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禁地狂少瞎論劍(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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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飆道人笑道:“小人不敢貪心,隻要學能破我泰山派‘破雲劍法’的招式即可。”陳天識聞言,叫苦不迭,暗道:“也不知壁上的劍法,可能破你泰山之法?”躲避不得,隻好硬將頭皮,

    道:“好,你先報來一招,將此招的舉止行動說於我聽。”無飆道人說道:“這一招乃是我泰山絕學,喚做‘削雲三絕’,一招三式,行劍之時,氣入手三陽,直直挺劍而出…”陳天識道:

    “你好不貪心,今日我隻傳授你破一式之法,另外兩式,明日再說。”無飆愕然,為難道:“這一招三式連貫一體,若是分開,不攻自破,也…也用不上前輩的高明劍法了。”

    陳天識不覺赧然,羞臊得滿臉通紅,沉聲道:“你以為我不知曉麽?隻是老夫不歡喜教你太多,是以要故意打亂招式罷了。”無飆道人哦道:“原來如此,前輩實在風趣。隻是我這一招三式

    ,實在不能拆分,還請您老人家今日且將就一番,如何?”陳天識聽他言語謹慎,頗有試探之意,道:“也罷,下不為例。”無飆道人聞言,心中大喜,慌忙將這招的口訣、要點、行使舉止

    細細說來,深恐遲了,山壁那邊之人主意又變。陳天識便借著黑暗,在小室之內默默演練,稍有不明白,便以長者口吻埋怨道:“這樣不好,輕易便可露出破綻,為敵有機可乘。”隻是究竟

    有何破綻,他卻不說出來,自然也說不出來。

    無飆道人哪裏知曉他在胡說八道,暗道:“高人果然就是高人,我這招乃泰山劍法的精髓所在,在他眼裏,卻是漏洞百出。”急忙附和道:“您所得極是,這套劍法實在還有待改進。”陳天

    識練習得熟忒,道:“好,明晚你再過來,我自然指點你一二。”無飆愕然,有些失望,喃喃道:“今晚不能破開麽?”陳天識哼道:“我若是現在就指點你,不過是隨心意氣而已,沒有經

    過深思熟慮。要是花些時間思忖,明日教你之招法必定高妙精純。你自己選吧1無飆道人慌忙說道:“我要那成熟的破解之法,願意等候明日。”陳天識道:“好,你先回去罷。”見他不

    走,連連催促。無飆道人支吾不定,好半日方才道:“前輩,那寶劍你可能還我,若是長久不見,隻怕大殿值班弟子生疑。”陳天識將長劍遞出。無飆道人千恩萬謝,又諂媚奉承一番,急急

    離去。陳天識聽他走遠,回到“廳”中,月光傾瀉而下,銀白若雪,心中卻是躊躇苦悶,歎道:“我對這劍法一竅不通,如何才能答他?”

    無奈之下,他便看起那壁上的圖畫,細細揣摩,隻覺得那兩人劍法或是胡鬧,或是高妙,但似乎每一招皆可破去這“削雲三式”,又似乎每一招都不能拆解,不禁左右為難,往地上柴堆一躺

    ,雙手平攤,歎道:“不管了,明日他來問,我就隨便應付好了。”但料想無飆道人心狠手辣,若是生疑,定然會尋進洞內一窺究竟,其時自己哪裏逃去?暗生焦慮,不能入眠,索性從地上

    爬起,又將那泰山劍法演練一遍,終無所悟,不僅苦笑道:“這就是泰山派輕易不能外傳之絕學麽?也看不出什麽厲害,隻是即便如此尋常的招式,我也破解不得,苦也,苦也。”漸漸眼皮

    沉重,昏昏睡去,待醒來之後,有人從小室壁洞托進一個木盤,有酒有菜,頗為豐盛。陳天識忖道:“想必是那無飆道人存心討好洞內的高人,所以連這飯菜也甚用心思了。”他不能喝酒,

    但料想洞內的高人若是嗜酒如命,自己推辭,豈非如使劍一般,顯出破綻?於是將酒悄悄倒在地上,用過米飯佳肴,把盤子與空酒壺放在洞框之上,稍時自然有人收拾。三頓盡皆如此。待到

