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願往東處奔行急(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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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不識雖是牽念羅琴,為難之餘,卻自覺退無規避,將布包揣入懷中之時,見華寶上人麵色微微一笑,似是心中偌大的千斤石頭落地,心中漸安,忖道:“這完顏亮不顧民聲國諫,強要南伐
我大宋,果真甚不得望重倚叛,終究要落得一個眾叛親離的下常”
便在此時,聽得外麵包向弘大聲道:“如果正如你所言,我丐幫也不算是白來了一趟,任他狗三貓四、獸五禽六阻攔覬覦,這樁閑事我兄弟是管定了。你說是不是,海兄弟?”海藍天朗聲道
:“包長老說得甚是,咱們丐幫忠義當先,雖是納百家袍、食百家飯的落魄乞丐,但生性好管不平,鏟奸除佞、剔邪蕩惡,這小事情要管,大事也要管,豈能遇弱則上、逢強反避?決計不當
縮頭烏龜。”
包向弘又道:“何況數日之前,銀月教本來皮毛不要,卻冒充紅日教與我丐幫作對,欲劫助‘竹蘆雙怪’不說,還打死打傷我不少兄弟,雖至最後互有損折,然究根追溯,他們正是初當挑釁
、始作蛹為禍者,此仇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海藍天道:“正是,我丐幫最是天底下第一的恩怨分明,這大仇要報,小仇也要報。所謂有仇不把非君子,依我看,有仇不報,便連乞丐也作
不成。”聲音昂然,語音鏗鏘。柳庭花拍手叫好,一雙手掌“啪啪”直響。繼而有人冷笑不已,鼻嗤哼哼有聲,正是那周三竹、竇淵一眾,嘿嘿道:“好說,好說,無論丐幫劃下什麽道道框
框,我兄弟一並接下就是了。”
秦老大脾性火爆,忍耐不得,罵道:“難不成我--”話出一半,嘎然而止,餘音嗚咽拖尾,想必是被旁人阻止,嘟噥稍二。華寶上人與楊不識舉步而出。柳庭花瞧著他兩人,咯咯一笑,並
無言語。辛英與王萍投眼瞧來,欲言又止,旋即轉過身去與辛芙攀在窗楣之上,指點外麵情形風景。
楊不識陡覺得胸中密冊,若有千鈞之重,他先前為羅琴下落叵測、生死不明所苦,心中也是沉重異常,但與此時心境,竟是截然不同。華寶上人在一旁凳子上坐下,合十誦道:“昌運長久,
尚賴人心;諸君奮發,外寇難侵。上梁接天,勿失平持;下梁衡正,莫陷貪嗔。朝堂頒詔,大言最害;吏府文書,諂媚腐蝕。布衣浮誇,早忘北伺;紙醉金迷,泥淖難拔。善哉,善哉。”驀
然喝道:“外麵魔自生,我等心勿擾,還不掩上窗戶,聽我宣講佛法大道。”辛芙眼睛一亮,眨巴幾下,笑道:“好,好,聽和尚說法。”果真將窗格子打下。
華寶上人自去念經,雙手搬結大佛印大陰,其音朗朗,狀若佛堂香煙、燎熏醒人。楊不識、辛英不知此時此刻,他還來如此興致,卻偏偏掩戶閉門、誦勁禮佛,果真是雅量清致,不由麵麵相
覷,頗為驚訝。柳庭花也是錯愕難解,瞧瞧大和尚,又瞅瞅楊不識,忽然莞爾一笑,若有所悟。王萍方始迷惑,見辛芙喜孜孜地挪到一處牆角,撥開一片木板,伸足出去,腳尖撩撥得許多草
禾。後麵傳來風吹,眾人愕然,幾乎叫出聲來,原來草禾之背,竟遮掩著一個偌大的牆洞。
辛芙一拉辛英,就往牆洞穿去,見楊不識猶然渾渾噩噩,嘴巴一噘,反伸手捉他手腕。聽得旁邊風聲一響,王萍大喜過望,也不待什麽先後順序,搶掠至前,彎腰摟臂,蜷縮著身子就往洞外
鑽去。
她又喜又惑,喜的是後麵原來有如此逃脫升天的法子,巧妙遁匿,人難堪覺,便是外麵的丐幫不肯助拳,自己再也渾然不怕;疑的是既然早有如此通道,為何不肯早用,偏偏要捱到如此時候
?她欣喜之下,幾乎叫嚷出聲,話未出口,先行自覺,急忙掩口遮住,聽得旁邊凳子上華寶上人喧朗之聲愈發清遠厚揚,腦中靈光一閃,頓時明白了一個道理:“那銀月教諸人耳目眾多,既
敢包圍屋舍,有恃無恐,一者想必依憑自己武功了得,二者或是暗中早有防範,引人盯於屋後動靜,和尚若是要我等早走,隻怕竄出牆洞,走不盈丈,便即要被他們發覺。這和尚奸滑得緊,
是以不動神色,教我等渾渾噩噩在此苦捱一夜。外麵縱有人覷窺盯梢,過了一晚,見無動靜,料想屋後其實尚無機括暗道,心生懈怠,於是自顧走開。此時外麵情狀不妙,丐幫正與銀月教對
峙,雙方劍拔弩張、氣氛不善,雙方隻道我等皆是甕中之鱉,鬆神懈意,正好掘路逃走。呸,什麽甕中之鱉,我如何也說著幾個晦氣大字了?”
