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拿起地上的大鋸：“姨父，我幫你鋸。”

    李貞點點頭，跟十二歲的燕王朱棣在院子裏“咯吱、咯吱”拉起了大鋸。拉完十幾下，李貞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太子朱標連忙扶住他：“姨父，您這是怎麽了？”

    李貞歎息道：“唉，老了啊，剛活動兩下就頭暈眼花。真羨慕你們年輕人，有使不完的力氣。”

    朱標攙著李貞在青石台階上坐下歇息。一旁的朱棣忽然蹦出了一個問題：“姨父，人老了之後最難受的事兒是啥？”

    朱標連忙嗬斥朱棣：“四弟別亂說。姨父哪裏老了？他精神矍鑠，還能再活三十年呢！”

    李貞苦笑一聲：“姨父都七十歲了，還不老麽？別說再活三十年，再活十年都是祖上造化。小四兒。”

    李貞對朱棣的愛稱是“小四兒”。他說了一句讓朱棣記了一輩子的話：“人老了最難受的事兒，就是想起自己年輕時是什麽樣子。”

    五十年後，大明永樂皇帝朱棣年老時，經常想起姨父李貞當年說的這句話，引為至理。

    這時雲奇走進了院子當中：“老國公，咱家有禮了。太子殿下，燕王殿下，聖上讓你們趕緊去乾清宮呢。”

    朱標問雲奇：“父皇讓我們過去有什麽要緊事麽？”

    雲奇道：“聖上正在跟魏國公、曹國公、宋國公還有一眾侯爺商討第二次北伐的用兵方略。聖上讓二位殿下前去旁聽。”

    朱標道：“我們這就去。”

    三人走到院門口，朱棣回頭，朝著李貞喊：“姨父，外甥後日得空再來看你！到時候我去宮外給你帶槽子糕吃！”

    李貞用愛憐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小四兒”：“好，姨父等著你的槽子糕，快去跟你大哥幹正事兒吧。”

    二十九年後，李貞的孫子李景隆率領五十萬大軍包圍北平，誓要斬殺造反的燕王朱棣。朱棣隔著城樓看著李景隆，不禁想起已經故去多年的老姨父的音容笑貌。他命人給兵臨城下的李景隆送去了一碗槽子糕，隨後與李景隆展開了殊死決戰。真可謂是造化弄人。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半個時辰後，乾清宮內將星閃耀。一眾明軍悍將齊聚一堂。

    洪武帝的身後掛著一張碩大的大明疆域圖。洪武帝道：“大都督府、兵部這幾個月一共呈上了十六個不同的用兵方略。朕想了幾天幾夜，認為三路北伐的用兵方略最為妥當。”

    說完洪武帝開始照著地圖給一眾將領講解用兵方略：“此次北伐，分為東、中、西三路。三路各五萬人馬。奇正並用，三路進擊。其中中路為正，東西兩路為奇。中路以徐達為大將軍，出雁門關進逼和林，記住，一定要緩慢行軍，誘使偽元主力南下作戰，尋機殲滅之。東路以李文忠為左副將軍，出居庸關，經應昌府攻和林，讓偽元出乎預料，還可以在偽元南下進攻中路軍時策應徐達，尋機包抄殲滅之。西路以馮勝為右副將軍，出金蘭攻打甘肅，作為疑兵迫使偽元軍分散兵力援救甘肅上都驢部。”

    這個策略說白了就是徐達、李文忠的中路、東路軍唱主角，馮勝的西路軍當配角。

    洪武帝說完，詢問徐達的意見：“二弟，你認為這個用兵方略如何？”

    徐達道：“聖上，大都督府和兵部報上來的用兵方略臣也看了，您剛才部署的這個三路進擊的方略是最妥當的。”

    洪武帝又問諸將：“你們誰還有意見？”

    眾將皆以沉默讚同。

    洪武帝又開始調兵遣將：“湯和、藍玉所部歸徐達節製。傅友德所部及隴西駐軍歸馮勝節製。廖永忠所部歸李文忠節製。”

    廖永忠提出了自己的疑問：“聖上，臣所轄部眾皆是水軍，不善步戰啊。”

    洪武帝道：“朕已經想到了這一點。你將水師兵權交到大都督府，朕會另外將北平駐軍全部劃撥給你。你不是常抱怨伐蜀之戰後你這個水師悍將就再也派不上用場了麽？朕這回就再給你個立功的機會，隻不過這次你的戰場不在水上，而在陸上。”

    自當年吳、漢爭霸時，廖永忠就是吳軍水師的主將。他又頗善收買軍心。如今的大明水師簡直就是廖家軍。這回洪武帝讓廖永忠參與北伐，明著是給他立功的機會，暗裏卻是剝奪他的水師兵權。

    廖永忠隻好叩首道：“聖上英明。”

    洪武帝繼續部署了其他十幾名將領參與這次北伐。部署完畢，洪武帝又托付徐達：“這回還是老規矩，讓朱棣隨你出征曆練。朱棣，你要好好學著你二叔是如何領兵打仗的。”

    朱棣拱手：“兒臣牢記父皇教誨。”

    洪武帝又吩咐太子朱標：“你隨中書參政胡惟庸、戶部尚書楊思義辦理軍餉糧草供給事宜。”

    朱標道：“是，父皇。”

    洪武帝最後定下了發動第二次北伐的時間：“你們立即奔赴北平、隴西、雁門關三處，調動整備兵馬。明年開春三月初五，三路一同出擊！”

    洪武帝在乾清宮安排完了戰略部署，一眾將領各自散去。洪武帝叫來了殿外當職的常歌。

    洪武帝道：“朕要賜廖永忠一些金銀。這事情就由你去辦吧。”

    常歌在重慶時，已將廖永忠貪墨繳獲黃金的事密折報給了洪武帝。

    常歌道：“微臣領旨。”

    洪武帝又道：“你將朕的口諭傳給廖永忠，就說朕念及他伐蜀之戰時功勞卓著，特賜白銀四兩，黃金八兩。”

    常歌一愣。洪武帝賞賜臣子金銀，向來是以五為整數。從來沒有賜過四、八這樣的數目。片刻後常歌明了：聖上這是在暗示廖永忠——朕知道你在重慶將四十萬兩偽夏存銀私分給了手下將士收買軍心。也知道你把八千兩金子占為己有，運回了自己的老家。朕隻不過是懶得因為這種事兒處置你。這次北伐你要好好替朕衝鋒陷陣！

    常歌猜對了洪武帝的心思。洪武帝就是想拿這件事敲打廖永忠。提醒他不要有那麽多歪心思。洪武帝禦極四年，帝王術已經耍的爐火純青。(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