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破謀逆竹蘆亡魂(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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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琴又羞又急,斥道:“毫不知恥的色老頭,你自去百獸山莊與那侍女溫存去。好好的女兒家被你哈上一口氣,隻怕也要臭上一年半載。”此言一出,頓時若晴天霹靂一般,打在了葫蘆樵夫
的頭上,隻見他瞠目結舌,狐疑無比:“他們怎會知曉昔日之事?若是泄漏出去,豈非要怡笑大方?”鐵葫蘆終於出手,逼迫之勢,尚留幾分餘力,竟是色心未泯,尚有所圖。
羅琴深知盧先生的本領,不敢與之對抗,隻是施展“九天浮雲”的身法,不斷躲避,偶爾遇見得空檔,便乘隙刺出一劍,也是啄點的幾道小菜,不能威脅。陳天識將壁上的劍招悉數使來,本
也得心應手,隻是這“垂釣漁人”餘先生武功實在太高,不能克敵製勝,僅能勉強自保。
她二人雖然同心協力,有共生共死之心,但時間一長,在“竹蘆雙怪”的逼迫之下,漸漸氣力不濟,額頭汗水滲溢,更加吃力。
卻聽得屋內老者咦的一聲,道:“莫非你習得洞中壁上的劍法,竟是我所說的有緣之人?可惜,可惜,我本想將之傳於一個滿臉虯髯大胡的雄偉丈夫,正被你一個文質彬彬的少年郎君學去了
?天意也,天意也。”
陳天識愕然,暗道:“他果然就是洞中的高人,無飆道人本要求他指點,誤打誤撞,反讓我習得了泰山派的密傳劍法。”心中突然愧疚:“他歡喜那雄赳赳氣昂昂地大丈夫當徒弟,卻不想被
我習得劍法,大為失望,如此說來,我可是萬分抱歉得緊了。”
見餘先生釣竿打來,倉促之下,遂長劍護於胸前,封住其勢,繼而使出一招反擊,乃是束髻小人兒的第三十八式,心道:“此刻情形危急,若是不用壁上的劍法,隻怕性命難以保全,無奈之
下,也隻好對不起你老人家了。”進退數步,雙方遞招拆招。
老者歎道:“你先前的那招使得,唉!真是有些不對了,長劍挑出,刺其胸膛,他必定要甩杆回防,其時手腕的三寸正是空檔。你便該就此破綻,趁勢點戳才對,就是不能輕易地傷他,也可
迫其退後得幾步,給自己留有回轉的一些餘地,怎可中途換招,反去斫他肩頭?孺子愚笨,孺子愚笨也。”
陳天識啊呀一聲,如撥雲見日,瞬間恍然大悟,心中後悔不迭:“不錯,我如何沒有想到?”餘先生聞言,暗自詫異,心道:“他不曾親見,隻是靠著一雙耳朵,辨風識音,就能聽出外麵雙
方的招式情形,這等修為,可謂天下第一人等。”不覺生出幾分怯意。
盧先生也是脊背一陣陰寒,暗道:“他究竟是誰?為何藏匿不出。”因為胡思亂想,手上的鐵葫蘆不禁放緩,反為羅琴留下喘息之機。
又聽得金庚孫叫道:“你這老頭也真是的,何必坐在窗邊窺看?若是手癢難耐,不如自己走出去,挑選著幾個厲害的對手,肆意打鬥就是了。”眾人愕然,仔細打量,便看窗邊果真探著一個
老者的頭顱,隻因先前燈影恍惚,未能注意而已。
羅琴再鬥上幾招,甚是吃力,便轉到陳天識的身邊,喘息道:“不識哥哥,他老人家不是說了麽?打不過,逃也。”一扯他的袍袖,二人急忙奔進屋裏,反手將門閂合上。盧先生與餘先生不
知其中深淺,一時也不敢冒然闖入。
羅琴暗叫好險,轉過身子,見那老者依舊在窗前紋絲不動,眼睛一轉,笑道:“老前輩,少林寺的念秋大師您可認識?”
老者淡然道:“老相識了,自然認識。”羅琴嘻嘻一笑,道:“多日之前,他在一片百花林中,用了一百八十三招,方才打敗了這‘竹蘆雙怪’,且折斷了其中一人的釣魚杆。您老人家武功
看來也頗好,想必在兩百招之內,能打敗他二人吧?”
陳天識會意,心道:“琴兒又在用這激將法了,隻是這位老前輩未必上當。”
果然,就聽得老者冷哼一聲,道:“你少用這激將法來誘我出手,哼哼,不過我也可給你看看我的偌高武功,不用兩百招,便將這兩個老鬼夾著尾巴逃走。”“竹蘆雙怪”聞言,怒道:“你
這老頭,好狂妄的口氣。”心中卻是幾分忌憚,暗道:“念秋武功之高,匪夷所思,他若與老和尚匹敵,我等可萬萬大意不得。”
老者冷笑道:“我就是狂妄了,那又怎樣?嘿嘿,今日我就中這激將法,且與你們好好廝鬥一番。”縱身便從窗戶躍出。陳天識三人也跟了過去。
盧先生抱拳道:“不知閣下高姓大名,可否賜教?”老者搖頭歎道:“這世上有許多人問我的姓名,除了韓青鏑、念雷、念秋寥寥數人,餘者莫不被我打得抱頭鼠躥,呼喝救命,若是猶然不
識好歹的,終究喪失性命。”盧先生臉色一變,愕然道:“莫非閣下是?”老者眼神森然,道:“是什麽?”
