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知府衙門貼出了告示，徐忠之外的其他四位豪紳立馬亂成了一鍋粥。

    城西，李高府邸。

    李高原姓王。他目不識丁，前半生是個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乞丐。四十五歲時王高走了大運，在應天要飯時恰逢李善長的侄子李彬路過他身邊，掉了一塊玉佩。王高喊住李彬，雙手將玉佩奉上。那時李彬剛進應天投奔李善長，李善長給了他一處宅院，還沒找仆人。李彬見王高這乞丐還算敦厚，就讓他做了仆人，改姓李。

    算命先生有句口頭禪：人一是命，二是運，三是風水，四是姓名。四者相輔相成。乞丐王高成了李家仆人李高，他的好運一發不可收拾。

    去年李彬見朝廷的政令有空子可鑽，打算在揚州狠狠發一筆土地兼並的財。可他自己又不好出麵，就讓仆人李高來了揚州，代他辦事。短短不到一年時間，仆人李高就成了揚州五大豪紳之一。雖說他壓榨百姓得來的錢，九成九都要交給自己的主子李彬、李善長。可就那剩下的百分之一，就夠他錦衣玉食、美女環簇的了。

    李府客廳。李斌坐在上首。李高垂手侍立在一旁。客廳裏還站著常遇春的遠親常懷孟、湯和家仆人的仆人湯林、周德興的侄子的仆人周禮。

    周禮一臉焦急的神色：“李都事，知府衙門貼了布告，說是那些土地過戶的文書統統要換官印，需由地主前去府衙親自辦理。要是過了期一律作廢。真要是作廢了，我那五千頃田就不姓‘周’了。到時候我該如何跟我家主人交待啊！”

    常懷孟附和：“是啊李都事。有文書在手，地是我們的。文書作廢，地就又成了那些泥腿子的了。”

    李彬喝了口茶，慢吞吞的說：“你們慌什麽？不就是換地契文書的事麽？你們去知府衙門辦就是了。”

    李高在一旁道：“主人，您不是說都尉府的人正在四處拿我們，不讓我們拋頭露麵麽？”

    李彬道：“不妨事。我跟你們去知府衙門辦這事。我就不信都尉府的常歌能不給我麵子，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抓人。他就算不給我麵子，總要給我的叔父，大明的左丞相麵子吧。”

    李彬高估了自己的麵子，低估了常歌的決心和手腕。

    揚州知府衙門外。

    常歌帶著鬥笠，跟常四、賀升、徐輝祖坐在府衙對麵的茶攤上。他帶來揚州的幾十名力士、校尉，亦喬裝打扮，靜待四位豪紳上門。

    日上三竿，五頂轎子停在了府衙大門外。李彬和四位豪紳依次下得轎來，進了府衙大堂。

    常四笑道：“侄兒啊，瞧，李彬也來了。他這明著是在保四個豪紳。今天這人你抓還是不抓。若是抓了，你會得罪李彬和他身後的李丞相。”

    常歌道：“抓！為什麽不抓？比起李丞相，我更怕得罪聖上！聖上最恨瞻前顧後，辦事不盡心，愛和稀泥的人。”

    說完常歌吩咐賀升：“讓弟兄們掛上腰牌，隨我進府衙抓人去！”

    一眾力士、校尉聚齊。常歌領著他們大步進得府衙大堂。

    大堂之上，李彬皺了皺眉頭：“常千戶，你來這兒做什麽？”

    常歌道：“自然是來抓人的！李高、常懷孟、周禮、湯林四人與都尉府經辦的欽案有瓜葛。我要拿他們回去審訊。”

    李彬大怒：“常歌，我那天找你說的話你都當了耳旁風不成？今日你要敢拿人，就是在跟我叔父、聖上的三位義兄第作對！”

    常歌狡黠的一笑：“哦？是麽？”

    說完常歌一揮手，命令手下：“將這四人捆起來帶走。”

    李彬擋在了四人麵前：“常歌，你要抓他們，除非你先抓我！我就不信你敢抓李丞相的侄子！大明中書省的都事！”

    常歌問一旁的常四：“四叔，侄子我記性不好。中書省的都事是幾品官兒來著？”

    常四回答：“正七品文官。”

    常歌冷笑一聲：“我當時多大的官兒呢。原來隻是個七品芝麻官。聖上早有明令，都尉府有稽查百官不法情事的職責。正三品及以下官員，皆可先抓捕後上奏。來啊，將李彬一並拿下！”

    李彬大怒：“好！常歌！好的很！你會為今日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的！”

    一眾力士一擁而上，將李彬和四位豪紳捆成了粽子。

    力士們押著五人先出了府衙。大堂之內，常歌朝著周知府一拱手：“周知府，多謝幫忙。”

    周知府道：“哪裏哪裏。常千戶好膽魄！李彬那廝向來仗著自己的叔父撐腰，在應天城飛揚跋扈。您說抓就給抓了。這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常歌慷慨激昂的說道：“但凡有人觸犯國法，別說是李丞相的侄子，就算是李丞相本人，我們都尉府也照樣敢抓！好了周知府，我先走一步。”

    常歌走後，劉璉走進了大堂。

    周知府笑道：“大公子，剛才常歌說的話您都聽見了吧？”

    劉璉道：“都聽見了！嗬，看來常歌是鐵了心要跟淮西黨撕破臉皮。他如今已成了一柄刀，助我父親打擊淮西黨的刀！我看我可以安心離開揚州了！”

    徐府。

    徐府後院的柴房，成了都尉府的臨時審案房。

    李高、常懷孟、湯林、周禮四人沒什麽骨頭。常歌還沒給他們上大刑，四人已將來揚州之後幹的事供認不諱。他們還分別供出了賄賂揚州當地官員的名單所藏之處。常歌派賀升帶著力士，分別到四家取來了賄賂官員名單。

    審訊完畢，常歌跟常四來到了徐府後院的亭子當中喝茶。

    常四道：“兼並土地的總賬，賄賂官員的名單已經全部到手。這案子已經算了結了。明日咱們回應天麽？”

    常歌點點頭：“明日回應天。不過嘛。”

    常四問：“不過什麽？”

    常歌笑道：“其實李高有些話說的不假。我要是真向聖上稟明事情原委，會把淮西老將們得罪個遍。到時候滿朝上下都會認為我投靠了浙東黨。淮西黨今後會想方設法置我於死地。”(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