    了晚上,無飆道人又偷得大殿的寶劍,依舊交於這位“高人”使用,繼而詢問破解“削雲三式”的劍法。陳天識推諉不過,隨意將壁上束髻小人兒的一招說出,如何出劍,如何扭腰雲雲。無

    飆道人略一比劃,哭笑不得,道:“前輩,這招果真能破那‘削雲三式’麽?”陳天識愁眉苦臉,卻大聲喝道:“如此高明的劍法,你若非好好思忖,怎能體會其中的無窮奧妙?”無飆道人

    見他生氣,陪笑道:“是,是,我見識有限得緊,未曾體會前輩的一番苦心,一定回去好好領悟。”驀然想起一念,道:“前輩,這劍法沒有口訣嗎?”陳天識一驚,隨口道:“延年不語望

    三星,莫說夫人上涕零。爭奈世間惆悵在,甘泉宮夜看圖形。”無飆道人目瞪口呆,道:“前輩,這劍訣實在玄妙,我…我聽不明白。”陳天識暗道:“你們自然聽不明白,此乃張祜的《李

    夫人歌》,本為詠懷抒誌之詩,哪裏是什麽劍法口訣?”

    無飆道人不識真相,隻道既然聽不懂,更見劍法的高明獨到。陳天識深恐與之糾纏下去,稍有不慎,即刻顯出馬腳,甚是不安,便壓低聲音,要他早早回去自己揣摩。無飆道人笑道:“前輩

    教訓得不錯,隻是今夜我還未曾奉上另一招的泰山劍法。”陳天識微微一歎,繼而深吸一氣,道:“你且說來聽聽。”無飆道人道:“這一招喚做‘納雲六動’,也是我生平習練得最好,也

    素為自負的殺手鐧,自然在您老人家眼中,不值一曬,以為是小兒胡鬧的玩意而已。”陳天識聽他語氣,似乎頗為得意,哼道:“這是你自創的絕學麽?”無飆道人頗為尷尬,訕訕道:“晚

    輩愚鈍,又無大宗師之才,哪裏能夠自創武功?這也是我師父傳授下來的劍招。”

    陳天識意欲損罵他幾句,方要調侃,轉念一想,暗道:“你們雖然行為齷齪卑鄙,但是泰山派既然號稱為名門大派,想必以前的祖師品性還是好的,唉,我要罵你無妨,但不該將他們也得罪

    了。這什麽‘納雲六動’若是你泰山列位師祖嘔心瀝血的傑作,我也不可拿來取笑。”咳嗽一聲,道:“你也不必太過謙虛,這泰山劍法雖然不是登峰造極,但也算得武林中一流的武功,莫

    要如此妄自菲薄才是。”無飆道人聽他誇讚,大喜過望,道:“隻是這一招言語難以表述,我說得慢些,或有羅嗦嘮叨之處,還請您休要煩躁。”陳天識靈光一閃,喝道:“什麽‘六動’,

    莫非又是一招六式的小套路不成?你忘了昨兒個的承諾,將我言語置若罔聞,反倒敢得寸進尺麽?不教了,不教了,你回去吧!”無飆道人慌道:‘非也,非也,這一招使將出來,要求四肢

    、肩腰配合動將,絕非是六小招組構的套路。”陳天識頗為難堪,忖道:“以後我還是少說話吧?”道:“好,我且再信你一次。”無飆道人長長一歎,狀若鬆了一口氣,道:“多些前輩成

    全。”言罷,將口訣、法要、注釋雲雲悉數道來。陳天識默默記憶,便在暗中自己演練,確認無誤之後,依舊將寶劍從壁洞遞出。無飆道人笑道:“我明晚子時再來。”陳天識道:“你若是

    連那‘削雲三式’的破解劍法也學不會,明晚就不用來了。”心道:“你若是來了,明晚我又怎樣應付?苦也,苦也。”那無飆道人愕然,咬牙道:“您老人家放心,我便是不睡覺,也要悟

    透其中的真諦。”匆匆離去。

    其實二人心中俱是忐忑不安,陳天識冒充高人,胡亂“傳授”了一招“高明”的劍法,拖延時日,深恐那無飆道人發覺其中的蹊蹺,若是事情敗露,自己性命難保。無飆道人得了劍招與“心