盧先生倒吸一口冷氣,訕訕一笑,道:“沒甚麽,隻是不知如何稱呼閣下,若是隨意叫喚,多為不敬。”
老者收了氣勢,道:“你若要恭敬,便喚我第一老翁罷了。”
金庚孫嚷道:“這名字雖然狂妄,但也配得上你,可惜忒有些土氣。”
第一老翁眉頭微蹙,頷首道:“你這臭丫頭說得也是,罷了,不叫第一老翁,便喚做什麽才好?”左右思考不得,頗似為難。
他一眼瞥見陳天識,嘿嘿一笑,道:“你看來也讀過幾年的書,便替我拿個主意可好?”陳天識不敢推托,略一思忖,道:“老前輩看‘朔野老人’怎樣?”第一老翁搖頭道:“這是李昌符
的《書邊事》而來麽?”
陳天識喜道:“先前聽他彈琴誦詞,便似一個飽學熟讀之人,不想果真如此。”張口道:“不錯,若‘朔野煙塵起,天軍又舉戈。陰風向晚急,殺氣入秋多。樹盡禽棲草,冰堅路在河。汾陽
無繼者,羌虜肯先和。’”
第一老翁道:“不好,不好,委實蕭殺之意,我不喜歡。還是喚做蟬吟老翁吧?亦然出自他的《與友人會》,若‘蟬吟槐蕊落,的的是愁端。病覺離家遠,貧知處事難。真交無所隱,深語有
餘歡。未必聞歌吹,羈心得暫寬。’我此行出山,正要與舊友故敵相聚。”
陳天識麵色一紅,暗道:“你既然早有了主意,何必要聽我的建議。這蟬吟二字,似秋意飄緲,不也有蕭殺之息麽?”
盧先生尚要說話,餘先生脾性暴躁,冷笑道:“這姓名乃是大事,怎可如此兒戲?什麽蟬吟,不就是知了在叫喚麽?”他此言一出,盧先生暗呼不妙。
便看蟬吟老人瞬間從陳天識麵前掠過,奪去他手中的長劍,哈哈大笑,道:“知了叫喚,那又算得了什麽?若是看你慘叫,那才是大快人心。”言罷,一劍刺去,餘先生揮杆抵擋。盧先生暗
暗頓足,歎道:“老二總是這般沉不住氣。”揚起鐵葫蘆,往蟬吟老人砸去,二人左右分攻,正成犄角之勢。
陳天識在一旁觀看,見蟬吟老人所使將的招法,俱與泰山石壁之上的一模一樣,隻是長劍在他手中,點戳削斫、劈砍刺切,不知要比自己高明多少倍。且蟬吟老人內力極強,無論是餘先生的
長竿打來,還是盧先生之鐵葫蘆砸下,皆能輕鬆承受,反觀“竹蘆雙怪”,二人的神情漸漸凝重,反差甚大。
羅琴隻在一旁念數,待念道“一百二十一招”時,聽得當啷一聲,餘先生的釣杆正被蟬吟老人長劍削斷。垂釣漁人見狀,不由大驚失色,慌忙縱身退後,卻覺得左臂一陣劇痛,已然中了一劍
。
盧先生駭然之極,心神未免渙散,見蟬吟老人一拳打來,倉促之間,竟不能躲避,正中小腹,瞬間疼痛如絞,啊呀一聲,一個身子橫橫地飛了出去,跌倒在地上,隻見灰塵四揚。
黃秋成叫道:“盧先生,你沒有事吧?”心中卻是驚懼無比:“今夜之事,若是泄漏出去,那可如何甚好?韓幫主要是責怪了下來,依照幫規嚴格懲處,大刑加身,那我…我可怎樣擔待?”
葫蘆樵夫勉強爬起,搖搖頭,胸中卻如翻江倒海一般,甚是難受,忽然哇的一聲,吐出幾口血來。丐幫中人隻瞧得心驚肉跳,深感大勢已去。
此刻天上降下小雪,狀若細鹽,不多時,變得大了,如飛灑綿絮,再在盧先生感歎之間,地上多少有了一些積雪,半化半累。他看著牆角的幾剪蠟梅,或紅或白,反差相襯,紅得耀眼,白得
眩目,驀然竟生出幾許淒涼之念,鐵葫蘆似乎也掂拈不起了,顫顫巍巍地拄在地上,喟然一歎,橫貫多少春秋,悵然道:“二弟,我們回去吧?那王府的俸祿,怡紅院的姑娘,你我是再也不
敢領受了。”他先前敗於念秋之手,其好強自負之心便去了一半,此刻又受創於蟬吟老人,正是心灰意冷,世上種種燈紅酒綠之事,頓時索然乏趣,竟然萌生出歸隱去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