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惡婆婆辣手逞威(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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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穿過樹林,來到山坳一處空地。陳天識尋著他母親的墳塚,卜嗵跪倒,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將瓦罐和花子雞獻上。

    卻聽得一旁不善婆婆哼道:“這裏麵埋得就是你娘親嗎?”一杖杵將下去,用力一跳,削去好大的一塊泥土。

    陳天識大驚失色,大聲道:“你這是做甚?”伸手就來阻攔,被她輕輕一撥,跌倒在地。看她又是一杖下去,便連半座墳頭也沒有了,不由又急又怒,大吼一聲,掌開雙臂便往她抱來。不善

    婆婆冷笑一聲,也不回頭,一指戳在他的肋下,頓時渾身麻痹,動彈不得。

    陳天識麵色紅漲、青筋爆出,叫道:“大惡人,你快些住手,盜墳掘墓,那是死罪。再若羞辱家慈,我便是化作厲鬼,也絕不饒你。”不善婆婆道:“這裏麵若有厲鬼,此刻便可出來取我性

    命,請我與她作伴。”漸漸露出棺蓋。陳天識破口大罵,不善婆婆充耳不聞,一杖插入縫隙,大叫一聲,木蓋轟然飛起,裏麵竟是空空蕩蕩,一物無存。

    不善婆婆哈哈大笑,道:“這裏是什麽?有人乎?有鬼乎?”陳天識瞠目結舌,靈光一閃,道:“你撬開墳頭,便是知曉其中無人,乃是一座空墳麽?”

    不善婆婆凝目往遠處探去,悠悠一歎,道:“我要是放了你,那又能怎樣?你若徑直回家,那陳泰寶斷然不會告訴你真相,說不得還要惱羞成怒,從此將你軟禁在府中,日夜派遣家丁看護。

    果真如此,你就終身昏噩不已,被蒙蔽在鼓裏,雖然不甚情願,也隻好當一個不孝的兒子吧1

    陳天識陡聞“不孝”二字,胸中砰然:“這如何就不孝順了?”驀然想起一個念頭,不由顫聲道:“婆婆,你老人家可能說得清晰一些,莫非…莫非我娘親她老人家…”不笑婆婆哼道:“一

    切緣法,都在紅葉峰癡恩亭內。”

    一陣風息傳來,聽見有人哈哈笑道:“老大,這老婆子也在這裏呢?想必是得了那《八脈心法》,便跑到荒地躲避風頭。”

    不善婆婆臉色一變,將陳天識拉過一旁,雙手橫握龍頭拐杖,雙腿一前一後,不丁不八,正是防禦的架式,如臨大敵。

    有人咦道:“她身邊如何還有一個少年?是了,聽說陳泰寶的兒子今日被她擄掠了,莫非就是此人不成?”另一人叫道:“苦也,苦也,定然是她沒有得到那《八脈心法》,氣憤之下,便將

    人家的兒子給捉來了,以為補償。”一人歎道:“非也,非也,聽說陳家的這本密笈頗為晦澀,一般人難以研讀,就是得手了,亦然用之不能,棄之可惜,比滾燙山芋還要頭疼三分。破解的

    方法,從來是傳男不傳女。她將這小子搶來,或是要他注釋寶書,也好順利修煉,避免走火入魔。”先前那人哈哈笑道:“不管怎樣,先將這小子奪來。倘若《八脈心法》在老婆子的身上,

    我們便強迫他來翻譯,到時候我們來練成神功,我們來稱霸武林;要是書還在陳府,那也無妨,便以小子為人質,找他老子換書,到手了以後,依憑你我的一身本領,再將他搶回不難。”

    便聽得一陣鼓掌,多人笑道:“妙極,妙極,武林第一,唾手可得。”從樹林中轉出六個人來,五男一女,甚是咶噪。

    不善婆婆哼道:“六個所謂名門正派的叛徒,也想成為江湖至尊,實在是白日做夢,笑煞人也。”

    一個青衣漢子道:“老婆子果真是老糊塗了,怎麽這般胡亂說話?”另一個黃衣文士咦道:“她如何亂說話了?”

