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帝卻用手抓住了刀柄，直接奪過了腰刀。隨後命令道：“伸出你的手來。”

    毛驤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洪武帝是武人出身，刀法精湛。他橫刀一揮，毛驤的右手小指直接飛了出去。

    “呃。”毛驤表情痛苦，強忍著疼痛沒有喊出聲。

    洪武帝道：“今日斷你一指，是讓你長長記性。以後你要是再敢勾結外臣，朕要的就不是你的小指，而是你的腦袋！好了，撿起你那根指頭，滾回親軍都尉府好好辦差去吧。”

    毛驤手上雖痛，心裏卻如釋重負：看來聖上不僅不打算殺我，還打算將親軍都尉府繼續交給我掌管。

    毛驤撿起斷指，低頭邁著碎步倒退出了乾清宮大殿。

    回到親軍都尉府，毛驤先找來了醫官給自己治傷。處理完傷口之後，毛驤命道：“叫，哦不，請常千戶到我的值房裏來。”

    不多時，常歌進得值房。

    毛驤歎了聲：“唉，常歌，你不要記恨我。朝堂上的事就是這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常歌裝出一頭霧水的樣子：“指揮使何出此言？屬下不懂啊。”

    毛驤道：“嘴上說不懂不要緊，心裏明白就成。你要知道，劉炳忤逆案是你過堂審理的。我要借著此案扳倒楊憲，就隻能犧牲你。這也是無奈之舉。這是我的肺腑之言。”

    常歌再也不信毛驤的這些所謂“肺腑之言”。他不卑不亢的說道：“當年在瓜步渡，毛指揮使救了我的命。您什麽時候想要我的命，我悉聽尊便就是。”

    毛驤是做戲的高手。他竟然在常歌這個晚輩麵前擠出了眼淚：“楊憲是暴戾無仁之徒。他掌權會危害朝局。你應該知道他治理揚州之時，為了政績不顧百姓的死活。要是讓他多掌幾年吏、戶、刑三部，天下不知道要有多少百姓因他而死！我這麽做是想為民除害。為了全天下的百姓，我隻能舍掉你的命。”

    毛驤的話慷慨激昂。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天下第一大忠臣。

    常歌笑出了聲：“嗬，是啊，我的命賤，舍掉也就舍掉了。剛才我也說了，指揮使什麽時候想要我的命，我悉聽尊便。我還要準備迎接大將軍凱旋班師的儀仗，就先告辭了！”

    說完常歌揚長而去。

    毛驤懊悔不已。今日出招沒置常歌於死地，恐怕今後常歌會心生防備，再對他下手很難了。

    當日下晌，禦史中丞、誠意伯、資善大夫劉伯溫上折，請求告老還鄉，朝野嘩然！

    李善長和淮西黨的官員們彈冠相慶。劉伯溫告老還鄉，標誌著浙東黨的土崩瓦解！在朝堂上鬥了這麽多年，淮西黨終於大獲全勝！

    左丞相府。

    李善長正在跟一眾心腹官員飲宴。

    他的外甥李彬說道：“哈哈。前任刑部左侍郎李林，跟侄子的名字就差了三個撇。福氣卻大不如我啊！這下好，直接丟官罷職了。不過這個沒福氣的人卻撬動了朝局。劉伯溫上了告老折子，自今日起，朝堂之上再無浙東黨！”

    李善長誌得意滿的說：“浙東黨的覆滅證明了一件事——最牢固的城池往往是從內部攻破的。楊憲本來是浙東黨的骨幹，從揚州回朝後卻另立門戶，想要跟我們、跟浙東黨分庭抗禮。他和劉伯溫這一次交鋒，直接葬送了整個浙東黨。”

    李彬附和道：“叔父說的是啊！真正有福之人都是做漁夫的！坐看鷸蚌相爭！”

    李善長道：“可惜啊，劉伯溫告老還鄉了，楊憲卻依舊坐著中書左丞高位。這一回劉伯溫整他沒整倒，自己先倒了。朝廷裏不知道會有多少見風使舵的牆頭草投奔楊憲。”

    胡惟庸插話道：“丞相不必多慮。依我所見，聖上已經對楊憲心生不滿。劉伯溫倒台了，下一個應該就會輪到楊憲。”

    李善長笑道：“但願如此。橫豎劉伯溫告老還鄉是喜事。過幾日，我的學生李文忠也要回來了。這次北伐他立下了不世之功。這是雙喜臨門的事，來來來諸位，滿飲此杯！”

    李善長太樂觀了。胡惟庸也揣度錯了洪武帝的心思。將劉伯溫踢出應天後，洪武帝接下來要踢走的人不是楊憲，而是李善長！

    乾清宮，洪武帝叫來常歌。

    常歌跪地叩首：“敢問聖上有何吩咐？”

    洪武帝道：“你去劉伯溫府上傳朕的口諭。就說朕恩準了他致仕回鄉的折子。另外讓他不必著急啟程離京。太子大婚之日，他這個功勳老臣是一定要喝一杯喜酒的。等喝完喜酒再走不遲。”

    常歌領命，來到劉伯溫的府邸傳口諭。

    劉伯溫已經遣散了仆人。偌大的府邸隻剩下他和老妻、兒子劉璉三人，那門可羅雀的景象真可以用淒涼二字來形容。

    常歌領著十幾名大漢將軍進了劉府客廳。

    劉伯溫連忙來到客廳相迎。

    常歌高聲道：“傳聖上口諭！”

    劉伯溫叩首：“草民劉伯溫接旨。”

    常歌宣口諭：“朕恩準了你致仕回鄉的折子。你不必著急啟程離京。太子大婚之日，你這個功勳老臣是一定要喝一杯喜酒的。等喝完喜酒再走不遲。”

    劉伯溫感動的老淚縱橫：“草民遵旨。聖上還記得草民以前立下的那些功勳。這真是天恩浩蕩啊。”

    常歌凝視著劉伯溫。這個年滿六十歲的老人權柄在手時滿麵紅光，頗有老當益壯、老而彌堅的風範。這才過了一天，劉伯溫好似老了十歲不止，老態盡顯。

    常歌不知道，後世西洋有一位名叫基辛格的老頭，他曾說過一句名言：權力是最好的春藥。

    常歌正要轉頭離去。劉伯溫卻叫住了他：“常千戶慢行。”

    常歌轉過頭：“劉中丞有話要我轉稟聖上？”

    劉伯溫苦笑一聲：“嗬，我已不是什麽中丞了。我是想跟你說一句話。年輕人你記住，自古......”

    話到嘴邊，劉伯溫卻生生給咽了下去。他拱手道：“罷了，草民恭送常千戶。”

    劉伯溫隻說了那句話的前兩個字，常歌便已猜出了整句話。這句話常四爺多次跟他說過，那就是：自古伴君如伴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