    法”,害怕自己領悟不得種種奧妙,被洞內“高人”唾罵,氣憤小覷之下,再也不肯悉心指點。陳天識煩躁之極,歎道:“大丈夫隨遇而安,若是天命如此,再要擔憂也是枉然。”轉念一想

    :“人家大丈夫皆是豐功偉業之人,就是死了,那也是青史垂名、流芳百世,從此再無遺憾。我,我莫說什麽豐功偉業,便是連那紅葉峰癡恩亭也不能尋覓,可謂是窩囊之極,自然不甘心就

    此稀裏糊塗地死去,叫惡人得償所願。”從地上拾起那根樹枝,先將泰山派之“削雲三式”和“納雲六動”好好耍講了一番,權且派遣心中的鬱悶,漸漸純熟,遂停步歇息。他終究無聊,睡

    不得,又看牆上的壁畫,月色之下,恍惚那長發與束髻兩個小人兒悉數活轉過來,彼此一招一式地正在比試,若鬼神神差一般,不由自主地模仿揣摩,將那一百五十六招悉數使將一遍。他昨

    夜也曾舞弄,隻是今日再來,手法、步伐盡有不同,似乎能夠體會得什麽?但細細思忖,卻說不得,言不出,如癡如醉之間,酣暢大睡。被自己呼嚕驚醒,不覺好笑,道:“我掀濤翻浪,畢

    竟不太文雅。”便就著昔日南畢道的“睡覺”法門,打坐調息,入眠安定。

    白日無事,依舊豐盛三餐。陳天識酒醉飯飽,便來吟詩,但一旦念及自己尚處於險境之中,那多少唐詩宋詞便無心誦讀,或是打將一套伏虎拳法,每一掌出去,更覺有力,角度分寸拿捏有度

    ,自覺甚有進步;或是連劍,包括泰山派的兩招絕學和壁畫之上的小人兒招式。待又到子時,心神有些不寧,早早在黑暗小室之內,等候無飆道人過來,忖道:“他若是生疑,我便想個什麽

    法子將那寶劍誑騙過來,得如此神兵利器防身,哪怕他泰山派數十弟子圍攻,我胡亂劈砍,斫斷他們的刀刃,也許能夠殺出一條血路。”心念如是,但緊張萬分,額頭不覺冷汗涔涔。聽得腳

    步聲響,那無飆道人來到了壁外,大聲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幾乎就犯糊塗了。”陳天識大驚失色,暗道:“莫非他真地知悉了真相麽?”胡亂思忖之間,無飆道人笑道:“前輩,

    你那劍法果真是高明之極,我實在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陳天識不知他是有意揶揄抑或實話,試探道:“你說什麽?”無飆道人說道:“我先前苦思不透,便在庭園散步,見這一隻黃雀與螳

    螂打鬥,陡然醒悟:前輩這劍法有四兩撥千斤之妙,正合克製‘削雲三式’剛猛進攻之勢,了不起,了不起。隻是那劍訣尚有些疑惑。”陳天識聽他語氣歡喜無比,不似做作,大為訝然,旋

    即苦笑不已,心道:“哪有這般湊巧之事?”咳嗽一聲,沉聲道:“你若是能夠悟透劍訣,修為自然更深。”無飆道人訕訕稱是,恭敬道:“卻不知那‘納雲六動’的破解之招,今晚可能傳

    授?”陳天識心道:“你與孟中、孔池皆不是好人,我將壁上劍法告訴你,萬一被你參悟,武功更好,豈非有為虎作倀之嫌?”道:“今日不傳授你了。”無飆道人急道:“前輩何出此言?