    青衣漢子搖頭晃腦,道:“她說六個名門正派的叛徒,委實大謬。我‘百劍一笑’自從出世以來,便是江湖中的黑道英雄,從來也不曾加入什麽名門正派,怎麽會是他們的叛徒?他‘鐵屠熊

    ’是俠義之人眼中十惡不赦的壞蛋,如被他們撞見,皆要大喊‘如此惡徒,人人得而誅之’的口號,刀劍並舉,竭力追殺,想必也不會先入正派,再伺機背叛。所以說起真正的叛徒,也就是

    ‘紅袖女’白鳳、‘毒砂掌’楊懷厄、‘不敢力敵’蔣理三人而已。其次,她又說我等白日做夢,肆意嘲笑,卻忘了此時正是半夜,做夢正當時候,說不定便能美夢成真。”

    黃衣文士嘖嘖稱讚,道:“你大號‘撼山嶽’,不想心思卻是如此的機巧,佩服,佩服。”卻看一個身高近丈的大汗呸道:“你佩服個屁,他為非作歹,與我不相伯仲,如何他就是黑道的英

    雄,我朱天反倒成了大壞蛋?”

    陳天識忖道:“原來他就是‘鐵屠熊’朱天。”

    白鳳冷笑一聲,道:“他與江南大俠樊猛爭鬥,被人家斬下了一隻手指,若是旁人,早就昏厥了過去,他卻可以忍耐疼痛,一路逃竄,最後反倒下毒害死了追殺的江南大俠,這不是英雄,又

    是什麽?”

    毒砂掌笑道:“不錯,不錯,打不過便下毒,果然是黑道的大英雄。我斷然不能如此,所以有自知之明,還是當名門正派的叛徒罷了。”

    撼山嶽袁子通大怒,就要發作,卻被黃衣文士悄悄拉過一旁,低聲道:“他三人勢大,你若是強硬爭執,豈能討好?”

    蔣理嘿嘿一笑,道:“我們昔日各自縱橫天下,睥睨群雄,風雲往事極多,也不須再要提起。如今既然結拜,合稱‘黃穀六聖’,便該彼此體諒,少生爭吵,凡事講理才是。”

    朱天呸道:“他不曾罵你,你自然心平氣和,看得熱鬧厭煩了,就大叫‘講理、講理’。”突然拍拍腦袋,道:“不對,不對,方才他不是說你叛徒嗎?這不是羞辱,那又是什麽?怪哉,你

    竟然絲毫也不生氣,果真是個‘不敢力敵’,沒有絲毫的男人血性嗎?”蔣理神情變化,忽而深吸一起,歎道:“都是一家的兄弟,我不與你計較。”

    朱天愕然,冷哼一聲,扭過頭去。

    不善婆婆臉色鐵凝,月光之下,看見額頭滲出微微水珠,竟是不知不覺之間,冷汗涔涔。陳天識心中驚懼:“她是殺人不眨眼的大惡人,膽氣極大,與這六個壞人對峙,卻緊張若是,可見來

    者名頭、武功都不小。”驀然一念,暗道:“她雖然將我捉來,但是未曾傷我半根毫毛。且聽她語氣,似乎有意放我脫身,去那紅葉峰癡恩亭一遊。隻是被這六個壞人阻礙,若是把我搶去,

    非要翻譯什麽《八脈心法》,那可如何是好。我從來也不曾看見此書,說道不會,他們怎能相信,少不得用上什麽凶惡的手段,迫我就範。這可是大大的不妙了。”心念如是,不覺機伶伶打

    了一個寒戰,低聲對不善婆婆道:“婆婆,趁他們內訌,我們快些逃走吧?”

    不善婆婆道:“我豈是貪生怕死之人?”她雖然惴惴不安,但是自恃前輩的身份,顧及名聲,萬難從容逃走。隻是傷拳難敵四手,何況麵前六人,武功都頗為不弱,正是進退兩難,好生躊躇

    。

    陳天識心中焦急,眼睛一轉,道:“他們可是與婆婆齊名的大惡人。”

    不善婆婆冷笑一聲,道:“都是小惡人而已,豈能與我相提並論?”

    陳天識微微一笑,勸道:“所謂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婆婆你是江湖上有名的大惡人,就是打鬥,也該尋那大俠士、大惡人才對,如此勝則光榮,敗了也不至於辱沒身份。何必執拗於一時意

    氣,與他們這些草芥蟲蟄糾纏?”

    不善婆婆一怔,道:“你說得倒也有幾分道理?”

    陳天識道;“何止是幾分道理,簡直是大大的道理。”旋即大聲叫道:“大惡人,你的輕功好生高妙,想必這六個人加起來,也比不過你吧?”

