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回紅蓼枝條多搖月(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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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吟老翁歎道:“何兄弟,當日我掌傷你兄長,也是因為你銀月教不念同源本根之德,先重手害我紅日教兄弟在前。兩派相爭死傷,也是因公而為,殊無私人之怨,你也是堂堂漢子,為何苦
苦惦念不歇?”此言一出,全場登時嘩然,無怨道人滿臉訝色,扭身朝向那裘山陽,問道:“裘先生,你的這位何恩公,原來卻是銀月教中人麽?我們都不曉得啊?”心中卻是暗暗叫苦:“
才談論那五人是金國的細作、後又順藤引瓜,牽扯出紅日教舊日左護法,本已經紛繁疊鬧,此刻偏偏再冒出銀月教來,當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苦也,苦也,如此情狀,教我怎樣才能打
理。”
裘山陽臉色陣陣蒼白,呆呆瞧著朱尋籟,並不答他。無怨道人並無催促,暗道他或許也蒙在鼓中,教之怎樣應答?
朱尋籟手指撥弄胡弦,叮當幾響,全無成韻拚奏,見之神色,也是無可奈何,良久方始長長歎道:“不錯,無怨掌門,我與何兄弟皆身屬銀月教之人,來此君子峰下,權屬巧合罷了,你勿用
多慮,我二人並無絲毫惡意。”裘山陽麵紅耳赤,走至何消說身後,心中七上八下,他耳目眾多,也曾聽說過紅日教與銀月教相互爭奪本壇宗主之位,銀月教數番與紅日教明鬥不得,铩羽敗
歸,其後手段便大晦鋒銳、匿韜光芒,再少與紅日教麵對麵決鬥比論。心想:“銀月教數次三番假扮紅日教為惡,掠劫財物,害損性命,挑釁門派,鬥壓江湖,欲將濃濃髒水悉潑濺於紅日教
身上,忖奪起意圖,分明真切,就要教俠義之士嗅臭覓跡,去尋紅日教打鬥報仇,他們便可乘虛而入,痛殲魔教餘勢。我這車馬於路上受截,莫不也是他們設下的計謀,先攔劫阻殺,情急之
時,再遣此二人過來援手施救,隨我一並來此君子峰下參加武林大會?”他本就聰明,細細忖慮,愈想愈是可疑,愈想愈是駭怕,便若麵前濃霧稠稠,哪裏就藏著一隻吊睛白額的大老虎,虎
視眈眈、尖牙利齒,伺機就要躍出撲倒,大快朵頤,但這老虎究竟在哪裏,卻看不真、瞧不切,心中惴惴不安,隻覺得背上一陣寒涼,不知不覺滲出冷汗,將衣服都打濕了,晨尾半午之時,
風息吹過,幾若虛脫,慘然一笑,有氣無力抱拳朝周場旋行一禮,低聲道:“抱歉,我身子有些不適,想要休息一會兒。”轉身往後麵走去,其下人早撐起了幾頂帳篷。他走得幾步,陡然一
個踉蹌,便有兩人慌慌張張奔跑過來,攙扶著他往左邊最大的一頂帳蓬走去,入內後反手打下篷布,將帳蓬口門戶遮掩得嚴嚴實實的。
群豪暗道:“看來這裘山陽也是不明真相,被銀月教狠狠戲耍擺弄了一道。”眾人對紅日教乃是恨之痛之,但好歹又有幾分敬重他們行事雖然乖張奇異,去也坦坦蕩蕩、光明磊落,卻不似銀
月教這般總愛藏頭縮尾、暗地裏不曉得要搞什麽陰謀詭計,因此對銀月教多生厭惡。有人低聲道:“哼,這什麽銀月教畢竟是西域荒蠻之地的魔教,鬼鬼祟祟,不懂我中華泱泱氣度。”
朱尋籟走到何消說身後,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悄聲道:“你與無飆道人鬥得甚狠,兩敗俱傷,此刻卻不礙事了嗎?”口中關切,心中卻頗似大為不悅。何消說點點頭,雙目依舊凝視前麵蟬吟
老翁,眼睛也不眨巴一下,便好象他隻要眨一下眼睛,這蟬吟老翁就會乘此片臾時間逃走無蹤。朱尋籟低聲對他道:“你好糊塗,五醜遲早會戳破他的身份,何必急切出來爭吵尋釁?你我大
功未成,此番身份皆破,回去之後,刑堂怎樣責罰你,盼你早有盤算。”何消說渾身一顫,臉色鐵青,默然無語。
朱尋籟突然將頭一抬,手指五醜兄弟,冷笑道:“他五人本是完顏亮手下,尚且能夠棄惡從善,我二人雖然是銀月教麾下香主,但心無惡念,本性善良,況且我教教主近年來欲以道德禮儀、
忠義孝勇命世濟人,走上赫赫正途大道,正該與諸名門大派、正莊義院多多親善往來。我二人稟持大義,在此之中,自然也算好人。嘿嘿!東方先生,當年一別,對你昔日武功猶然記憶如新
,此番良唔,你尚是老當益壯、風采依舊啊,可喜可賀。”蟬吟老翁道:“不敢,朱香主精神也好得很。”
朱尋籟哈哈一笑,笑得有些勉強,對無怨道人道:“還請泰山派掌門做個決斷,東方先生歸隱之後,重現江湖,可還算得好人?可還參加這武林大會?若是不可,咱們好言好和,也沒有必要
與東方先生動手,料想此地也無人是之對手,還是恭恭敬敬請他離開的好。”無怨道人暗道:“他這是要我對那東方日出下驅逐令了。”
羅琴嘴角一扁,低聲道:“不識哥哥,這人心機很深,表麵上說的客客氣氣的,實際上包藏禍心,委實壞透了。”楊不識眉頭微蹙,道:“梅娘前輩不能丟下她兄長就這般離去,東方前輩又
不能撇開梅娘前輩飄然奔逸。”連連搖頭,雙臂高舉,左右搖擺,以示不可。無怨道人遠遠瞧見,急忙大聲問道:“那位楊施主,你見識過人,也有什麽主意?”
