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天涯茫茫皆是客(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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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下站立二人,一個黃裳女子,麵目姣好,年約雙八風華,一個綠衣女童子,眉宇清晰,不過八九春秋,被辛信側目示意,相顧一視,來到陳天識的跟前,齊聲道:“大哥,你也忒遲了一些

    ,我們等了你許久,皆有些不勝其煩。”

    此言一出,陳天識陡然一驚,忖道:“先前將我用百絕迷魂散陷昏的,莫非就是這一對姊妹麽?原來她們都是辛家莊的小姐?”方要掙紮,卻被她二人左右捏住手臂,一按“內關”、“神門

    ”,一捏“孔最”、“列缺”,竟然半分力氣也使將不出來,不覺大驚。

    辛信撫須微笑,道:“英兒、芙兒,你大哥身子猶然不適,且攙扶他在椅子坐下,小心一些,休要磕碰撞跌。”

    辛英、辛芙齊聲應諾,笑道:“大哥,我們扶你歇息,你乖乖聽話才是。”外人聽來,不過是小妹向大哥撒嬌而已。陳天識身不由己,坐在帷幕之下的木椅之上,手臂依舊被她二人牢牢捉住

    ,一時動彈不得。

    便在此時,轟的一聲,半扇房門被人陡然撞開,一個家人踉踉蹌蹌地奔跑進來,口鼻出血,神情茫然,顫聲道:“仇人上門,老爺救命呀?”言罷,頹然跌在地上,一陣抽搐,隨即無聲無息

    ,再細細眼看,便見此人眼目突凸,早已氣絕身亡。眾人大驚。

    胡中全一擺手中金刀,喝道:“這分明就是石英的落魂掌法所為,這惡賊作禍不淺,我正道武林,俠義為懷,豈能就此輕易饒他?”

    聽得外麵有人吼道:“辛老賊,你兒子傷我兒子體魄,此仇不共戴天,今日若是不能取你兒子的性命,決不罷休。”聲音由遠及近,待話落之時,似乎就在門外。

    辛英冷冷一笑,附耳低聲,道:“你聽真切了,他要取我大哥的性命。”

    陳天識恍然大悟,又驚又怕,忖道:“原來如此,他舍不得自己的兒子隕命,便將我來冒充頂替。如此歹毒,我…我便是化作厲鬼,也斷然不能饒他。”手臂不能動彈,雙腿尚能運動,不及

    站起,卻被辛英窺破得心思,一手作拍拭裙上灰塵之狀,暗暗點住他的“足三裏”要穴,如此一來,便是腿股亦然酸漲不堪。辛芙見他呲牙咧嘴,甚覺有趣,嘻嘻一笑。

    辛英低聲說道:“我為刀俎,你為魚肉,一切俱是依我的心意,任意宰割,再要掙紮,徒然無功,還是省省自己的氣力吧1

    陳天識心中驚懼無比:“向聞女子盡皆溫柔可人,她為何獨獨例外,這般的狠毒,就如同凶神惡煞無二?”

    門外石英叫道:“若是依憑我以往的性子,既然傷了我的兒子,那可是極大地罪過,隻是我多年來吃齋念佛,最是反對連坐株連之事,所以今日隻叫你兒子喝下這腎氣凝結散,從此三月,便

    是一般的不為不舉,之間可否婚配?生下後嗣半兒,皆看他自己的造化。三月之後,渾身氣血逆流,必死無疑。”

    胡中全呸道:“石幫主,你兒子在留香院中胡作非為,辛公子見義勇為,出手稍稍重了一些,也是甚合武林正道的規矩。你又何必斤斤計較,非來報仇不可?”

    便看一人在空中翻著兩個筋鬥,飄然落在廳前,冷笑道:“原先我以為胡金刀尚稱得上是一個人物,今日觀之,滿口胡言亂語、狗屁熏天,委實也是齷齪無賴之人。”此人身高體闊,滿臉絡

    腮,甚是雄壯。

    胡中全怒道:“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哪裏胡說八道了?”

    石英哈哈大笑,道:“辛家的大少爺是在哪裏遇上我兒子的。”胡中全愕然一怔,道:“自然是在留香院中。”石英哼道:“是麽?辛公子既然是正人君子,為何要到這粉頭裙釵、流鶯嗲語

    之地?莫非與小兒一般,也有寬袍解帶之好?”

    胡中全啊呀一聲,道:“他,他卻不同,隻是,隻是…”支吾半日,終究說不出一個子醜寅卯。陳天識心中頗為開懷,暗道:“不錯,這辛家莊最是天下第一的卑鄙無恥之地,辛老賊本是如

    此,他的女兒亦然如此,那個不爭氣的寶貝兒子好色成性,又能好到哪裏去?”

