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人命的老誠頭，你這也叫清理出口？----你不會把這個鬼也捉掉？”

    曹順心裏一慌，就怪起了誠伯來。

    老誠頭，這是漕鎮對誠伯的昵稱，曹順這些小輩也偷偷跟著大人叫。

    漕鎮人都說，誠伯有驅邪抓鬼的能耐，本事勝過天師。

    他住的那個水神廟，香火可不是一般的旺。

    去那裏燒香的人，或許不是衝著水神去的，而是衝著身披神秘色彩的誠伯。

    曹順則是聽母親曾說過，誠伯天天夜裏守在曹府後麵的漕河裏，是幫曹家鎮守後大門。

    後大門？

    曹府的北院並沒有後門，所以，曹順一直不太明白母親的話是什麽意思。

    長大後才明白，母親說的“後門”，其實是曹家人的安全之門。

    但有些事情，即便是準備的再充分，卻是依舊擋不住災難的到來。

    尤其是冷兵器時代打造的應急方案，哪能經得起現代炮火的考驗？

    於是乎，誠伯的“諾亞方舟”，在日軍大轟炸時，終究沒能拯救曹家十八口人的性命。

    雖說誠伯對曹家的守護以無效告終，但對於誠伯的忠誠，曹順從來沒有半點質疑。

    多少年過來的風雨之夜先不說。

    大轟炸的那天夜裏，曹順跌跌蹌蹌的跑回到家裏時，第一眼，就看到有個人跪在大門口。

    那個人，就是誠伯。

    之後的幾天，曹順也是注意到了，雖然曹府已經被炸成了廢墟，但誠伯的船依舊半夜停在北院後窗。

    遠遠看去，那杆長煙杆的煙火，似乎永不熄滅，仿若漕河上的一顆星星般的存在----

    世道變遷，滄海桑田。

    對於曹家，誠伯真的是盡忠盡誠了。

    或許是想到了這些，曹順才腹誹了一句誠伯，臉就紅了起來。

    曹順其實不知道，誠伯早就來過這裏，或者說，誠伯是剛剛離開這裏，與他幾乎是前後腳的事。

    守到十二點多，以為曹順不會再出來，而且，他已經確定，隻要是夜裏從秘道出來，什麽時候都是安全的，才走了。

    當然，也幸虧誠伯沒在，要不然，看到曹順剛才被“女鬼”歌聲嚇得腿直發抖，恐怕連誠伯都要笑話曹順是個“尿少”了。

    幸好，曹順很快反應了過來，這不是鬼，而是人。

    因為此時他聽出聲音的來源，是在院子南邊的房間裏傳出來的。

    而且，站在他這個位置，已經能夠看到那邊窗戶透出電燈的光亮了。

    “喲西，唱得真好聽，大大的好！”

    那個讓曹順以為是女鬼的聲音還沒停，又有一個貌似日本人的聲音傳過來。

    不錯，洋涇浜，也不隻是專屬於上海人。

    日本人說漢語，那也是滿滿的洋涇浜味道。

    半夜了，有女人唱歌，還有日本人操著洋涇浜漢語喝彩。

    這種地方，曹順用腳趾頭都能猜得出來。

    首先，這裏肯定是個會所。

    但肯定不是日本人的歌妓院之類的會所，應該是中國人開的會所，隻是正在尋歡作樂的人是日本人罷了。

    在上海，挖空心思討好巴結日本人的漢奸，那是海了去。

    “這是誰家的院子？”

    白天的時候，曹順從病房窗戶向這邊看望過的，這一片都是一戶戶獨門獨院的人家。

    這些院子，綠化都非常的好。

    房屋被濃密的樹蔭掩映，就算是站在高處，也很難看到那些院子裏都有什麽人走動。

    從秘道的方向和距離來測算，這個院子，肯定是曹順白天看到過那片院子其中的一個。

    “對了，應該是屋頂有走獸瓦脊的那個二進院。”

    馬上，曹順心裏就有了一些判斷。

    這個院子，雖說隻有二進，但獨門獨院，還能有後花園，自然不是尋常人家能夠擁有的。

    就在曹順猜測著之時，又聽到有聲音傳過來：“令----妹親自獻歌，汪先生----真是有----心了。”

    這聲音，是剛才那個為唱歌女人喝彩的日本男人聲音。

    曹順：“------”

    他本以為，這裏是類似柳煙巷的那種地方。

    隻不過，以會所的形式存在，在檔次和服務水平上，都是要比大饅頭家或者怡紅院之類的地方，要高級一些。

    可沒想到，這卻似乎是某個家庭。

    唱歌的女人，是某個姓汪之人的妹妹。

    兄妹二人伺候日本人？

    這就狗血了----

    果然，如同曹順猜測的那般，接著，一個陌生的男人聲音出現了。

    這人，應該是被日本人稱為汪先生的人了。

    “哪裏，哪裏，造米兄委托我到上海來，我自然算是半個地主了，所以，盡地主之誼，實屬應當。”

    這聲音裏，滿滿的是餡媚，就如同宮裏那些太監討好主子般的，“我相信，我們的合作，定然會如同富士山下的櫻花，美好而爛漫。”

    那個日本人感覺是喝了不少酒，舌頭都有些打結了：“嗯，祝我們合作----愉快，來----幹杯，讓我們為相----聚在富士山幹----杯。”

    “那就拜托佐藤君，在‘某人’先生麵前美言了。造米先生說了，‘某人’先生是他敬仰的人，他大駕光臨上海，不知道，我能否替造米先生做一回東？”

    隨即，房間內出現了沉默。

    許久，才聽到那個日本人打了個鼻腔，哼道：“嗯？！”

    這是不高興了的節奏。

    言外之意，不，哼外之意，就是這個姓汪的想做東不夠資格唄。

    那個一直在陪酒的汪姓太監男還算是明白人，他趕緊回道：“我幹了這一杯，你慢慢喝，晚安。曼春，你一定要陪好佐藤先生啊。”

    “哥哥，好的啊----”

    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響起，和剛才唱歌的女人聲線一致，應該是同一個人了，“佐藤先生好壞啊----弄得人家癢癢的，嗬嗬----”

    顯見得，或許那個陪酒男人還沒離開房間呢，日本男人就開始畫春宮圖了。

    雖然曹順沒聽懂房間裏兩個男人說的是什麽意思，但從話意裏，也猜得出是漢奸賣國賊在與日本人在做什麽交易。

    本能的，他就想衝過去將那幾個狗男女一塊殺了。

    但轉念一想，這個院子，是秘道的出口。

    如果在這裏發生了人命案子，估計特高課或者李十美的特工總部就要來現場查案。

    像花園假山洞內設置的這種秘道，如果有人用心查的話，其實是不難發現的。

    剛才，曹順走出來時，看到洞內似乎有東西剛剛挪走的痕跡，應該是誠伯來過，將之前隱蔽秘道出口的屏蔽物移走了。

    在這種情況下，兔子不吃窩邊草，顯然是明智的選擇。

    當然，這是因為曹順並不知道“某人”是指誰，如果他知道那個太監男“某人”就是指土肥原賢二，那麽，就算是遇著暴露的風險，也要想辦法抓住他們問問清楚了。

    畢竟，土肥原賢二到上海來了，這絕對是一則具有爆炸性的消息----(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