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美問道：“六少，我問你個事，漕鎮有個叫李純鋼的人，你認識嗎？”

    曹順：“------”

    李十美看曹順有些沒反應過來的樣子，想著他貴為漕鎮六少，可能一些平日裏幹髒活累的普通人，他未必認識。

    不過，李十美隨即又想起自己派去漕鎮調查的人，說曹順和打鐵鋪的學徒李業是拜把子兄弟，那麽，老鐵匠的名諱，他應該知道才對的呀。

    然而，他卻不知道，曹順還真不知道老鐵匠叫李純鋼，雖然老鐵匠算是曹順的師傅了，但曹順卻隻知道，當著老鐵匠的麵，他管人家叫忠伯，背地裏，一幫小孩子都管老鐵匠叫老李頭或者老鐵頭。

    老鐵匠姓李，曹順倒是知道的，也僅此。

    至於老鐵匠的大名叫什麽，他還真不清楚，隻是潛意識中，他認為老鐵匠應該叫李忠，或者李某忠之類的。

    叫李純鋼的長輩，按漕鎮的規矩，不是李爺，就是純叔或鋼叔，和忠伯似乎是搭不上邊吧。

    但曹順與李十美都不知道，漕鎮人管老鐵匠叫“忠伯”，是對應著整年在漕河上漂著的“誠伯”。

    打鐵人，天天在火爐跟前。

    打漁人，日日在水上漂著。

    水與火不兼容，這“誠伯”與“忠伯”，卻是過命兄弟。

    誠伯那條船，也被漕鎮人稱為水上鐵器鋪。

    跑水路的人在船上用得著的鐵家夥什，在誠伯的船上都買得到。

    誠伯賣的鐵器，自然是忠伯打製的。

    但漕鎮人卻鮮有人知道，忠與誠，這是當年“小刀會”兩個長老的名稱，忠伯李純鋼和誠伯曹燃，就是當年“小刀會”的長老。

    漕鎮曹家收留了“小刀會”殘餘之時，四大長老中的兩個就跟隨當年的曹老太爺到了漕鎮，組建了最初的“櫃子”。

    因為當年被“小刀會”幫主臨死前硬逼著發毒誓，這倆人都是終身不娶，且不能明著助漕鎮曹家成大業。

    於是，他們兩個到了漕鎮之後，一人開了個鐵匠鋪，一人撐著艘小船。

    表麵上看，倆人到了漕鎮，都是悠悠哉哉的數著日子過日子了。

    但實質上，忠伯那的那間鐵匠鋪，是“櫃子”的兵器所，而誠伯撐的那艘烏篷船，則是“櫃子”的巡邏哨，也稱為“櫃門”。

    時過境遷，數十年過去了，漕鎮人早已經忘了這忠伯和誠伯其實外來人，隻將他們作為無兒無女的長者，漕鎮後輩所敬重的長者----

    而李十美則隻聽家裏的長輩說，當年“小刀會”的長老李純鋼，這人，一直就在漕鎮。

    但他並不知道，“小刀會”還有個長老曹燃，是當年“小刀會”大金主曹昌仁的堂弟，也同樣在漕鎮。

    不對，曹燃本身就是漕鎮人。

    當年，“小刀會”潰敗之後，正是在曹燃，即，現在的誠伯起意之下，才由大金主曹昌仁出資出力，重新聯絡並重建“小刀會”各分舵與堂口，將其改造成為船幫服務的信息站。

    這個新組織，對外稱船幫，內部則稱為“櫃子”，每個分舵或堂口，都是“櫃子”中的一個“抽屜”。

    李純鋼與曹燃的想法，其實也簡單，就是想讓“小刀會”的那些兄弟都有口飯吃。

    畢竟，一幫整天打打殺殺的人，一旦沒有組織可依附，多半是隻能坐吃等死的。

    況且，那時朝廷還在一直在追查“小刀會”餘黨，抓到就直接砍頭的。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漕鎮曹家的這個“櫃子”，對“小刀會”的人來說，如同一艘諾亞方舟般的存在。

    別的不說，掙錢做生意上的事，“小刀會”的人不在行，但曹昌仁卻是行家裏手，不，他就是天生的生意人。

    正是在曹家的帶領下，“江南第一船幫”，從那時開始揚名立萬。

    而之前“小刀會”的那幫人，也在“櫃子”裏生存了下來。

    隻不過，與之前的“小刀會”不同，新成立的組織不參與任何政治組織的活動，說白了，變成了一個純粹的、橫跨黑白兩道的經濟組織。

    那個向李十美透露“櫃子”信息的家人，隻是說了李純鋼，而刻意隱瞞了另一個長老曹燃，其實是有兩個原因。

    一是雖然曹昌仁已故，但曹燃是“櫃子”的“櫃門”，不可能被收買利用。

    二是李純鋼則是“小刀會”原幫主的親弟弟，是李十美父親的親叔叔。

    有這樣一層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情關係，那個當年被托孤的人認為，李十美隻要找到自己的叔爺，“小刀會”應該就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曹家背後的那張大網，正好可以成為李家重出江湖的資本。

    雖然當年“小刀會”風頭一時的長老李純鋼，搖身一變，成了人稱“忠伯”的老鐵匠，但李十美派過去調查的人，並沒有費多大的力氣，就打探出來了。

    然而，人是打聽到了，可李純鋼卻死於漕鎮大轟炸。

    這個消息，自然是令李十美頗為遺憾。

    這樣一來，關於“櫃子”，李十美的希望，就隻能寄托在曹順身上了。

    然而，這會他向曹順問起李純鋼這個人，曹順居然答不上來。

    李十美還是有些不死心，又問了一句：“你真不知道李純鋼這個人？”

    曹順是絞盡腦汁想了半天，還是隻得回答道：“我是真沒聽說過。”

    不過，他馬上給出了個理由，“我十多歲就到上海上學，隻有放假的時候在漕鎮，後麵，十八歲就又去日本留學了，鎮子上的老輩人，好多連麵都不熟，不知道名號，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但曹順不知道，他越是這樣解釋，李十美心裏的疑慮就越重。

    不，應該說，李十美心裏就越著急，可能更恰當一些。

    李十美不傻，這一段來，日本人圍繞曹順的爭奪，已經到了白日化的程度。

    首先，劉誌的老婆金禮慧，拉上阮玲開了間“東亞飛鷹商貿有限公司”，傻子都知道，她那是奔著拉攏曹順去的。

    而這幾天，澤野秋明同樣是動作連連，連曹順給他開了一趟車，居然就“賴”上了，幹脆把曹順當成他的兼職司機來使喚。

    “秋老板”如此這般，自然也是想拉近與曹順的關係。

    而小泉山夫則不用說了，昨天夜裏，澤野秋明死了，和澤野秋明在一起的曹順，居然什麽事都沒有。

    難道，澤野秋明死了，曹順卻什麽事情都沒有，他身上沒有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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