楊不識才要應答,羅琴道:“不識哥哥,你也到場中去,在那裏說話論理,大夥兒都能瞧得仔細,聽得也認真。”楊不識點點頭,拔身縱起。那岩石之前尚有不少武林豪傑,他恐落得低了,
貼著別人頭頂掠過,委實不甚禮敬,於是跳得高高的,狀若一隻鷹隼,雙翅平展,輕輕飄於地上,竟然沒有半點聲息,一者固然是下雨之後,土地綿軟,不易磕碰著音,二者也足見他輕功高
明。群雄都是武學行家,他雖然無意炫耀,但觀之身形,俱是齊聲喝采,道:“好輕功。”
羅琴聽得其中一人聲音尤其響亮,抬眼望去,見是那“雲裏雕”薛飛拍掌鼓讚,不覺莞爾,心想自己不識哥哥內力渾厚悠長,濃濃城綿,用力縱跳之下,不經意配合“九天浮雲”的身法,那
自然是精絕之極的,可比你扛著一個虛假大鼎,抬腿踢鼎強得太多了。朱尋籟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嘿嘿一笑,道:“少林寺一別,少俠武功又是大有精益,佩服,佩服。隻是此事既然交由
泰山派掌門決斷,你還是休要幹涉為妙,難不成閣下智識,較之無怨道長還要卓越麽?”此言大又挑撥離間之意,楊不識心中一愣,扭頭望無怨道人瞧去。
朱尋籟隻道無怨道人甚好顏麵,自己出言暗諷藏刺,他哪裏聽不出來呢?少不得要再請這楊不識回去,孰料那無怨道人心胸開闊,不以什麽虛名假利為念,嗬嗬一笑,說道:“貧道久居清淨
散地,不諳破蘿斷藤之事,東方先生能否留下,實在大費周量,苦忖難奪,楊施主見識,高我十倍,正好替我說道說道。”朱尋籟怔然,繼而冷笑道:“原來這位少俠的見識武功,都高出泰
山派十倍,若是如此,老夫也無話可說了。”羅琴心中有氣,道:“不識哥哥,他說話看似恭敬,其實肚薰殺機,口中說道好話,心裏不知還在盤算什麽哩?”朱尋籟怒道:“那石頭上的丫
頭,胡說八道什麽?”羅琴拍掌笑道:“你瞧瞧,怎麽現下不再裝腔作勢了?我哪裏胡說八道?你忘了當日便是悄悄施展暗算手段,在嵩山荒野殺死了那瓜州萬事通的麽?我不過要我不識哥
哥小心你這笑麵虎罷了,哪裏有錯?”朱尋籟瞠目結舌,驚道:“你,你--”
羅琴嘻嘻一笑,道:“不錯,那時我就躲在廟門之內,可將你殺人滅口的本領覷窺得十分清楚,嚇了你一大跳吧?”無怨道人臉色一凜,問道:“殺人滅口?當真是施展暗算手段殺害那萬事
通麽?”他口中如此詢問,自然是對朱尋籟而言,但一雙眼睛,卻是瞧著楊不識,意思是此事你果然看見了?楊不識頷首道:“幸賴那萬事通早有準備,身穿堅甲妝死,方才逃過大劫。”何
消說與朱尋籟臉色俱是陡變。
朱尋籟駭異之下,心中盤算,此事隻要來個死不認帳便是,就在此時,卻聽得何消說冷冷道:“老朱,枉你自負聰明詭異、周密無疏,原來也有失手的時候。”朱尋籟聞之,咬牙切齒,暗道
你這不是不打自招了麽?臉色登時一片紫漲,就要發作,卻聽那何消說又問道:“萬事通果真沒有死麽?”話音才落,聽得場外遠遠有人道:“他沒有死,咱們便是向他買了消息,才來此報
迅的。”眾人大愕,紛紛轉身觀看,就見山道上走來兩個人,一個黃衣袂袂、緩步輕履,一個布裙木釵,兩條袖衽赤紅豔火,嫋嫋婀娜。
那男子走近一些,道:“小兄弟,我們‘黃穀六惡’有兩人也來棄惡從善,你且一並論斷,可否參加這武林大會?”女子笑道:“要是準我們參加,便送上救命訊息;要是不準我們參加,以
為我們還是惡人,那我們隻好袖手旁觀,盡看屠戮了。”正是“黃衣秀士”施伯明與“紅袖女”白鳳。
楊不識與羅琴俱是一愣:“啊,那施伯明的傷勢全然好了?”羅琴想起一念,站立石頭上翹踮雙足,舉目四望,卻不見蔣理與吳千秋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