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回鏽匕藏圖通天塹(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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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吟老翁與饒梅娘走到楊不識身邊,道:“如此看來,你是那洞窟當家的,你走到前麵去才是。”幾人來到二進內洞,不由也是一聲驚歎,卻見裏麵放著許多的箱子,上麵的箱蓋有的尚貼著
封條,有的雖是封蓋嚴實,但箱體殘破,有的則鎖落風露,顯出金燦燦、銀晃晃的金銀財寶,其中或是完完整整的大錠金銀元寶,或是小巧精致之黃白餜子,也有不少碎屑微片之物填塞其中
。周圍地上,是成串大吊之銅錢歲幣,累積頗厚,也有許多綾羅綢緞繞成一圈圈一團團的,盤疊於其上,隻是年深日久,早已朽壞,稍稍觸碰,便即化為屑末塵土。
楊不識將旁邊一個箱子打開,隻覺得眼前光搖搖璀璨奪目,紅的、綠的、藍的、紫的各色寶石紛紛羅列壘重,掏起一把來看,見之都是珍珠、翡翠、瑪瑙、貓眼,當真叫人目眩迷離。
他將箱蓋輕輕掩上,歎道:“世上皆嗤‘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對那貪財好色之徒頗多不然,但若是他們都站立此地,方小曉得什麽是富可敵國,什麽是富甲天下,隻怕詫異之餘,那一句
話也說不出來了。”不倒翁與他一幫老兄弟來到洞內,拍掌笑道:“好,好。如此財富,咱們便是不能出去,死在這裏,那也算得是風光大葬,較之許多皇帝老兒還要闊氣大方咧。”落魄老
翁搖搖擺擺走到那長胡子纏腰老漢身邊,側彎下身子,仔仔細細打量了他那胡子上的幾朵綴飾金花,忽然一掃愁容,哈哈大笑。
長胡子老漢愕然道:“你笑什麽?”落魄老翁逸興端飛,哪裏還見半分窮酸淒楚之色,拍拍他的肩膀,得意道:“來到這裏,你那胡子上的金花就被比下去了,倒似個碎銅爛鐵、蠢金濁綴一
般。嘿嘿!如今我這窮老漢也大大長了見識,你以後休要在我麵前賣弄富有了。”長胡子老漢也是哈哈大笑,斜睨楊不識與羅琴二人,說道:“胡說八道,胡說八道。你莫非糊塗了,這金銀
再多,也是那小娃娃留待娶老婆用的,幹你老窮漢子屁事?你就是長了見識,還是一介窮酸,我偏偏就要在你麵前顯擺炫耀,你又能奈何我麽?”伸出手指,在胡子上的金花片上輕輕磕彈,
發出叮叮響聲,隻是在這滿屋子的珠光寶氣之下,果然是暗然失色,便若駭浪之下,一粒微珠,誰還能將之放在眼裏呢?
丐幫弟子紛紛旁立,執著打狗棒小心戒備。此刻群豪心思大有動漾,初時還盼望著早早尋覓一條道路出去,此刻見了洞中光景,不覺大生羨慕覬覦之心,各人目光流離,瞧瞧地上,看看箱籠
寶匣,目光掃瞥石壁,觀之頂天,四麵八方,莫不是金燦豔麗光芒。包向泓大聲道:“這裏的一分一厘,都動它不得。”又派遣幾個弟子立於高高石柱之上,居高臨下監視窺看。施伯明與白
鳳也跳了上去,兩人終成夫妻,情意相投,眼中隻有對方,卻不將著無數的奇珍異寶、金銀財富放在眼裏,稍稍有人難以把矜,遂出言喝止。
不倒翁笑道:“既然這些錢財是人家娶老婆用的,那誰要是動了,便犯下偌大罪孽。老夫慈悲垂憫,委實不忍心看誰因此墜入阿鼻地獄,索性也好看護守持。”幾個老兒哈哈大笑,就在那群
豪與寶藏之間來回檢視。鼻頭黑痣的玄衣紅帶老漢笑嘻嘻地踱步來到了江南霹靂堂跟前,上上下下打量那“雲裏雕”薛飛,覷觀甚是仔細。薛飛被他瞧得渾身不自在,哼道:“你看什麽?”
