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順給小泉山夫送錢，根本不是巧合，是他從華塘回來的路上就設想好了的，隻是沒想到會得到意想不到的大收獲。

    早上偷聽到電話時，他聽小泉山夫說會遵照平西正榮的指示，盡快把漕鎮的部隊安頓好，把防務事宜交接好，就犯起嘀咕了：“難道，小泉這匹夫真的也要離開漕鎮？”

    小泉取名山夫，即山野之夫的意思，暗指為人淳樸厚道且勤勞，但在曹順看來，不如稱他“匹夫”好。匹夫之勇，匹夫之見，更能恰當的形容他這個人的特性。

    在曹順看來，小泉山夫在這個節點上離開漕鎮，對他是十分不利的。

    在曹順整個上海之行的計劃之中，借助小泉山夫的引薦，與平西正榮攀上關係，這是十分關鍵的環節。

    可是，這關鍵環節眼看就要出問題，因為他很清楚，小泉山夫一旦離開了漕鎮，在他眼裏，自己的可利用價值就會大打折扣。

    所以，他必須馬上采取非常措施預以補救，確保自己的計劃不落空。

    自從昨天小泉山夫給曹順看了平西正榮讓他去上海的電報之後，他就開始為自己的未來做規劃了。

    現如今的曹順，在漕鎮已經沒有立足之地了，必須要遠離家鄉。

    他不僅全家死在日軍炮彈之下，連家裏的產業——貨場、碼頭以及上百條船都被日軍強占了，漕鎮留給他的，除了痛，還是痛。尤其是那些還在河道上行走的船，更是曹順心頭的巨痛。

    前幾天，家裏遭了難，曹順一心撲在為家人治喪上，竟然忘了還有上百條船在碼頭的存在。等小泉帶人找上門來，說起征用船隻的事時，他才心裏一驚：

    已經沒有時間、更沒機會去毀掉那些船了。

    正因為不甘心祖傳下來的家業，成為為日軍運送殺害中國人彈藥的工具，曹順才決定，先假意把所有的財物包括船隻在內，全都獻給日軍，目的就是為了麻痹他們，以贏得炸船的良機。

    但是，引爆船隊的計劃被阮玲半途阻止之後，曹順開始重新製定複仇計劃，因為阮玲有一句話，實實在在地被曹順聽進心坎裏了，那就是“活著，才能殺更多的鬼子”！

    這時候，曹順想起自己這幾年在日本留學的經曆。

    期間，他經常和同在日本留學的愛國學生聚會，大家的話題，幾乎都是圍繞“以什麽樣的方式把日本侵略者趕出中國”而展開的。雖然曹順一心想學好醫術，但受同學的愛國宣傳時間久了，心裏也就有所觸動。

    “如果和阮玲合作，是不是也是一種很好的複仇形式？”

    現在，有了報效國家的良機，曹順開始叩問自己。當然，最後的答案是肯定的，但是，具體怎麽合作，他有自己的想法。

    在曹家，世代有訓言傳下，即曹家人隻允許經商或務農，決不允許子孫後代從政，甚至不允許結政治人士，更別說參加什麽政治派別鬥爭。

    所以，曹順並不打算加入力行社之類的組織，而是想以自己的方式，為他們做一些事情。

    “情報！”

    這兩個字是昨天夜裏阮玲提及的。

    於是，曹順開始思考，什麽樣的方式才能得到價值最大的情報，那自然是接觸的日本人層級越高，在部隊的官級越大，得到的情報價值就越大。

    因此，他決定，借這次去上海見平西正榮的機會，想辦法取得他的信任。

    他非常明白，通往平西正榮的道路上，小泉山夫肯定是最好的鋪路石。

    本來，他可以慢慢來布局這件事，但是，現在小泉山夫就要離開漕鎮了，如果不趕快下重手打下基礎，恐怕後麵漕鎮的駐軍頭目換了人，就難以預測結果，所以，他才決定不惜重金開路，先拿下小泉山夫再說。

    曹順相信，隻要小泉山夫是個貪財之人，事情就好辦，總歸有辦法接近平西正榮。

    可是，曹順沒有想到，為了得到他那箱錢，小泉山夫竟然告訴了他一個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機密消息，而且還給他許下了重諾。這對於他來說，無疑是天上掉下來一個大餡餅，正好砸到他頭頂上。