辛英也是與她一般的心思,見得辛芙忙碌,盤板推禾,心中暗道:“年餘多不見,這丫頭哪裏修習得這般好耐心,如此秘密,竟能許久不發?”楊不識見華寶上人忽然盤跌而坐,寶象*,心中
一驚,知道他那佛音宣揚,一半誌抒心意,一半遮掩穿牆行藏。
可惜王萍縱然切切爭先,奪得頭席,終究還因身肥體胖,轉扭不脫。她頭肩才鑽了出去,半胸甫過,已然被夾住動彈不得,一時進退兩難。辛芙十分著急,急忙在後麵推搡,並上辛英兩人之
力,猶然奈何不得。偏偏這王萍有些本領,身子左搖右晃,收脂吸肉,也不知使得什麽武功,身形緩緩苗瘦了一二全。辛英姊妹相顧一笑,四條手臂努力叫力,努力推崩,那華寶上人目雖不
見,卻了然周遭,遂朗聲泛泛,串字片片,弘揚佛理。“噴”的一聲,不大不小,王萍用勢極猛,滴溜溜似個大皮球般滾了出去。辛英與柳庭花隨後鑽出,辛芙左右顧之,推搡楊不識,見他
瞅著華寶上人尚有顧忌,焦急之下,猛力一腳踹出。
華寶上人若有察覺,微微一笑,轉手作勢,正成當日佛祖拈花莞爾之狀。楊不識愕然一怔,繼而領悟,麵色登時肅整,躬身作揖一禮,彎腰竄出。前麵是低矮籬笆,左右為土牆鬆篁遮掩,疊
翠密影。五人不敢停留,聽得屋內華寶上人尚聲不停歇,前院之間包向泓吼聲若雷,周三竹一眾怪笑連連,抬腿跨越低籬,悄悄撥開竹葉,竄入後麵竹林。長葉遮眼擋麵,短葉撩人頸脖,斷
葉飄入衣襟,橫攀豎劃。林中磕絆極多,從竹後悄悄探出,挽人足踝,又能戳人腳麵,稍不留神便是一個踉蹌往前摔跌。幸賴幾人武功不差,彼此照應,倒也無恙。直奔出二三裏,眼前一亮
,脫出竹林,正是一條青碧冉冉的懸崖。
王萍見崖前千峰戟立,雲霧之外,堪是萬仞開屏,一股冷氣從崖低升起,若似要將對麵的崖壁層層分剝,心中大為駭然,顫聲道:“無路了,說不得你我還要折回道去。”
辛芙嘻嘻一笑,道:“虧你還是大人呢,哪裏知曉那萬事行貴堅、切莫半途費的道理。”疾步走到崖邊,朝相麵合手搭篷地嚷道:“喂,下麵的聽仔細了,快些把繩索拋上來。”王萍冷冷笑
道:“我綽號喚作什麽‘勾死人’,那半死不活臥居床榻之人,尚可是有形有狀的人物,卻不似你這般異想天開,欲無中生有呢。”柳庭花眨巴眼睛,笑道:“說不得她還真有一些能耐,並
非無中生有、瞎忙胡鬧呢。”
辛英抬眼瞅他,道:“你算是聰明人,不似某些濁婦,又蠢又胖,全然不知曉其中的極巧奧妙。”王萍聞言,登時大怒,又羞又急,才要說話,聽得“啪啪”兩響,這辛芙一邊擊掌,一邊王
往崖邊竹林側緣處走去。竹緣側畔,有一片蒼灰岩石,石下雜草叢生,半能遮掩腿膝。辛芙彎腰撥草,吆喝一聲,道:“看我無敵掌法。”一掌朝石旁斜斜切去,徑直斫向一條彎曲傾斜、若
受風壓霧倒的綠依依青竹,又喝道:“天靈靈,地靈靈,救命竹仙快現靈呀。”掌風甫過,半空中呼哧掠響,這青竹本來彎曲的枝幹,猛然應聲崩直,“唰”的一聲高高揚起,崩彈搖晃得一
陣子,甩下大片落葉,筆直矗立於竹林之中。它彈起之時,竹梢引力,便看得空中風影,竟斜斜拉出一條碧虹。那碧虹是條繩索,一端懸於竹上,另外一端垂於崖下。
王萍猝不及防,隻看得瞠目結舌,“唉呀”一聲幾乎叫出聲來,又頗不服氣,大聲道:“原來你早將繩索備妥,就藏於草色樹影之中呢。”心中大為歡喜,自忖得了如此繩索,在岩石上繞上
幾圈紮得嚴實,然後攀纏循壁而下,自有道路迎候。辛芙與辛英將繩索在石上綁縛結實,她抬頭見楊不識猶然呆噩,不由撲哧一笑,道:“底下的風景,我與大和尚也不曾見識,還請一位男
子下去打探,以策安全。算來算去,還是書呆子武功高,最是合適。”又笑道:“那不成還讓我等女兒家下去麽?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辛英怔然,無話能阻。柳庭花笑道:“不怕,楊大哥要是第一個下去,我便接著第二個下去,相換順序,我在楊大哥前麵下崖堪看也可。都是葫蘆串上緊挨著的兩個珠子,不分先後,誰也沾
不得便宜,誰也吃不上大虧。如此主意,可還使得?”王萍笑道:“使得,真使得。”辛英微微一歎,默然無語。卻見楊不識微微一笑,道:“還是我第一個下去吧?若是柳兄弟不慎失手,
我也好在下麵接托照應呢。”
柳庭花呸道:“你就沒有一句好話。”卻感其細心體貼,雖然佯嗔裝怒,心中卻是歡喜。就看楊不識一馬當先,一手握著繩索,擰腰翻身,便往崖下摸去。柳庭花果不虛言,緊隨其後。三人
跑到崖邊,小心探出腦袋往下麵張望,見他二人貼壁捉縫而下,愈下愈遠,漸漸化為兩個黑點,湮沒於山霧嵐煙之中,莫辨蹤跡。有過得兩柱香的工夫,繩索搖動,三人相顧喜道:“他們到
得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