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這樣的感覺。”

    曹順站了起來，他端詳了一會掛在門梁上的那一排頭顱，似乎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機關長，你看這五個人的臉部表情。相對而言，這個上了點年紀的男人，他的臉上表情，雖說有點錯愕或者驚訝的感覺，但和其餘的人相比，還是比較平靜的。

    再看這幾個人，尤其是這個女人。她應該是這家的女主人吧，眼珠子都瞪圓了，恐懼之情滿滿的。還有這個小女孩，嘴張得很大，應該是喊叫著的時候被殺。”

    小泉山夫點了點。

    事實上，小泉山夫也發現了這個現象，所以附和道：

    “這說明，男主人是第一個被害的人，而且是被熟人突然發動襲擊所害，因此，目睹了襲擊過程的其他家人則被恐嚇到了。”

    得到小泉山夫的肯定，曹順沒有絲毫得意的神情，隻是平靜地繼續說道：

    “因為現場屍體已經全部被分解，沒辦法還原被害現場的初始場景，但至少從五個人頭的表情來判斷，應該是這樣的。”

    接著，他又說出自己另外一個現場分析來。或許是感覺這個比較重要，還特意提高了一點聲音，說道：

    “如果這條狗確實是死者家裏的，那它居然會吃主人的肉，說明一點，那就是主人被害的時候，它並不在暗殺現場，是事後有人把他牽到這裏來的。”

    “何以見得？”

    這次，小泉山夫提出了疑問。

    “很簡單，因為這是一條日本狼犬，如果主人的屍體完整的話，他是不可能會去吃的，但是，有人把屍體分解了，人體氣味完全被血腥味覆蓋，那就另當別論了，畢竟，食用鮮肉是它的本性。”

    說著，曹順再次蹲到狼狗的邊上，用他纖長且富有力量的外科醫生手指，撥了撥狼狗身上的皮毛，然後又將狼狗翻過身來察看了一番。

    看曹順這一番現場察看，小泉山夫也猜到了結果：

    “這條狗身上，除了被憲兵射殺的幾個彈孔，身上沒有任何其它傷痕，說明凶手和狗之間並沒有發生搏鬥。能把日本狼犬從別處順利牽到這裏來的人，肯定是狗所熟悉的人！”

    聽小泉山夫已經猜出了答案，曹順感覺自己的任務也完成，就感歎了一句：

    “是啊，死者是日本人，他的熟人找起來並不難，能夠與狼狗也熟悉的人，更不難找了，但要找到確鑿的殺人罪證，卻是難於上天啊。

    真的是太可惜了，因為狗死了。

    如果這條狗還活著，說不定那個殺人的凶手，站在它麵前就會自己露出馬腳來，真是可惜了----”

    聽了曹順的感歎，小泉山夫心底就湧上一股怒火來：“狗殺的小豬史，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曹桑，你把現場的這些推論都記錄下來，我要向平西將軍控告他們的愚蠢！”

    狗是憲兵所殺，憲兵隊目前直接歸特高課指揮，所以小泉山夫把火氣直接撒向了小豬史。在他看來，憲兵擅自射殺現場最重要的證據，這種愚蠢行為，是小豬史治理無方的結果。

    “機關長，是不是發現什麽線索了？”

    就在這時候，劉誌從後麵冒了出來。

    他這時出現真不是時候，小泉山夫直接就一巴掌甩了過去：“你的，和小豬史是一夥的，都是吃幹飯的，八格！”

    劉誌被這一掌直接打回了姥姥家。

    “機關長，剛才我暈----”

    他張嘴想解釋一下，但看到曹順在一旁遞過來的眼神，又把嘴閉了回去。

    “機關長，劉處長在特高課時，負責過在滬日本人的相關檔案管理，可能對這被害人的資料會有所了解，不妨請他圍繞此人的社會關係展開調查，相信很快就能查出可疑對象來。”

    曹順看小泉山夫抬手還要抽劉誌的耳光，就借著說話，移動身子替劉誌擋了一下。

    小泉山夫的怒氣未消，不過聽曹順的建議，也有幾份道理，用得著劉誌的地方還多得去。於是，他緩了緩情緒，說道：“劉桑，剛才不好意思，我有點衝動了。”

    這日本人向自己這個中國人道歉，劉誌也是平生頭一回遇到。這一句話，就像是萬金油抹到蚊子叮咬處，十分受用，他當即腰杆一挺，大聲說道：

    “機關長，我劉誌誓死效忠天皇，甘願為皇軍的大東亞共榮事業拋頭顱灑熱血----”