    一個人，隻要貪財的，那就好控製。

    這也是曹家世代經商傳來的寶貴經驗，這一次，再次靈驗了。

    曹順想著心事，走回自己的房間，一抬頭，發現阮玲又在他的床上坐著了

    這會天還沒黑下來，他一眼就看清了是誰，可還沒等他開口，阮玲就衝著他嚷嚷起來了：“死豬頭，你怎麽才回來了啊。”

    阮玲在這裏，這次，曹順倒一點都不覺得奇怪了。

    他把大衣脫下，端起桌上的茶水就喝起來。房間裏有點幹熱，阮玲早把炭爐子點著了，而且連茶水都給他泡好了。

    “問你話呢，怎麽就不吱聲，你這人什麽毛病啊，動不動就不理人，德性。”阮玲拿熱水壺給曹順續了杯熱水，嘟著嘴問道，“小泉山夫答應你帶我去上海了嗎？”

    “嗯。”

    曹順點了點頭。他心裏還在想著小泉山夫告訴他的消息，答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應付了一下阮玲之後，曹順突然想起什麽事似的，又補了一句：“對了，小泉山夫也一同去上海。”

    “這有啥稀奇的，你昨天不就說，小泉山夫要和你一起去上海，參加那個平西正榮將軍的新聞發布會嘛。”顯然，去上海的事定下來了，阮玲頗有點興奮，趴在曹順肩撒嬌起來，“六少，晚上我們去吃羊肉湯好嗎？天冷，補補身子。”

    “不是，昨天的去，和今天的去，不太一樣。”

    曹順的心，還在小泉山夫去上海的事上，對阮玲說的晚飯吃什麽半點都不上心。再說了，現在隨便讓他去哪家飯館，他都不敢去，因為那基本上等於是自己送上臉讓漕鎮人打，兩個字，犯賤。

    “不一樣，什麽不一樣？”

    “昨天的去，是他去了還要回漕鎮的，今天的去，是他去了就不回來了。”

    “啊，小泉要調走了啊？他怎麽說走就走了呢，真是要人命了。”

    這個消息，對阮玲來說，顯然是個很壞的消息，壞到足以讓她想哭沒眼淚的程度。

    上午，她向上峰匯報，曹順已經在短時間內與小泉山夫建立了一定的交情，絕對有利於她在漕鎮建立情報網。

    正是出於這樣的便利優勢，上峰已經破格提拔她，跳一級升上尉，並且任命她為滬西北地區情報站第七小組組長，連組建小組的活動經費都在路上了。

    可這一轉眼，當天的太陽都還沒西落呢，小泉山夫就要調走了，這讓她怎麽向上峰交待。

    看阮玲哭喪起臉來了，曹順知道她著急的是什麽，於是，湊到她的耳邊說了一句。

    “真的啊，這真是太棒了，那你一定要把握好這次機會。”

    阮玲聽了，臉色馬上陰轉晴，一下子從床上蹦下地來，樂得像個三歲小孩一樣。

    可是，曹順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你別高興得太早，這事不太好辦，他的要價太高，我沒那麽多錢。”

    “他要多少錢？”

    在阮玲眼裏，隻要是錢能辦到的事，都不是事，所以，她頗為硬氣的問道。

    “他要這個數。”

    曹順抬起一隻手，在阮玲眼前晃了晃。

    “五根金條？”

    阮玲往高了猜，這個數，是這次上峰給她建組的活動經費總額。舍不得孩子打不了狼，她豁出去了。

    曹順再搖了幾下手，頗帶點嘲諷口氣的說道：“你當小泉山夫是什麽人呐，他即便是敲鎮裏哪家錢莊一個竹杠，恐怕都不止拿到這個數。”

    看阮玲一頭霧水的樣子，猜她也不是個什麽見過大錢的人，不再擺龍門陣，直接說道：

    “他要五十根小黃魚，我和他討價還價過，差半根都不行。而且，他隻給了我三天期限，如果我拿不出這個數來，剛才我和你說的那個位置，他就給別人了。”

    “他這人怎麽這麽黑啊。”阮玲像是被霜打了一樣，不過，沒過多會，她咬了咬嘴唇，說道，“他不是給了三天時間嘛，我們爭取一下，這可是千機難逢的機會啊，不能輕易放棄了。”

    阮玲是個急性子，說幹就幹，馬上就衝出去給上峰發電報去了。

    看著連大衣都忘了穿上就走的阮玲，曹順臉上露出一絲不經意的笑來。

    被人拔走的雞毛，有了出處，而且還是翻著倍的長回身上來，自然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這種事，常人如此，對於一隻摳門到家的鐵公雞而言，那更是一件值得打上幾個鳴的得意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