那鼻頭黑痣的老漢尚不及說話,另一位玄衣紅帶的老翁插科打諢,笑道:“你老兄弟昔日做下的事,這老家夥一清二楚,他怕你故態重萌,不甚放心,因此過來牢牢盯著你呢。”薛飛滿臉通
紅,道:“這錢財乃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要他作甚?老夫要的,可是,可是--”紅麵老翁竄踱過來,推搡鼻頭黑痣的同伴,說道:“你忒也小心,人家要得不是這些金銀
之物,你莫要盯牢了好人,卻因此誤過了真賊。那邊人多混亂,說不得才有人渾水摸魚,你去看看。”三言兩語打發了他,朝薛飛眨巴眨巴眼睛,低聲道:“老兄弟,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你歲暮黃昏,來日無多,自然不要貪戀錢財,還該多斂集一些名聲才是。”薛飛登時恚怒無比,幾乎就要脫口罵道:“你年紀較我還大,如何敢說我是‘歲暮黃昏,來日無多’,難不成你長
壽若鬆,能夠作那老不死的千年的王八百年的龜嗎?”轉念一想:“非也,非也,他不是要故意咒我早死,不過是他年歲偌大,卻看透了生死,因此說出如此言語毫無顧忌。唉!此人眼中無
財無名,就是赤條條的仙遊,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隻是大丈夫為人處世,命際如來鴻去雁,短短無常,總該留下一些名聲傳承才對。我老了,休說再也當不得那大丈夫、大英雄、大俠客、
大豪傑,就依憑如此低微武功,便想作作那老丈夫、老英雄、老俠客、老豪傑也是不能。我想留名青史,此輩子隻怕是癡心妄想了。”他想及與此,陡然心灰意冷,便是滿洞麗麗光芒也視而
不見。
紅麵老者怔怔瞧定他,見他神情晦黯,略一沉吟,已然窺破得他的心思,低聲道:“借一步說話。”將他拉過一旁,笑道:“一看你這老兄弟,就是少小沒有念過什麽書罷?難怪求名心切,
卻做下昔日可笑之事,少林寺前胡鬧一通,忝為江湖笑話,便是留名,也不過臭名,傳襲下去,也與那無數跳梁小醜般,過不得十年八年,便湮沒於武林紅塵、江湖紫陌,轉瞬化為烏有。”
薛飛臉色由紅轉青,又由青變紫,紫色濃濃生出黑色,轉瞬黑色繞白,怒道:“你才是--”後麵“沒有讀過書的”幾個字尚未出口,腦中靈光閃動,按耐下來,抱拳道:“請教。”紅麵老
頭笑道:“豈不聞匹夫之死,有重於泰山者,有輕於鴻毛者。重於泰山者,為忠為義、為情為孝,輕於鴻毛者,為私為己、輕浮淡保又有幾個真正是依憑武功高低來論斷的?你扛著空鼎騰
挪縱躍,那便是誤入歧途,走了歪道,反貽笑大方,受人嘲弄揶揄。”
薛飛精神一振,怫然頓去,急問:“你是說?”紅麵老頭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所謂亂世出英雄,難不成隻能出少年英雄、壯年英雄、中年英雄,卻偏偏就出不得老年英雄麽?世上哪有
這樣的道理呢?想那三國時期黃忠本也是泛泛之輩,然其後立斬曹操大將夏侯淵,不是因此留下了千古佳話、萬世傳誦麽?你若能尋覓機會,這‘雲裏雕’就可破雲而出,教大夥兒真真切切
看得你的威風氣度,‘雲裏雕’變成赫赫顯然之‘雲外雕’,不是更好麽?”薛飛心中歡喜,連連點頭,道:“老哥哥說的是,老哥哥說得在理。”紅麵老漢笑道:“我也是胡說。”轉身卻
往別處遊曆巡看。薛飛扭轉身子,走回陣中,對著霹靂堂眾人說道:“我們霹靂堂也是雄赳赳、氣昂昂的好漢子,可不能貪慕這金銀禍色,壞了自己的一世名頭。”眾人皆是錯愕不已,轉而
不覺心中唏噓,暗道:“難,難,難,我等又不是死人,見了這許多寶藏,哪裏有不會動心的?”
休說群豪見了這許多的財寶,莫不胸中怦怦亂跳,那黃秋成與大都五醜被押解其中,見這如此光景,也是精神恍惚,若在夢境一般,忖道:“所謂人生樂事,無非就是在風月池中遊曆一把,
又在富貴場內走上一遭,說來這才是極致了。他奶奶的,可惜這些寶藏近在眼前,卻好象是咫尺天涯,摸不得,觸不到,要是咱們有了這許多的財寶,哪裏還用替那完顏亮效力賣命,又哪裏
會落得如此狼狽下場?”
六人磨蹭推搡了許久,身上繩索皆斷,穴道也漸漸解開。眾人看黃秋成麵無鬥誌,大都五醜恃傷萎頓,且料想歸退洞門已然被牢牢封死,他們斷然不得向金兵通風報訊,因此也不再與他們為
難。便在此時,聽得外麵傳來“轟鹵悶響,眾人莫不詫異。
江南霹靂堂弟子驚道:“怪哉,這…這是那蘭亭雷爆炸的聲音?”梅還心與袁子通、包向泓相顧莞爾,哈哈笑道:“不錯,我們將那火雷起出,又悄悄埋在石台旁邊,料想是金兵瞧見上麵火
起,便趕來覷看究竟,卻將雷給引爆了。隻怕死傷者不計其數,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吧?”群雄恍然大悟,不覺拍掌稱好,說道:“這些金韃子忒也狠毒,他們假如就此離開,不是便可避開
如此禍事麽?”無怨道人歎道:“此雷厲害無比,雙方日後還是少用為妙。”蟬吟老翁笑道:“無怨掌門真是菩薩心腸。”那不倒翁來到邊上,笑道:“他是道士,你該說他是老君心腸才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