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年後的蘇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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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陽懸空,江河滾滾。

    久違的青煙揮灑而下,蘇都的街道上人頭躦動。

    四五個輕裝上陣的大漢,肩負切口平整的圓木路過;舉著草壩子巡街吆喝的小販,到處推銷從蘇都之外‘進口’來的糖葫蘆。

    背劍巡視的長河蘇氏弟子,路過人滿為患的醉仙樓,耳邊回蕩起了說書人裝模作樣的嗓音,時不時與酒鬼起哄的動靜重合,熱鬧非凡。

    虞知瓊帶著幾個隨從漫步在路邊,時不時對那些新奇玩意打量上一眼,很快又陷入了沉思。

    “三江碼頭的狀況如何?”虞知瓊突然沒來由地問道。

    蘇仁微是一愣,畢恭畢敬地回答道:

    “一切照常,不出意外的話,最多再有兩旬就能投入正常使用。”

    聞言,虞知瓊緩緩點頭,表情略顯嚴肅,眼神若有所思。

    所謂‘三江碼頭’,是根據虞知瓊的提議,建造在三江交匯之處的大型貿易貨船港,也是長河蘇氏第一次朝外打開了大門。

    在‘八宗圍攻’那一夜之前,長河蘇氏一直保持著隱世不出的態度,就算是天大的事塌下來,這一點也沒有變過。

    但……蘇都之所以可以那麽任性,是因為當時長河蘇氏一族完全掌控在自身的手中。

    現在就不同了,長河蘇氏接受了天涯虞氏的協助,天涯虞氏作為整個九洲都排的上號的商業大亨,自然是要好好利用蘇氏旁邊‘三江水利’的便利通道。

    用飛渡浮舟運送貨物速度雖然快,但浮舟的造價成本在那裏擺著。運送貨物的總重量越大,建造浮舟需要的特殊靈礦就越多,那玩意還不是跟靈氣一樣,隨時隨地都能無限索取,終究有個限度存在。

    反之,普通貨船順流而下的速度並不比飛渡浮舟要慢,但造價卻便宜了不知道多少倍,省出來的費用還可以拿去搭建更多的貨船。

    恰巧長河蘇氏旁邊的三江交匯之處,是整個天南洲的交通樞紐。

    天時地利隻差人和。

    從看到這個地形的瞬間,從小在天涯虞氏長大的商業嗅覺,就讓虞知瓊看到了這裏麵的機遇。

    虞知瓊協助蘇都重建所提出的條件之一,就是要拿下三江碼頭四成的權益。

    這四成不多也不少,恰好卡在蘇仁勉強能接受的及格線上;雖說對方是有求於她們,但五五分成乃至更多,會讓蘇氏正主感到‘雀占鳩巢’,不利於後日的運營。

    考慮到這些原因,再加上虞知瓊本來的目的就不是三江碼頭,這隻是順手施為罷了,也就沒有在三江碼頭的權益分配上浪費太多時間。

    蘇仁讓心腹各自去忙自己的事宜後,以東道主的身份為虞知瓊引路。可惜,一年前他就摸不透這過於精明的女人到底在想什麽,現在自然也搞不懂,隻能機械般的一問一答。

    “與去年相比,蘇都基本已經恢複正常運作了,蘇家主也不像自己說的那樣完全沒有統帥的頭腦嘛。”

    聽到虞知瓊顯而易見的挖苦,蘇仁內心苦笑了一聲,微微頷首:

    “虞夫人謬讚了,在下不比父親,的確沒有發號施令的才能,蘇都能恢複至今,還要多虧了天涯虞氏和天淵宗的相助。”

    虞知瓊怔了怔,狐媚眼悄悄眯起,餘光瞄了一眼蘇仁:

    “天淵宗也提供資源了?”

    蘇仁麵不改色,不卑不亢地說道:

    “畢竟當初和鶴軒前輩的協議如此,他現在作為一宗之主,如果因為別的什麽原因強行違約,天淵宗的顏麵上也過不去。”

    虞知瓊意味深長地“嗯”了一聲,隨後擺了擺手:

    “蘇都還處於恢複期,你作為家主堆積的事情應該也不少,我自己逛就行了。”

    蘇仁微是一愣,連忙拱手道:

    “多謝虞夫人理解,那在下就不奉陪了。”

    話落,蘇仁正打算離去,虞知瓊卻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抬手攔住了他:

    “對了,你妹夫呢?我這趟來就是要讓他兌現諾言的。”

    聽到‘妹夫’的字眼,蘇仁嘴角抽搐了下,歎息道:

    “守靖……他這一年都窩在靜室閉關,就算出來也是一聲不吭到處亂跑,我也已經很久都沒見過他了。虞夫人要找守靖的話,可以去東館一趟,舍妹與楚夫人她們現在都住在那裏。”

    虞知瓊點了點頭,大概打聽了一下‘東館’的方位,便告別了蘇仁。

    目送著虞知瓊離去,蘇仁猛地泄了一口氣,明明沒有做什麽體力活,卻像是剛從戰場上回來一樣疲憊。

    “大哥。”這時,一直偷偷在後麵跟著的蘇淩湊了上來。

    蘇仁看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

    “你怎麽會在這兒?我不是讓你去監管三江碼頭嗎?”

