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房裏，人頭攢動，或有心，或無意的視線都落在江北寧身上。

    來前，為了混進禦醫們的隊伍，江北寧穿了一身醫士的朝服，後來一直跟著忙進忙出，也沒有來得及換下來。這會兒，她就在人群裏，說一樣也不一樣。

    “王妃，您要不再考慮一下？”餘淮能做領頭人，並不隻是因為他的醫術高超，也因為他會審時度勢。

    您沒看見攝政王的臉色嗎？顯然是生氣了啊！您還要一意孤行嗎？王爺生氣了，您不去認個錯嗎？

    “是啊，王妃，您再想想。畢竟，重症患者意味著情況更嚴重。”陳衝梗著脖子，咬緊後槽牙，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緊張，免得自己去看藥房外的秦沐風。“若是有好轉那固然好，最怕……”

    最怕病情惡化，害您染病，也斷送您的行醫生涯。

    “我知道。”江北寧擰著眉頭，暗暗歎了一口氣，“但事情總得有人去做，咱們人手不夠是真，情況危急也不假。隻有我上了。”

    “那也不該讓您冒險，雖然我們應對這個情況，確實有些捉襟見肘……”

    陳衝在江北寧的注視下，漸漸壓低了聲音，進退兩難。

    其實，在場的醫者都如陳衝一樣，私心想著江北寧能頂住壓力，按她說的那樣負責重症病人，但又很矛盾，想著她能知難而退，畢竟她貴為王妃，萬一出個好歹，在場的所有人都不能全身而退，更何況攝政王秦沐風人還在門外。

    所有人都看得通透，王爺很看重江北寧的安危，隻她自己不知。

    可，或許她是知道的，隻是不願麵對。

    “重症患者裏也有老弱婦幼，都是人命，所有人都有選擇活下去的權利，身為醫者，盡人事，聽天命。”

    江北寧輕聲細語的，字字句句卻鏗鏘有力，撼動人心。

    陳衝大為感動，抿了抿唇，那些勸阻的話，全咽了下去。

    藥房裏的眾人，都沒了聲音，同樣身為醫者，誰又願意放棄自己的病患呢？那可是有血有肉的人呐！

    “好，那就仰賴王妃了。”餘淮鬆了口，真心希望江北寧能挽救那些人命，“有什麽疑難，盡管提出來，大家一起想辦法。”

    江北寧想秦沐風大概會很生氣，然後堅定地站在自己身邊。這次可能要哄一陣兒，但最後指定能好。

    直至拍板定論後，秦沐風也沒進來帶江北寧走，儼然是一副默許的姿態。

    餘淮不由得鬆一口氣，繼續分配眾人的任務。

    江北寧聽得認真，手上的幾張方子也被揉皺了，直到陳衝遞了一支沾了墨水的毛筆，才重新找了張紙謄抄藥方，記錄注意事項。

    “暫且就是這樣，”餘淮交代好注意事項，頓感疲憊，擺了擺手，示意眾人離開，“如果有什麽異樣，各位，不要想著自己解決，一定要提出來，有商有量，此次疫情嚴峻，是我們從未麵對過的病症，若是我們不能妥善解決，怕是後患無窮。”

    “是——”江北寧跟著應聲，刻意忽視了餘淮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藥房外，秦沐風看向藥房裏背對著自己的江北寧，直至塵埃落定。

    眾醫者離開藥房，往各自負責的區域走去。陳衝跟著餘淮，落後一步，看著自家王爺，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隻是跟著餘淮一起行了禮，離開了。

    “寧兒，”秦沐風間江北寧站在原地，隻是看著自己，暗暗歎了一口氣，暗罵自己沒出息，對江北寧沒辦法，“過來。”

    “你不生氣？”江北寧有些意外於秦沐風的退讓，甚至都已經做好了抗爭的準備，“不生氣就好。我能照顧自己的，也會照顧好你。”

    “雖然不知道你哪來的自信，但本王願意相信本王的王妃。”

    “自信是好事。”江北寧笑了出聲，“同你上戰場一樣，我也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也跟你一樣有覺悟，為黎民百姓，道阻且長，俱往矣。

    秦沐風朝著江北寧招了招手，“走吧，千難萬險，我陪著你。”

    江北寧朝著秦沐風走去，緊了緊他臉上的麵巾，而後拉著他的手，相扶而出。

    許是受了山洪洗禮，又有陽光普照，村口那枯樹，竟然在枝頭，抽了新葉。一切正在往好的方向轉變。

    渠縣外，營地中，帥帳裏。

    “胡鬧！”趙王皺著眉頭，手裏攥緊了原屬於秦沐風的兵符，“怎麽能跑到那去！”

    “……”常寧低著頭，抿了抿唇，暗道趙王才是胡鬧，他怎麽敢說這種話？竟敢質疑秦沐風做的決定！

    雖然常寧自己也覺得自家王爺這一手，多少有點‘烽火戲諸侯’的不智。

    “罷了，”趙王也回過味兒來了，怎麽能當著秦沐風心腹的麵兒罵他胡鬧，可話已經說出口了，想堵住嘴也來不及，“既然攝政王將兵符交給我，那我定然不能辜負他的一片苦心。常寧——”

    “卑職在，”常寧單膝跪在地上，“但憑趙王調遣。”

    “攝政王說的對，即便是流民，落草為寇後，便是匪。凡動搖我江山社稷根基者，當誅。”趙王不自覺地摩挲兵符，聲音冷了下來，“既然偵察兵已經摸清了地形，晚些時候勞煩長寧將軍定個戰略，要以最少的傷亡，拿下那群山匪。”

    “是。”常寧一愣，隨即很快反應了過來，即便趙王從前看起來不著調，但終究也是姓秦，出生於皇室，殺伐果決這點，跟他們家王爺很像。或者說像遠在京都的那位帝王。

    趙王抿了抿唇，揮了揮手讓常寧退下。

    其實趙王對秦沐風手下的辦事能力極為放心。正因為如此，他才心有疑慮。畢竟兵符的作用，牽扯甚廣，這不得不讓他多想。比如，為何秦沐風會讓常寧把兵符給他？把兵符留給他，到底是作何用處？怎麽偏偏在這個時候，秦沐風和江北寧去了疫區？

    “稟趙王，渠縣知州陳思誠，主簿王晉求見。”

    他們來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