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回雲開霧清天地廣(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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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不識道:“此法子其實倒也簡單,夜攻晝站皆不利,便該挑揀晨間時刻。此地淩江,早上江霧卷來,朦朦朧朧,正合下手。那完顏亮多疑,便是傳令禁軍夜間有所戒備,晨曦破曉之時,卻

    是最為困乏疲憊之機,正好一鼓作氣破之,此乃天時。”

    耶律元宜點頭道:“天時可得,但要是談及地利,那我等可是十分不妙。你們先前躲於樹上,想必也聽得真切,處處設有陷井火雷、尖樁鐵釘,委實不好過去。”楊不識笑道:“這其實也好

    辦。”耶律元宜哦的一聲,看他一眼。

    楊不識說道:“若使他們居於高處,我們在低處,逆勢而為,風轉歪立,那還真是教人一愁莫展、戚盤心腸哩。隻是--”他說話之際,手掌斜下,又將一個纖細樹枝放置手腕,稍稍抖動,

    那樹枝便順著手掌滑溜下去,跌落地上,繼續說道:“如今將軍統兵於此,居高臨下,俯視動靜,一切皆能把握袖中,奈何不得地利之便。他們蜷縮江邊,空有腐堡爛寨,終究不敵摧枯拉朽

    之勢。”一位將軍冷笑道:“你這是空口白牙,信嘴吆喝就是了。怎麽一個破除埋伏的法子,卻沒有說出來。”羅琴扁扁嘴,哼道:“是你自己笨,反來怪我們胡說八道,你問問你們大將軍

    ,我不識哥哥有沒有說出破解的法子?”那將軍愕然一怔,見耶律元宜連連點頭,笑道:“雖不至於‘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但這法子卻是極好的,唉!果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如此簡單淺顯之道理,虧我統兵行仗十餘年,卻偏偏於要緊之時犯了糊塗,凡要小老鄉與她小相公提點。”當下傳令,撥出五千人馬歸返中軍大寨,將圈圍起來的山地樹木砍伐下來。楊不識

    搖頭道:“此刻伐樹,能砍下幾棵?”

    羅琴說道:“不錯不錯,這老老鄉又犯糊塗了!你們要是殺了昏君,嗯,不對,該叫那狗賊廢帝才是,你們要是殺了他,自然就勢歸轉北地,換上新皇帝的旗號,便是宋軍也不敢為難,那中

    軍大寨的許多柵欄還留著作甚?”耶律元宜目瞪口呆,半晌回過神來,對那三位將軍笑道:“我真是老了,不住要這小老鄉提醒咧。”當下五千軍馬紛紛動手,將中軍大牆悉數拆卸,一根根

    抬將拖曳而來,堆在土坡之上,天時未明,已然厚疊如山。

    便在此時,有幾人遠遠跑來,眾人定睛觀看,正是那漢人將軍齊雷。離耶律元宜丈許方始歇停身子,看見羅琴與楊不識,愕然一怔,上上下下打量他兩人。耶律元宜笑道:“這兩人是混跡於

    我軍營的細作探子,也是我的小老鄉,還是獻謀進策的大功臣。”齊雷點點頭,手臂往旁邊一拐,低聲道:“元宜兄,借一步說話。”

    耶律元宜不解其意,隨他繞到了一旁。兩人嘀嘀咕咕,不時瞥眼朝這邊望來,觀之目色,有驚存疑,神情惑然,尤其多看待羅琴,卻教她頗有些不甚自在。那羅琴轉過身子,見楊不識朝另外

    一邊凝視,比循跡瞧去,見幾個金兵在草叢中不住轉圈踱步,分明就是青城派顧青山、萬鵬一與蕭季三老。他們後麵,還有三位金兵坐於地上,皆崩腰直背,端端正正,赫然是華山派的虛謁

    、虛玄、虛苦老道,轉念一想,便即明白:“是了,他們見我與不識哥哥被耶律元宜識破行藏喬裝,唯恐我們遭遇不測,於是過來窺探究竟。”見楊不識點頭微笑,那是給他們六位前輩丟出

    暗號,表示暫且無恙,不必擔憂了。

    那齊雷不曉得說些什麽,耶律元宜臉色語法端凝,頷首應承,旋即轉身走轉回來,抱拳道:“不曉得這裏可有一位公主千歲?”羅琴故做糊塗,問道:“老老鄉胡說什麽?我哪裏會是公主?

    ”耶律元宜道:“我是老老鄉,你是小老鄉,倘若彼此相欺蒙,哪裏還有同鄉之義?你當真不是我大金國的公主麽?”

