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貪財，卻不會收陳寧的銀子。陳寧對他來說有大用——在洪武三年調任禦史中丞之前，陳寧擔任過大明首任兵部尚書，在軍中有著樹大根深的關係網！胡惟庸還指望著陳寧能夠替他在軍中廣為籠絡人心呢。

    胡惟庸將莊票還給陳寧，又問：“劉伯溫病死的事查得怎麽樣了？”

    陳寧答道：“一提這事兒我就來氣！大理寺卿李仕魯那廝一口咬定劉伯溫是被人暗害的。明擺著是想汙蔑丞相您。”

    胡惟庸喝了口酒：“嗬，他是嫌我在聖上麵前的功勞不夠大！告訴你吧，聖上早就有除去劉伯溫的心思。讓我帶著禦醫去給劉伯溫看病，就是給我一個殺掉劉伯溫的機會。隻不過我覺得劉伯溫已是閑散伯爵，沒必要殺他，就放了他一馬。”

    陳寧驚訝：“竟有這事兒？”

    胡惟庸點點頭：“我猜測劉伯溫之死的確有蹊蹺。下手殺他的人很可能是親軍都尉府的常歌。”

    陳寧道：“您的意思是，聖上給了常歌一道旨意，命他除掉了劉伯溫？”

    胡惟庸道：“聖上有時候不喜歡把話言明，他喜歡雲山霧罩的暗示臣子。不一定有旨意，但一定有暗示。常歌那廝這些年常伴聖上左右，論對聖上的了解他不亞於我。定然是他揣摩透了聖上的暗示，對劉伯溫下了殺手。”

    很奇怪，常歌認為是胡惟庸殺了劉伯溫。胡惟庸卻認為是常歌殺了劉伯溫。

    胡惟庸頓了頓，又道：“要是常歌、李仕魯敢汙蔑我，我照單全收！我正好在聖上麵前討個歡心。”

    陳寧道：“萬萬不可啊丞相。如今那群窮酸腐儒全都吆喝著要查出暗害劉伯溫的真凶呢。他們如果將殺劉伯溫的髒水潑到您的身上，您恐怕會被天下人唾罵。筆杆子握在那群窮酸腐儒手裏，有時候筆杆子比刀槍更可怕！”

    胡惟庸想了想，覺得陳寧說的有理：“罷了。橫豎你是四衙會審的成員之一。你盯著點就是了。”

    與此同時，坤寧宮。

    洪武帝剛進坤寧宮，馬皇後便屏退了太監宮女。她一臉嚴肅的問洪武帝：“聖上，是不是您讓胡惟庸暗害了劉伯溫？”

    洪武帝一愣：“你怎麽這麽問？”

    馬皇後道：“臣妾知道您對劉伯溫抱有戒心。您覺得他野心太大，且聰明絕頂，不好控製。臣妾可以明說，聽聞此事後臣妾第一個懷疑的就是聖上您。”

    洪武帝凝視著馬皇後：“秀英，在你眼裏朕難道是隨意戕害功勳老臣的暴君麽？”

    馬皇後一向很敢說話。她道：“暴君談不上。戕害功勳老臣的事聖上卻不是沒做過！賜死廖永忠不就是個例子麽？臣妾要勸聖上一句，作為仁主應該善待老臣。請聖上今後不要再做狡兔死、走狗烹的糊塗事。”

    洪武帝聽了這話沒有生氣，他認真的對馬皇後說：“朕對天發誓，從未指使人暗害劉伯溫！你不要把朕當成嗜殺之君。”

    馬皇後步步緊逼：“聖上既然不是嗜殺之君，今後就不要再幹一案殺數千官員的事情！”

    馬皇後明顯指的是空印案。

    洪武帝忽然感覺到很孤獨。他心中暗道：怪不得春秋時的君主自稱為“孤”。一國之君真的是孤家寡人啊！連朕最親近的秀英都不理解朕的所作所為。朕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標兒登基後能有一個鐵桶江山！

    洪武帝沒有再跟馬皇後說話，隻是賭氣離開了坤寧宮，回到了乾清宮。

    且說常歌在物證房經過李德仁的提點知曉了劉伯溫所服藥物中有十八反。他回到家後跟常四說了此事。

    常四聽後捋了捋胡須：“蹊蹺啊。”

    常歌問：“蹊蹺在何處？”

    常四道：“第一點，劉伯溫本身對胡惟庸就抱有戒心。胡惟庸帶來的禦醫給他開了藥，他讓兒子劉璉煎製前難道不檢查一番麽？第二點，劉伯溫上通天文下至地理，對醫術依有研究。他怎麽會不知道十八反的禁忌？如果他檢查了那些藥，一定會發現多了一味要命的大戟！第三點，如果上麵兩點成立，劉伯溫會心甘情願的喝下能要他命的毒藥麽？這事情的蹊蹺之處太多了。”

    常歌附和道：“是啊，劉伯溫是多謹慎的人。胡惟庸帶人給他開的藥，我想他絕不會不檢查就煎製服用。”

    常四道：“你讓賀升盯緊梁院判和張禦醫是對的。憑空出現的大戟一定跟這兩個人有關。不過我猜測這兩個人也隻是受人指使。至於指使者，很可能就是胡惟庸。”

    常歌道：“四叔，在親軍都尉府當了這麽多年差，我有一個心得——是狐狸總會露出尾巴來的。真是胡惟庸幹的，我拿到證據是遲早的事。現在事情難辦就難辦在，聖上其實也想讓劉伯溫死！還暗示我這個案子要大事化小。我是這樣打算的，背著陳寧、魏澤、李仕魯三人，暗查真相。等到查明真相就稟報給聖上。至於怎麽處置，那就要看聖上的意思了。”

    常四讚同道：“你的想法是對的。聖上讓你查明真相，你查明真相就是了。不要將真相泄露出去。天下的文人都在盯著這個案子，這案子就像是一個裝滿火藥的桶。一旦你擅自處置，恐怕就會點燃引線，釀成無法收拾的大禍。”

    宋盼兒走了進來：“你可回來了。皇後讓人來府裏傳了幾句話。”

    常歌連忙問：“什麽話？”

    宋盼兒道：“皇後說，讓常歌查清暗害誠意伯的凶手。到時她會替誠意伯伸冤！”

    常四歎了聲：“唉，事情越來越複雜了！本來這案子就牽扯到了文士集團、胡黨、聖上三方。如今皇後又摻和了進來。侄兒啊，我剛才說的沒錯，你如今真的是坐在一個火藥桶上呢。”

    常歌道：“您老幾年前不是教過我麽？辦案子就像解一團亂麻。首先要找到那個線頭。”

    常四問：“哦？你說說劉伯溫這件事的線頭是什麽？”

    常歌道：“線頭自然是那個在藥上動手腳的真凶。等我找到真凶後，會將這團亂麻拋還給聖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