    蘇淩恍然回神,表情稍顯不好意思,摸了摸後腦勺:

    “我本來都打算去了,但是堂姐不知道為什麽,非要代替我,我閑著沒事兒幹,就跑過來看看大哥你這邊怎麽樣了。”

    聞言,蘇仁微愣了下,半信半疑地看著他:

    “你莫不是在騙我?好端端的,清兒為什麽要代替你?前兩天守靖徹夜未歸的時候,她不是還滿城找守靖的下落,對於蘇都的這些事壓根沒興趣的嗎?”

    蘇淩摸了摸鼻子,尷尬道:

    “我也是這麽問她的……但是堂姐好像是真的有什麽事,她還不願意跟我說……以她的性格,大哥你懂得。”

    “……”蘇仁。

    多半又是眼神威脅,打小淩兒就怕她這一套。

    念及此處,蘇仁歎了口氣,擺手道:

    “行吧,那你回去吧,明天我再給你找活幹。”

    聽到蘇仁趕自己走,蘇淩卻沒有立即照做。他偏頭往虞知瓊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可惜人潮擁擠,人來人往之下,根本不可能再找到虞知瓊的身影。

    蘇淩沉思了片刻,蹙眉道:

    “大哥,雖然都事到如今了……但我們這樣違背祖訓,把長河蘇氏開放,真的好嗎?”

    蘇仁一時沉默,過了好些會兒,才無奈地說道:

    “不然又能如何?蘇都的重建可不是單純把房子再造一遍那麽簡單,單憑我們現在的實力,也拿不到那麽多資源。”

    如果‘重建蘇都’隻是像搞房地產一樣,把高樓大廈什麽的建一建,那反倒簡單了不少,畢竟大家又不是殘疾,該能飛的還是能飛。

    想要重建一個宗門,最為重要的是聚集‘靈韻’。

    靈韻的說法有很多,道運、龍脈、命脈、天池……無論哪一種說法,都指向為決定一個宗門興衰‘氣運’。

    氣運的多寡可以直接決定宗門地盤是否‘人傑地靈’,就和當初大璃王朝一朝氣運都鎖在仇璿璣一人身上一樣,長河蘇氏的氣運也和支撐整個蘇都的三條大江息息相關。

    房子倒了可以重建,人死了可以再納新,但靈韻沒了,想要再生就難了。

    如果不是天涯虞氏……主要是虞知瓊的鼎力協助,以及天淵宗和其他七個宗門的賠償,蘇都想要東山再起,至少要再沉澱個百年。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可打破祖製這事輪到自己身上,總歸還是讓人感到心虛。

    蘇仁甩了甩腦袋,像是安慰自己一般,歎氣道:

    “……三江碼頭,對於蘇氏來說也是一次全新的嚐試,沒什麽不好的。”

    他瞥了眼蘇淩,似是想到了什麽,疑惑問道:

    “你剛說清兒代替你去三江碼頭了……那你是從東館回來的?可有見到守靖。”

    蘇淩遲疑了下,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蘇仁額前爆出十字筋,開始擼自己的袖子:

    “到底見沒見?”

    蘇淩表情一僵,本能地抬手護住腦袋,慌張解釋道:

    “見了……但沒完全見。額……我是說,許大哥的確在東館,不過他一直在靜室裏修煉,我隻是透過門縫瞄了一眼,沒有搭上話……”

    蘇仁蹙了蹙眉,仔細思索了下,低聲道:

    “守靖還沒放棄那套功法?相和的屬性也就罷了,相斥的屬性怎麽可能融合到一起……”

    話說出口,卻沒有得來回應。

    蘇仁抬頭一看,發現蘇淩滿臉複雜的看著自己,不由得問道:

    “怎麽了?”

    蘇淩咽了口唾液,幽幽地說道:

    “我沒敢進去打擾許大哥……就是因為他好像快成功了,他都已經可以把不同元素融入身體裏了。”

    蘇仁瞳孔一縮,花了半秒鍾時間理解這句話的含義,震驚出聲:

    “什麽?!”

