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長道：“請聖上明示，此人是誰？”

    洪武帝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李、胡、劉、楊四人的目光全部落在汪廣洋身上。洪武帝先說讓汪廣洋不去山東，另外委以重任。隨後又說要挑選一個人才治理揚州。明擺著洪武帝心中的揚州知府人選就是汪廣洋。

    洪武帝接下來的一番話卻讓四人始料未及。

    洪武帝笑道：“楊憲，朕說的那個有經天緯地之才的人就是你啊！你擔任中書省參知政事這幾個月，經手的哪一件事情不是辦的幹淨利落？朕命你以中書省參知政事的身份，兼任揚州知府。替朕去治理揚州！你回去收拾下行裝，明日便赴任吧！”

    謹身殿中陷入了死一般的短暫寧靜。

    四位謀臣心知肚明。所謂的“替朕去治理揚州”，實際上是將楊憲排擠出了權力核心！自今日起，他的中書省參知政事職位成了個有名無實的空頭名銜！

    洪武帝笑道：“怎麽，楊憲，朕的旨意已下，你還不快領旨謝恩？”

    楊憲連忙伏地叩首：“臣謝主隆恩！”嘴上雖這麽說，他的心裏卻像是吃了一百斤黃連，有苦說不出。

    這是洪武帝在敲打劉伯溫為首的浙東黨——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們在揚州土地兼並案中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你們敢拿著朕的百姓當賭注爭來鬥去，朕就敢剝奪你們的權力！

    李善長和胡惟庸心裏樂開了花：聖上您英明啊！

    洪武帝再道：“楊憲去了揚州，他在中書省的職權總要有人接過去。汪廣洋，朕命你為中書省左丞，兼理參知政事職權。”

    大明官製，中書省設左右丞相，職正一品。左右丞相下設平章政事一名，職從一品，俗稱副相。平章政事下又設左、右丞一名，職正二品。左、右丞跟丞相差了一個“相”字，稱為輔相。再往下就是從二品的參知政事了，俗稱輔丞。位列六部尚書之上。

    也就是說，汪廣洋自此一步登天，成為了中書省名義上的第四號人物！且如今的右丞相是徐達，平章政事是常遇春。二人常年在外帶兵征戰，根本不管中書省的事。汪廣洋實際上已是中書省的第二號人物！

    洪武帝越級提拔汪廣洋，看重的是汪廣洋無黨。你們淮西、浙東兩黨不是整日爭來鬥去麽？朕這回偏要任用一個無黨之人做輔相！

    汪廣洋受寵若驚，他伏地叩拜：“臣謝聖上天恩！”

    洪武帝笑道：“汪輔相今後在中書省可要好好當差，不要辜負了朕的期望啊。”

    汪廣洋叩首：“是，臣牢記聖上教誨，定然會肝腦塗地，盡職盡責。”

    洪武元年的揚州土地兼並案在史書中算是畫上了一個句號。劉伯溫、楊憲設下了一個欲擒故縱的套子，本來打算讓淮西舊將們卷入此案承擔罪責。哪曾想賠了夫人又折兵。周福元的揚州知府之位丟了。楊憲的中書參政實權也丟了。起了貪念，壓榨百姓的李善長等人卻沒受到什麽嚴厲的懲罰。原因無非是天下未平，洪武帝需要淮西老人們替他打天下。

    不過此案也在洪武帝心中種下了一顆種子。他對淮西老人們已經起了棄用之心。對天下的官員們失望至極。等到這顆種子萌發長成一棵參天大樹之時，朝堂之上必將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數日之後，常家叔侄回京。

    洪武帝大部分晚上都是在馬皇後的坤寧宮就寢，極少寵幸別的嬪妃。入夜，常歌來到了坤寧宮複命。

    洪武帝正在書桌前批閱著奏折，他的手邊放著一碗白粥，幾樣新鮮小菜。他的這頓晚膳可謂是簡樸至急。

    若論古往今來的帝王誰最聖明，誰也說不清。若論古往今來的帝王誰最勤政，洪武帝當屬第一。

    後世一位姓吳的史學家曾對《太祖起居錄》做過研究。洪武帝平均每天要批閱抄過十六萬字的奏折，這些奏折之中又記錄了四百五十件事情。也就是說，洪武帝每天要處理抄過四百五十件事情。這樣的工作量，即便是後世那些被資本家壓榨的“九九六”社畜也達不到。

    自登基之後，洪武帝每日隻睡兩個半時辰。剩下的時間除了工作還是工作。即便是在用晚膳時，他也放不下手中的奏折。

    雲奇走到洪武帝身前：“啟稟聖上，常歌求見複命。”

    洪武帝道：“哦，讓他進來。”

    片刻後雲奇引著常歌來到了洪武帝麵前。常歌跪地叩首：“微臣都尉府千戶常歌恭請聖安。”

    洪武帝放下手中的奏折：“你回來了。揚州的事情你辦的很好。”

    常歌道：“微臣心有不甘。”

    洪武帝來了興趣：“哦？何出此言？”

    常歌道：“為了大局，微臣沒能懲辦壓榨百姓的罪魁禍首。隻抓了五個替死鬼。”

    洪武帝笑道：“你一個小小的都尉府千戶，能夠心懷大局著實不易！放心，這筆賬朕已經記下了，遲早要跟那些人算清楚。你讓都尉府把那五個替死鬼淩遲了吧。”

    常歌連忙替徐忠求了情：“啟稟聖上，徐大將軍的家人徐忠迷途知返，在查辦土地兼並案的過程中立了功。微臣想為他求個情。”

    洪武帝道：“哦，那就繞他一條命。杖三十，流兩千裏。”

    常歌道：“微臣尊旨。”

    洪武帝再道：“常歌，你又替朕立了一功。朕都不知道再賞你點什麽好了。就賞你一句話吧——善惡到頭終有報，隻爭來早與來遲！”

    常歌叩首：“微臣謹記聖訓！”

    常歌出得坤寧宮回了家。

    宋盼兒已經準備好了一桌接風宴。一家人坐定。常四問：“剛才進宮複命，聖上沒賞你點什麽嘛？”

    常歌道：“聖上隻賞了我一句話。”

    常四來了興趣：“哦？什麽話？”

    常歌道：“善惡到頭終有報，隻爭來早與來遲。”

    常四歎了聲：“唉，看著吧，用不了幾年，什麽李善長、胡惟庸、劉伯溫、楊憲，他們的命全都保不住！這群人自詡聰明，卻不知道他們的所作所為其實是在給自己挖墳！遲早有一天他們都會躺進自己挖的墳墓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