    “停！”劉誌這口號喊得小泉山夫頭皮都發麻了，趕緊打斷了他：“劉處長，現場證據表明，殺害武宮正樹一家的凶手，是和他十分熟悉的人。現在，我限你兩天之內，找出相關可疑人來！”

    小泉山夫這話一出，劉誌咽在喉嚨裏的口號直接梗住，再也喊不出來了。

    他當然明白，眼下自己已經身處一個深坑之中。

    平西正榮隻給了三天時間，從小豬史手中轉了一下，倒沒打折扣，還是三天。可是，一到小泉山夫這裏，就被扣了一天。

    這會，劉誌心裏恨得把日本人的天皇都詛咒了一遍。

    作為狗腿子，他自然明白，問候人家祖宗十八代，那是詛咒中國人的，在日本人眼裏，天皇大過老祖宗。

    想到這一點，劉誌心裏倒得了一絲安慰，畢竟，這足以證明他這條狗智商不低，對主人的脾性很了解。

    本來，劉誌以自己惡心要吐為借口，躲到了門外，目的就是為了躲避責任，免得小泉山夫拿自己當替罪羊。

    這個環節，是他人還沒到現場，就已經設計好了的。

    這一陣子，他通過觀顏察色，對小泉山夫的習性有了一些了解。

    他知道，如果隻有曹順一個人在小泉山夫身邊，肯定會給曹順出考題，那時候，曹順要是想置身事外而裝傻充愣的話，小泉山夫必然會遷怒於他。

    所以，在下車之前，他先假意為曹順好，建議他不要亂開口，最好保持沉默。然後，他自己就躲到外麵去等著看熱鬧了。

    可沒想到，曹順比他想像的要“實在”很多，居然還一五一十的分析起現場來。關鍵點還不在這，關鍵的是他居然還分析得頭頭是道，引得小泉山夫的連聲讚同。

    這一下，劉誌在門外就躲不住了。

    既然曹順已經把凶殺案線索理出了頭緒，那起碼可以先向平西正榮有個初步的交待。

    這個功勞是情報處副處長的，也是情報處的，自然更要歸到他這個處長頭上，所以，他著急跑進來，就是想搶這一份功勞。

    可是，那知小泉山夫會把對小豬史的怒火撒到自己頭上來，而且，他的狗隊友還順勢一把將他推進了火坑。

    針對在上海的日本人進行檔案整理，事關日本人的核心機密，劉誌不過是協助一下，根本沒讓他介入太多。

    況且，特高課上下被”雪、雪、雪”行動逼瘋了，整理檔案那件事，後麵沒能做下去，到現在還隻是停留在預案上。

    當時圖個口舌痛快，是想讓曹順覺得他在日本人那邊有人脈，不要仗著小泉山夫這個靠山蹲自己頭上去，可現在牛逼吹大了，劉誌隻好吱吱唔唔的解釋起來：

    “機關長，我在特高課那邊，就是個翻譯。那些檔案的事情，我其實知道的並不多----”

    “這個我不管。”小泉山夫本就想讓劉誌背鍋的，哪能聽他解釋，“怎麽調查，你自己一個人想辦法，我隻要結果，不要過程。”

    劉誌以為自己聽錯了，指了指曹順，問道：“我一個人？”

    在他看來，這件事責任落到情報處頭上，也算是情有可原，可聽小泉山夫的意思，這事似乎是和曹順無關，甚至是和情報處其他的人都無關，就納悶起來。

    “曹副處長這邊，我另有要事交給他處理。武宮正樹一家的凶殺案，由你單獨負責。”這時，小泉山夫想到這樣的安排，可能會讓劉誌到小豬史那邊有所說辭，又補了一句，“當然，除曹桑以外，情報處的其餘人等，你隨便調配。”

    說完，小泉正夫轉身就向門口走去，邊走邊招呼上曹順：“曹桑，你跟我走！”

    話說到這份上了，劉誌哪敢再問什麽，隻好和曹順一道，跟在小泉山夫身後，送他們兩個上車走人。

    等小泉山夫的車子一消失，劉誌一個人傻在原地久久回不過神來。

    新春剛過完不久，放鞭炮留下的碎紅紙還滿地都是，劉誌一低頭，看到腳下一潭血色，嚇得驚叫了起來，整個人一蹦老高。

    這一刻，驚魂未定的他，甚至想到了明年的大後天，會不會是他的周年祭日。(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