    他胡思亂想,手臂陡然一陣酸疼,不覺擠眉弄目,眼淚便要流淌下來。便看辛英滿臉促狹,緊緊按住穴位,低聲道:“小賊,你暗暗竊喜,卻不知今日逢厄,竟要替我那不成器的大哥受過。

    ”

    辛信神情惶恐,道:“石幫主,我兒子少不更事,一時氣血方剛,方才犯下了如此過錯,還請你大人大量,就此罷手。”

    石英冷笑道:“我綽號‘有仇必報’,可見正是那恩怨分明之人,你說我會怎樣?”

    胡中全道:“辛兄,你不用求他,今日有我竭力護衛,且看他有什麽本事害人?”

    石英冷笑不已,道:“有趣,有趣,這辛信果真是思慮縝密,滴水不漏,一者請你助拳,盡行阻礙;二者邀得神醫救人,以為或能消除這腎氣凝結散的毒性;三者請來號稱江湖‘民間判官’

    之三山齋齋主,公告武林,說道你我兩家的所有恩怨,皆在今日決一了斷,從此再無幹係,相互不得上門尋仇。”陳天識暗道:“他是心計極其深黯之人,自然早有準備。你的武功或是高他

    許多,但論起詭謀暗算,隻怕是遠遠不及。”

    辛英眼波流轉,小聲道:“你又在想什麽?”陳天識對她又厭又氣,索性冷哼一聲,閉目不語。

    卻看石英背後轉出一人,大聲道:“幫主,我素聞金刀門門主胡中全刀法卓絕,他是使刀之人,我也是施刀之人,正好一番切磋,精進技藝。”聽得當啷一聲,此人手指磕彈刀身,大有睥睨

    桀驁之勢,正是黑旗幫之“無怨不記”路大平。石英微微一笑,道:“師弟小心。”

    路大平不以為然,道:“無妨,師兄且放寬胸懷。”此話聽在胡中全耳中,甚是刺耳,忖道:“何謂‘無妨’?莫非以為我的武功不及你高強,是以多有輕蔑,還道自己必勝無疑?狂妄豎子

    ,今日定然要給你一些教訓,吃些苦頭,從此不敢小覷我堂堂金刀門的本事。”冷笑一聲,道:“路兄刀法卓絕,我也是久仰大名,可惜一直不曾領教。如今被你抬愛,指名挑戰,便是心中

    畏懼,也少不得要硬將頭皮接下。”撇去身外長袍,露出短打精幹的裝扮,提著刀往前走去,也不出門,便在廳中較量起來。

    胡中全恨路大平存心羞辱自己,下手早早凶猛,決不留情;路大平惱他橫生阻礙,偏偏強硬出頭,也是百般厭惡,刀刀砍斫,直奔要害。鬥至十數回合,不分勝負。

    胡中全心中漸漸急躁,右手大刀看劈他肩膀不能,手腕一轉,變縱為橫,鋒刃平平向其頸脖削去。路大平不敢大意,吸氣挺腰,上半身往後仰去,空出幾寸,正好避過。胡中全暗暗竊喜:“

    他不知我這招‘高山流水’尚有寸勁之妙,以為如此,便可安然無恙了嗎?”捉住跟進,刀尖追隨戳去。

    他正得意間,卻見路大平不退反進,低聲喝道:“推杯換盞。”右手脫刀,被左手接住,沉肩斜挎,便往自己側腹襲來,不由大驚,慌忙收勢後退,招式自然瓦解。

    路大平笑道:“胡門主身法極妙,閃得好快。”上去接連就是連環三刀,被胡中全悉數架開。

    石英看了半日,扭頭朝身後一人笑去,道:“二師弟,你看大平的招法怎樣?”

    陳天識暗道:“此人原來是黑旗幫的二當家。”辛英附耳,喃喃道:“你這待子,見識淺薄,想來不知曉他是誰。他便是江湖人稱‘環弓射雕’的繆嫿縱。哼哼!其實也是徒有虛名罷了,他

    又射下過幾隻雕。”見陳天識依舊閉目,心中大忿。她自幼嬌生慣養,莊中上下,見了她莫不殷勤恭敬,刻意諂媚奉承,何曾被人如此輕怠?手指一按一鬆,忖道:“且看你怎樣悠閑。”

    陳天識被她如此捉弄,委實難受,再也按捺不得,便睜眼怒視。辛英頗為得意,輕輕一哼,昂首挺胸。她正是豆蔻年華之時,發育極好,不知不覺,卻將女性完美曲線無意展現。陳天識也是

    鍾情少年,一眼瞥去,正落在她的胸脯之上,竟是忘了挪開。辛英初時不覺,猶自觀戰,但女兒家天生敏感,疑惑之間,低頭探望,不僅羞臊得滿臉通紅,低聲叱道:“你,你在作甚?”陳

    天識驀然醒覺,亦然愧咎無比,慌忙扭過頭去,胸中砰然不已。

    他方自按捺心神,手臂又是一陣酥麻,如狂濤海浪,綿亙不絕,卻是辛英氣惱之下,用力更為執著。陳天識暗道:“你好沒有道理,我看你一眼,也是人之常情,並無旖念歹心,奈何如此報

    複?”一怒之下,更是盯看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