周延儒微微笑道:“公爺若不實說,我等也沒辦法了。”

    朱國弼一窘,遲疑一陣後長歎一聲,坦然道:“還不是為了找些個人幫忙出頭,指望能夠移藩江南?之所以密談,也就不過是多開了些個條件罷了……”

    錢謙益一愣,追問道:“什麽條件?”

    朱國弼有些無奈:“說來說去還不是金銀財帛?還有南京的一處酒樓產業……我可沒答應他啊!老朱家暫時還不缺這麽幾個錢花……可福王這頭還是不放過我,說過幾天再來……”

    周延儒沉吟一番道:“還是答應了……”

    “答應?”朱國弼愣了一下,“咱們東林跟福王的過節不小啊,難道……”

    周延儒微笑一下說道:“福王南遷,到了江南就是咱們東林的地盤,將來可以任由我們擺布;福王父子是什麽人物幾位也知道,若是咱們能讓方小子跟福王對上,咱們豈不是坐山觀虎鬥?他們之間,不論誰輸誰贏,兩個人統統都沒有好下場……”

    這一下錢謙益也笑了:“玉繩公的一石二鳥之計算漏了一樣,若是咱們再借這次機會,讓福王出麵替咱們東林……讓公爺到京師執掌一軍,嗬嗬,將來矛頭所向,福王都替咱們扛下了。如此,便是一石三鳥!”

    ……………………

    原本平靜的馬尼拉灣此刻已經是硝煙滾滾。

    荷蘭人以被俘的西班牙艦隊打頭陣,等艦隊駛入馬尼拉灣之後果斷喬裝登陸,馬尼拉堡的城門剛剛打開,荷蘭人的艦隊就毫不猶豫地向岸邊的防衛炮台開火,喬裝登陸的荷蘭人也同時湧入了城內。

    醒悟過來的西班牙人也不含糊,抄起武器開始抵抗。戰場圍繞炮台與核心城堡打響。由於事起倉促,城內武裝力量多半追隨艦隊被俘,西班牙人的守備力量在荷蘭人的突襲下並未堅持太久,兩個小時後,炮台的火炮因為火藥受潮而啞火,四個小時之後,上至總督下至門衛,全都成為了荷蘭人牢房中光榮的俘虜。

    接下來荷蘭人要做的事情就是清點戰利品,然後大肆慶祝。那麽多活著的西班牙人,就算一個人隻換回十個金幣,也足夠讓荷蘭人飽飽地賺上一大筆了。

    入夜,馬尼拉灣重新回到了寂靜。

    陰森森的城堡坐落在河流入海口的南岸,周圍的高地上散落著的是一座座炮台。城堡裏燈火通明,時不時傳來音樂的聲音和觥籌交錯聲響,間或也有“失足婦女”踏著舞曲的節奏發出的笑聲。炮台上點著零星的篝火,隱約可見持著火槍巡邏放哨的荷蘭士兵;艦隊靜靜地停泊在港灣中,照例,依舊有巡邏的船隻和放哨的水手,一切皆如常態。

    夜深,祝捷舞會的喧鬧逐漸散去,從城堡中傳來的,隻剩下荷蘭軍官和“妓者”們若有若無的呻吟。的確,戰勝之夜令人銷魂。

    張淑惠從河岸的爛泥灘上抄了幾把汙泥,塗抹到自己的鎧甲上,抖了抖雙翅飛向了空中,首先向炮台的製高點飛了過去。

    五十裏外,劉家的艦隊無聲無息地靠近了港灣。在黑夜的籠罩下,劉香站在旗艦的艦首,舉著望遠鏡冷冷地注視著平靜的港灣。“一個突擊就能拿下啊……”劉香自言自語了一陣下令道,“傳令,快船裝人準備出發。”

    沒多久,天空中傳來翅膀扇動的聲響,一個汙泥團穩穩地落在了甲板上。劉香扭過頭,一看張淑惠頓時就笑了:“喲,惠姑奶奶你也不嫌髒?”

    張淑惠沒好氣道:“你以為我不想幹淨點兒?不把全身弄成這樣,怎麽可能得手?都料理幹淨了,下令吧!”

    劉香點點頭,果斷喝道:“出發!”

    從大艦上放下的小艇立刻動了起來,艇上的水手一邊憑借小帆依仗的風力,一邊操動船槳向停泊在港口的艦隊駛去。艦隊放哨的燈火雖然亮著,可甲板上寂靜無聲。小艇按次序找到了自己的目標,艇上的水手熟練地解下腰間的鉤鎖,用力一甩,搭上船舷。

    沒一會兒,劉香就看到艦隊上零星出現的晃動的火把,當即下達了第二道命令:“驅逐艦上!巡洋艦右滿舵一字打橫,做好炮擊準備!繼續放小艇準備登陸!”說罷,又轉向張淑惠,嬉皮笑臉道:“惠姑奶奶,又得讓您受累了……城門……”

    張淑惠翻了個白眼:“還要你提醒?直接推就行了!”

    劉香嘿嘿一笑,連忙跑下了甲板,口中吼道:“都TM披甲抄家夥,準備上岸!”

    第一波突擊隊之後,第二波趕到的驅逐艦立刻強行接舷,大批全副武裝的劉家家丁湧上了荷蘭人艦船的甲板,迅速向整個艦隊蔓延。從睡夢中驚醒的荷蘭水手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已經被突擊隊員用火槍頂住了腦門。

    好漢不吃眼前虧,看著烏油油的火銃,水手們也不管到底是何方神聖俘虜了自己,直截了當地舉起了雙手。登上甲板的水手將俘虜全都暫時鎖進貨艙,大部隊立刻登陸,跟隨巡洋艦上登陸的武裝家丁一起衝進了城堡。

    這一場夜襲簡直不能被稱之為戰鬥,精神鬆懈到極點的荷蘭人還沒從女人的肚皮上爬起來就已經成為了劉家“赤條條”幹淨得不能再幹淨的俘虜。

    好吧,現在劉香手上有兩張牌,一張是荷蘭派遣艦隊的全部成員,一張是馬尼拉總督以下全部成員,這其中有一方肯定是要作為階下囚的。不過對於劉香來說,他更偏向於放了西班牙人而折騰荷蘭人,這是先前已經考慮好了的。手下正忙著清點財物,區分戰鬥人員和非戰鬥人員。而劉香則斜靠在總督辦公室的高背辦公椅上,兩腳直接蹺上了辦公桌,等待著親兵把馬尼拉總督帶到自己麵前。

    張淑惠收起了翅膀,喜滋滋地跑到總督臥室的盥洗間內舒舒服服地衝了個澡,然後細心擦洗鎧甲。

    從馬尼拉偏向東北數千公裏,南京城內,操辦完國公府壽宴的方濤正在自家的宅子裏跟冒襄等人喝茶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