    ……

    靜謐的石室中彌漫著淡淡的香味,這是楚淑菀特地放置到這裏,提供靜心作用的‘固神纖雲草’的香氣。

    許守靖身著一襲內斂奢華的黑袍,盤膝坐在石室中央的蒲團上,劍眉濃墨舒緩,俊秀的臉龐毫無波動,如同一尊雕塑。

    石室內的光線本就昏暗,許守靖又是一黑到底的裝扮,如果不仔細看的話,簡直就像是融入黑夜消失了一般。

    這種視線錯亂的情況一直持續了很久,直到……

    滋滋滋——

    青色的炫光自許守靖背後地麵的圓形法陣上亮起,一條手臂粗的龍型幻影螺旋升天,為昏暗的石室帶來了些許光線。

    許守靖心有所感,雙手合十在胸前,“啪”的一聲,並指成劍斜滑過肩。

    下一刻,正前方亮起了一個赤紅的法陣,火焰在法陣表麵燃起,地下石室那稍顯潮濕的空氣瞬間幹燥了起來,溫度也在節節攀升。

    仿佛與青龍幻影相對應,赤紅的法陣的平麵上飛出了一隻手掌大的浴火鳳凰。

    欲火鳳凰盤旋升起,那對燃燒熊熊烈火的翅膀輕輕扇動,每次都能讓地麵蹦出些許火花。

    “這樣就兩個了……”

    許守靖深吸了一口氣,緊繃著神經,緩緩將劍指移動到左側。

    唰——

    這回亮起的是一個紫色法陣,法陣本身刻著複雜繁瑣的雷電符文。

    紫色的小號雷霆沿著法陣的邊緣朝向升起,法陣每閃爍一下,雷霆的電磁就會強了幾分。

    “還剩下最後一個。”

    許守靖的心髒不自覺的開始加速,兩耳轟鳴聲不斷,豆大的汗珠順著麵部輪廓下滑,他完全沒有閑工夫去擦拭,瞪著一雙眼睛,聚精會神的看向最後一塊法陣。

    最後一塊法陣尚未點亮,但不難從上麵的紋路看出這是‘冰’的法陣。

    許守靖像是穿針引線一樣,一步一步引導著靈力走向,最終點亮了‘冰之法陣’。

    叮——

    冰之法陣應聲亮起,細碎的冰粉自法陣上生出,房間內的溫度開始忽冷忽熱,詭異異常。

    許守靖不敢怠慢,重新雙手合十,企圖將四種截然不同的靈力融入體內。

    霎時間,原本昏暗寂靜的石室……現在變得跟蹦迪廳一樣,rb閃個不停,噪音還很大。

    風之青龍、火之鳳凰、紫之雷霆、以及半死不活沉澱在地板上的寒冰粉末。

    四種元素慢悠悠地朝許守靖湧入,起初還相當順利,幾乎沒有任何阻礙,輕而易舉地進入到了他的經脈當中,直到……

    劈裏啪啦——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四種力量在融入的那一刹那,忽然變得暴動起來,似乎把許守靖的身體當成了肆意虐待的遊樂場,轟鳴聲不斷。

    許守靖悶哼了一聲,連忙調動起‘天罰之力’,把暴動的四種元素壓製了下來。

    等到暴動好不容易平息,許守靖長歎了一口氣,癱倒在地上,目視著重歸黑暗的天花板。

    良久,一聲呢喃在石室中蕩漾: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呢……”

    在這一年當中,許守靖重複剛才的‘融合’已經重複了不知道多少遍。

    從最初喚出四種法陣都做不到,到現在勉強能融入體內,雖然過程艱難,但好歹還算是在穩步前進。

    可現在他卻徹底卡關了。

    至於卡關的原因,許守靖多少也猜到了。

    這麽想著,他翻滾了一圈,以側躺的姿勢,看向那塊‘冰之法陣’。

    一直拿不出結果,大部分都因為‘冰’的緣故。

    說是單純的‘冰’或許有些不對,應該是‘極寒之冰’,代表著五行之力中最為極致且純粹的力量。

    天地五行的分支數不勝數,就像大道之路有三千條、生命之樹有無數分叉一樣,每一種五行之力,都有眾多分支,它們組成了現如今修士法術體係的多樣性。

    但……能夠在五行之力中成為‘極致’的存在,卻寥寥無幾。

    仇璿璣的鳳凰之火足夠霸道誇張,在火係當中,無論是其火焰的特殊性,還是恐怖的威力,全都屬於位居頂端的存在了,但它仍然不是極致之火。

    極致,不僅僅代表著‘頂峰’,同時也意味著純粹。

    而鳳凰之火從帶上‘鳳凰’二字開始,就注定不能在單純的屬性上達到極致……雖然威力差距沒多大,甚至還可能反超。

    問題也就出在這裏了……強度的差異先不談,無論如何,極致屬性都不可能允許自己與其他‘一般屬性’融合。

    這就是無法成功的鬱結所在。

    “唉……該怎麽辦呢?”

    許守靖抬手手臂擋住了眼睛,幽幽地歎息了一聲。

    就在這時,石室的外麵傳來了一陣細微的討論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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