    羅琴聽他拿此話來套,不覺也是臉色羞澀,咳嗽一聲,道:“我本來就不是什麽公主,隻是,隻是--”她偷眼瞧了瞧楊不識,見他點點頭,便說道:“隻是你們那新皇帝登基之後,自己莫

    名齊苗封我為南和公主,其實我,我可不是什麽千歲,更不是什麽金枝玉葉。”拍拍手中的長劍,道:“你看仔細了,我們隻是行走江湖的武人而已。”耶律元宜暗道:“我先前藏納心眼,

    故意隻問她是不是公主千歲,卻並非說出封號。她自己說將出來,可見就是此人無疑。”轉念心中更是歡喜,忖道:“我這番攻殺完顏亮,別人隻道我們怕死變節,如今有這南和公主在身旁

    ,便大可說道是尊奉新天子詔令,奉旨討賊,名正言順,功勞赫赫了。”

    齊雷站立後麵,與耶律元宜皆是無二的心思,上前道:“公主千歲,我們對新陛下忠心耿耿,此豪膽壯情,天地可鑒。”羅琴腦中甫然靈光一閃,笑道:“是了,想必是先前飛鴿傳書,你才

    曉得我的身份吧?你們對烏祿效忠,我自然是看得清楚明白的,要是再誅滅完顏亮,更是一樁大大的功勞。”

    眾將聽聞,心中登時大寬,暗道如此一來,歸國無虞。羅琴又斜眼睨窺楊不識,見他往江麵瞧去,心中有了主意,道:“我問你們,還有一樁極大的功勞,你們要不要?”耶律元宜與四將麵

    麵相覷,抱拳道:“請千歲指教。”羅琴伸出芊芊手指,搖頭道:“老老鄉,我還是作小老鄉的號,你倘若依舊這般‘千歲、公主’地喚我,我也不樂意告訴你這樁大功勞的所在了。”耶律

    元宜笑道:“恭敬不如從命。”心中卻暗道:“你也曉得自己是個野公主,卻也頗有幾分自知之明呢。”

    羅琴道:“我且問你們,在那完顏亮的隨侍女子之中,可有一位喚作麻姑的女子?”耶律元宜麵有為難之色,搖頭道:“我素來隻在中軍,與他後闈若隔咫尺天涯,如此之事,委實卻探不得

    半點的口風。”他看看齊雷,齊雷又瞧瞧三位將軍。那三位將軍相顧悵惘,皆是搖頭。羅琴大是失望,卻見其中一人“氨的一聲,拍掌說道:“是了,我竊下曾聽兵卒說過,道那完顏亮的

    旁邊有一個美貌女子,不曉得出身那一門貴胄,性情剛烈,始終不肯順從那惡賊。完顏亮又恨又氣,偏偏舍不得殺她,於是鎖於龍舟底層。這女子似乎就叫做什麽麻姑的。”楊不識精神一振

    。羅琴也喜道:“是嗎,如此說來,你們果真救援得一樁功勞?”耶律元宜奇道:“什麽是救援的一樁功勞。”

    他幾人都是大惑不解。羅琴道:“這麻姑其實就是當今天子的元配夫人,喚作烏林答氏,‘麻姑’其實是她小名罷了。你們要是能救她出來,也就是了救了當今的皇後千歲。她那千歲,是黃

    金打做的,我這千歲,是黃銅打做的,二者豈能相提並論?”耶律元宜、齊雷、三位將軍皆是悚然大驚,顫聲道:“果真如此?”

    羅琴歎道:“我欺蒙你們,自己又有什麽好處?我不識哥哥便是那麻姑的義弟弟,他與我冒險涉危混跡進來,就是為了營救他的幹姊姊。”耶律元宜遂深信不疑,苦笑道:“你們不是細作,

    其實都是皇親國戚呢。”齊雷道:“想必那幾位,也是千,你們的夥伴吧?”手指三位老道與青城三老。羅琴與楊不識心中皆是一怔,心想此人目光堪堪敏銳,來此不過片刻,周圍情狀迥異

    ,終究還是瞞不過他,於是應道:“我們在武林行走,自然有幾位老前輩關照。”

    顧青山數人見隱瞞不得,索性扯下兵服,悉數走了過來。蕭季道:“咱們先前都是仇人,此番目的一致,都要殺那完顏亮,暫且聯袂,也未嚐不可。”虛謁道人頷首道:“權且合之,共同進

    退。”耶律元宜說道:“好,好,昔日仇恨暫不提,他日恩怨他日說,此刻你我便是盟友。”羅琴忽然問道齊雷,道:“你那白鴿傳來訊息,隻說是陛下新封了一位南和公主,為何你卻將之

    推及於我?”

    齊雷不敢隱瞞,抱拳道:“那訊息說道:‘陛下新封南和公主,料業也混入彼營’,如此推斷,除了千歲,再無旁人是公主了。”

    羅琴追問不舍,道:“這傳迅之人也是你兄弟麽?他消息好靈通呀!”齊雷笑道:“我兄弟此刻便在副國師手下作差。”楊不識與羅琴恍然大悟,相顧忖道:“這多半是華寶上人要他傳迅過

    來的。”耶律元宜笑道:“小老鄉封號南和,不想今夜舉事,果真就與諸位武林前輩聯袂,這實在是好兆頭。”楊不識大為感慨,心想:“如真能夠如他所言,‘南和南和’,從此南和北安

    ,戰事不興,百姓安居樂業,那確是極好之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