    莫非,莫非是我有所怠慢?”陳天識道:“你這幾夜將要破解的劍法悉數告訴於我,再給我幾日清淨,讓我細細思忖,以後也將一套完整的破解拆招之劍傳授於你就是了。零碎拆招,無甚意

    思。”無飆道人長長鬆了一口,喜道:“還是前輩想得周到。”

    他將長劍從洞框遞入,又道時間緊迫,催促陳天識若是合宜,當下就要練習,言語中,似是恐怕高人煩躁,極盡各種讚美言譽之詞。陳天識聽得渾身直起雞皮疙瘩,意外他在孟中、孔池麵前

    ,何等的威風睥睨、冷漠淡然,不想此刻卻是如此的猥瑣謹慎,感慨世上人情世故,幾分真實,幾分虛幻,實在叫人難以辨識,再也聽不得,道:“你休要嘮叨廢話,隻將那些招法說於我聽

    就是了。”無飆道人歡喜不止,什麽“蒼柏迎春”、“金雞唱紅”、“織女砌雲”等等。陳天識皆用心學習。以後夜夜如此。過得十來天,全部學完。

    陳天識漸漸領悟劍法奧妙,聽他小心翼翼地問道破解套路之事,不慌不忙,笑道:“不難,你若是僅要那破解之招,後日可得;要是再加上封敵之招,四日後可得;假如尚要反守為攻,七日

    後可得。”這“破”、“封”、“攻”本是劍法尋常訣要,並無什麽特別的奇異,但他既然是“高人”,口中說的這幾個字,聽在了無飆道人的耳中,卻有別樣意韻,慌忙道:“各招有何區

    別?”陳天識道:“所謂破解之招,不過是敵人一劍刺來,無論何時何地,你皆能輕易拆解,對方一招不成,再出一劍,又被你化開而已;那封敵之招不同,卻是指你破開敵招之後,得了先

    機,能夠預先封住他下一招,斷絕其綿綿不絕之攻勢;所謂反守為攻,便是封敵之後,你尚有時機反攻,他再也攻不得你,你反倒不斷打他。”無飆道人大喜,道:“我要那最後的反守為攻

    之法,還請您老人家不斷賜教。”陳天識暗暗好笑,道:“好,七日之內你休要打擾我,惹得老子性起,奶奶的,便一招也不教你這兔崽子了。”料想那“高人”脾性暴躁,若是說上這些粗

    口,方能讓他深信無疑,不敢私自過來偷窺打探。無飆道人一口應承,歡天喜地回去不提。

    陳天識如今的劍法,亦非昔日之吳下阿蒙,即得了泰山派密傳劍法,又將壁上一百五十六式攻防之招習練的甚是熟忒。過得五日,夜半時分,他正在打坐調息,聽得小室洞壁之外腳步聲響,

    心中疑惑:“七日之期未到,他如何又來催促了,這次語氣無論如何,皆要嚴厲凶悍一些,好好唬喝他一番。”故作沙啞之狀,喝道:“你來此作甚?”外麵那人停住腳步,惶恐道:“老,

    老前輩,在下是泰山派弟子孟中,您老人家可安好?”陳天識愕然,沉聲道:“我管你是誰?有什麽事情麽?說完便走吧。”孟中惴惴惶恐,心道:“先前問起師父洞中禁地之人的來曆,聽

    他所道,裏麵之人武功極其高強,隻怕我泰山派幾位長老一並加上,也不是他的對手。與他說話,一定要萬般小心謹慎、察顏觀色。他若是怒罵,可見得心情極度惡劣,你便該急急逃走,切

    勿胡攪蠻纏,惹他出洞追殺;要是耐心問你,也當長話短說,不可嘮嘮叨叨。我如今私入禁地,也不能耽擱太久。”於是陪笑道:“我聽聞前輩似在指點無飆師叔武功,晚輩好生羨慕,不知

    ,不知能否有得福氣,也請您*一二?”陳天識暗道:“你這惡人,好不癡心妄想。”方要開口嗬斥,轉念一想,另外有了主意,道:“好,你將山洞門口的護衛撤去,我出來教你。”孟中為

    難道:“那些都是無飆師叔安排的,晚輩不敢擅越。”陳天識哼道:“難不成你要與你那師叔一樣,專門等到夜半之時,結伴過來麽?”孟中連道不敢。陳天識道:“那你說怎麽辦?”孟中

    眼睛一轉,道:“也罷,我將看護的師兄弟灌醉之後,便在洞門之前一丈處等候前輩,您老人家辛苦也,就在洞內一丈之地教我武功,如此一來,小人並未違反派規,前輩也不曾違背諾言,

    豈非皆大歡喜。”陳天識呸道:“我教你本領,你受益,你進步,我有什麽好處,敢說皆大歡喜。”孟中慌道:“晚輩胡言亂語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