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川大第一堂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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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一門課,不同的老師講授效果就是不同,聽眾的感受也可能大不一樣。就和寫小說往往有個開場白或序言類似,從頭講一門課程,老師一般都要講一段引子以吸引同學們的興趣,這段引子往往課本裏是沒有的,都是個人風格魅力臨場發揮。
在坐了二百多人的大教室裏,趙瑛教授的開場白竟然是民間流傳的一些老話:“一命二運三氣場,四修陰德五讀書。”
他並沒有介紹古代民間的那些迷信說法,而是解釋這句話在不同的年代都有什麽共同的,有價值的道理,聽起來既充滿玄機又賴人尋味,很能吸引人。
“所謂‘一命’,可以理解為出身。這是一個人無法自我選擇的,按現在科學的解釋就是基因,這個基因隨著父母陰陽結合時就注定了,誰也無力改變。
雖然現代人文精神講究一切生命都是平等的,但事實上人們的確生而不同。比如不同的國家、不同的種族、不同的家庭、不同的客觀條件,你可以去抱怨但無法改變既成的事實,就像一個想發財的人抱怨自己的父母為什麽不是億萬富翁,沒有任何實際的意義。
每一個人自從擁有自我意識,能夠從主體的角度觀察外界客體進行思考之後,人生第一個哲學命題就是:‘我為什麽要來到這個世界?’
而這個命題根本就沒有答案,於是又會引出另一個命題:‘我將在這世界上怎樣去做?’隻有解決了這兩個命題,才知道怎樣去修行,才能理解孔子所說‘知天命’的狀態,才能行而上之,達到‘人生而有貧富,但貴賤在於心’的生活境界。”
唐成聽得很認真,他身邊的同學也聽得很感興趣。趙瑛教授繼續說:
“所謂‘二運’,可以理解為際遇。這也是一個人很難自我扭轉的,但可以選擇以怎樣一種方式去麵對和融合。
比如我們生在一個什麽樣的時代?先秦、唐宋、民國、還是二十一世紀的今天?我們這一生會遇到哪些人,會與我發生什麽關係,這個世界會發生什麽樣的大事對我產生不可避免的影響?
再比如三國中形容曹操的一句話‘治世之能臣,亂世之梟雄’,同樣一個人可能有不同的結局,這便是際遇所造就的。它有定數也有變數,有些事情個人無法避免,但可以選擇以怎樣一種方式去麵對。有人想炒股發財,也得看行情的大趨勢如何。
再舉一個最簡單的例子,假如某一個人生活在上世紀三十年代麵對日本鬼子的刺刀,你沒有辦法逃避這個時代所發生的事,但他至少可以選擇是做烈士還是做漢奸。而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們,就沒有這種抉擇的考驗,這就是‘運’。命與運之間非常微妙的一體相承,合稱為命運,就像一雙無形的大手在攥緊人們的走勢,很難自我改變。”
唐成輕輕地舒了一口氣,覺得趙英教授講授的這些所謂的“命”或“運”的含義太貼切了,他以前從來沒有體會到。
“所謂‘三氣場’可以理解為環境以及環境的選擇與創造,它不能脫離身處的世界,但可以自我造就、選擇怎樣去趨吉避凶。它體現了人與自然之間的互動關係,有抗爭也有相互的和諧,非常深刻的體現了中國傳統‘天人合一’的思想精髓。
在一個大環境當中,創造一個小環境,主動去抗爭、改變、融合,包括一個人的生前死後的選擇和創造。
《中國古代營造法式》這門課會涉及到很多傳統地理氣場學的內容,希望同學們不要隻看到封建迷信時代的糟粕,也不能僅僅用現代環境學理論去理解,而要體會到其背後隱含的有價值的人文精神。
它從曆史遺跡中隱約散發出光毫,對現代的我們有怎樣的啟發?當代世界最熱門的‘發展與環境’問題,便是這裏‘氣場’二字廣義的內涵之一。”
“所謂‘四修陰德’,如果不談轉世輪回報應這一種宗教性的說法,從另一個角度去理解,是指一個人內在主體的‘自我’,如何與外界客體的‘非我’相處。人與人之間如何相處,人如何與社會相處,人類如何與自然世界相處。由此可見,‘修陰德’與‘氣場’之間本來就有密不可分的聯係。
從廣義上講,這是一個族群的自發選擇,古代就有‘世德不修,世風必下’的說法。做為個人修養來說,它能達到的境界是‘如何與自我相處’。
假如自己是另一個人,你如何與另一個自己相處?這比較微妙,有些同學可能不太明白,下課後可以回去想一想,有句俗話‘自己和自己過不去’,又是什麽意思?”
“所謂‘五讀書’,可以理解為文明積累的傳承,它必須是人們主動去選擇的。生活在現代社會的人從某種意義上說都是幸運兒,我們繼承了前人不知花了多少代價、耗費多長時間才積累下的無形財富。
所以讀書沒有必要去嘲笑前人無知或迷信,如果那樣的話,數千年後的人們還不知會怎樣嘲笑今天的你我,但你我也在造就他們的時代,要時刻想到這一點。”
趙瑛教授最後說:“讀書兩個字真正的含義,可不是為了應付考試,關於這一點我就不展開講了,同學們來到川大,是幹什麽的?這個問題要自我判斷,好了,大家現在打開課本!”
同學們沒有嘰嘰喳喳說話,紛紛忙著打開課本,隻有唐成沒有課本。他側頭掃了旁邊桌子上的書本幾眼,打算明天就去找地方買。趙瑛教授的第一堂課,以這麽一段引子為開場白,不知其他同學感不感興趣,反正唐成聽的是津津有味。
這是一門輔修課,一堂大課分兩節,安排在周五下午的最後兩節。等到課間休息之後再上第二節,唐成回頭看了一眼教室,發現已經走了好幾十人。這些都是逃課的,有的是想早點去食堂打飯,有的是和對象約好了過周末。
課間休息的時候,趙瑛走下了講台,徑直來到唐成身邊。唐成趕緊起身,恭恭敬敬的垂手而立,隻聽趙瑛和藹地問:
“小唐,原來你是川大的學生,曆史係還是建築係的?怎麽逃課去太古裏混,上課還不帶課本?”
唐成先是一愣,但馬上就鎮定下來了,實話實說:“我不是曆史係也不是建築係的,更不是川大學生,就是蹭課的,特意來聽趙教授您講的課。今天是第一次,所以沒課本,回頭就去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