    朱天本在氣頭之上,依著他以往的性子,此刻就要殺人,隻是麵對袁子通與蔣理,好歹也是結拜過的兄弟,義氣在前,不能動手。他胸中的鬱悶不能排遣,正自苦惱,聽見陳天識如此叫嚷,

    怒道:“雖說我們比不過她?老婆子,有本領你便跑去,不過半柱香的工夫,我就能追上你。”

    陳天識輕輕拉扯她的袍袖,低聲道:“婆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不善婆婆微微一笑,道:“你果然比你老子聰明,必定是隨了你母親的緣故。”於是順水推舟,大聲應道:“你休要猖狂,若要比試,我還怕了你不成?隻是你追趕不上,休要跑到袁子通麵

    前哭鼻子,求他為你出頭。”

    朱天忿然之極,吼道:“我就是一頭撞死,也決計不會求他。你快些跑,快些跑。”蔣理臉色一變,方要出言喝止,卻看朱天手中的大刀一擺,叫道:“你莫要搗亂,否則便是兄弟,那也沒

    有得當了。”蔣理忌憚他的厲害,悶哼一聲,無可奈何。

    不善婆婆道:“好,既然如此,我也不客氣了。隻是我是江湖的前輩,便讓你占著一個極大的便宜。”提起陳天識,大聲道:“你也有一百餘斤,我帶你上竄下跳,極其損耗內力。他倘若還

    追趕不上,果真一頭撞死的好。”拔足飛奔,往樹林深處跑去。

    朱天急道:“誰要占你的便宜了?”見她充耳不聞,連連跌足道:“罷了,罷了,你越要我占便宜,以後好在江湖傳名宣揚,我偏偏就不占便宜,也免得被人家恥笑。”看袁子通飛身而起,

    就要追趕,長刀一擺,將他封祝

    袁子通受阻,怒道:“你這是做甚?”朱天道:“我不占她便宜,且讓她跑出二裏,再追趕不遲。”袁子通罵道:“你這蠢才,分明就是中了她的詭計,如何還看不破透。莫說兩裏,就是百

    丈之遙,你也追趕不上。”一杵砸來,要逼迫他讓開一條道路。

    朱天咆哮如雷,吼道:“你如何也敢小覷於我?”一刀磕開他的鐵杵,反手一刀往他臂上砍斫。袁子通又急又氣,被他糾纏,脫身不得,氣道:“你以為我怕你不成?”挺杵相迎。二人瞬間

    站成一團。餘者彼此使個眼色,急忙追趕下去。

    便在此時,天空陡然閃過一道閃電,隱約傳來轟鳴之聲。追逃二撥之人,心中盡皆凜然,暗道:“此刻明鉤高掛,正是月朗星稀之時,為何會有雷雨征兆?”

    如此一追一逃,皆是竭盡全力,不敢有絲毫的懈擔不笑婆婆奔跑甚急,漸漸聽見後麵傳來呼喝之聲,沉聲道:“他們還是追趕過來了。”來到一處懸崖。

    陳天識驚道:“前是絕境,後無退路,這可如何是好?”

    不笑婆婆哼道:“你瞎了眼嗎?前麵尚有一處峰頂,離此不過三丈之遙,一跳即能過去。”陳天識放眼看去,觸目所及,都是黑幽幽的一片,恍惚有些山石痕跡,卻不敢確認,不由心驚肉跳

    ,苦笑道:“婆婆,你本領高強,輕身功夫尤其了得,若是一個人跳過去,自然沒有問題。隻是現在提攜著我這一百多斤,腿力大大的不濟,隻怕縱躍不易。”

    不笑婆婆哼道:“你道我是輕弩之末嗎?要不便將你留下,任憑後麵的追兵肆意宰割?”

    陳天識目瞪口呆,歎道:“在下並非唐突婆婆,隻是衡量之下…”話未說完,卻看不善婆婆放下龍頭拐杖,深吸一氣,雙手將自己舉過了頭頂,不覺魂飛魄散,忖道:“不好,我方才說話惹

    惱了她,這大惡人忿然之下,想必要將我丟下懸崖。”心念如是,拚命掙紮,驚道:“婆婆,你這是幹甚麽?”

    不善婆婆冷笑不已,道:“你不是說我老邁衰弱嗎?無妨,老身聰明得緊,先將你投擲過去,其後剩我一人,自然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