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尚書趙瑁歎道：“想對策？已經晚了！北鎮撫司的常歌就像是一貼狗皮膏藥。被他盯上甩都甩不掉。”

    就在此時，一個親兵千戶進得後堂。他走到了郭桓耳邊，低聲耳語幾句。

    郭桓聞言臉上露出哀傷的神色。

    趙瑁問：“郭部堂，怎麽了？薛城貴招供了？”

    郭桓歎了聲：“薛城貴還沒招供就被咱們的人暗殺在詔獄裏了。”

    眾人聞言個個如釋重負。王惠迪問：“郭兄，薛城貴已經被除掉了，你怎麽愁眉不展的？”

    郭桓沒有答話，隻說：“咱們六部的十幾位堂官立即聯名上折，請求聖上殺掉鎮江叛亂的禍首沈放。沈放一死，鎮江的案子就算了結了。我身體不舒服，先下去休息休息。”

    戶部衙門之中有十幾間臥房，專供夜裏當值的郎中、員外郎、主事們打盹用。郭桓進了其中一間臥房，關上門後他掩麵而泣：“田兒，我的田兒！”

    北鎮撫司詔獄。

    賀升重重給常歌磕了兩個頭：“鎮撫使，我該死。”

    常歌連忙道：“你這是做什麽？起來說話。”

    賀升道：“鎮撫使，我在你手下效力十幾年了。從未徇過私。一年前我一時糊塗，竟受人之托將白福田引薦到了北鎮撫司中，放進來一個內鬼！”

    常歌道：“賀升，你我是十幾年的老兄弟。我相信你一定是受人蒙蔽。你先起來再說話。”

    賀升起身，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給了常歌聽。

    一年之前，賀升的一個侄子在京城裏做生意賠了大錢，欠了一屁股債。賀升是錦衣衛的千戶，以他的權勢完全可以以權壓人，替自己的侄子賴下這筆賬。賀升卻是個從不仗勢欺人的本分人。他認為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的。

    他打算拿出積蓄幫侄子還賬。哪曾想，侄子欠下的是八千兩的巨債。他那點積蓄杯水車薪。

    侄子的債主是一個二十郎當歲的年輕人——白福田。

    白福田主動找到了賀升，提出讓賀升幫他一個忙。那筆八千兩的巨債便一筆勾銷。

    賀升問幫什麽忙。白福田告訴他：“我喜歡華貴的衣衫。奈何士農工商，商為最末。我這個商人連綢緞衣服都穿不得。聽說你們錦衣衛乃是聖上家奴，個個身著錦衣花團錦簇。我希望賀千戶能夠幫忙，讓我在錦衣衛中混個一官半職。”

    賀升是一個謹慎的人，沒有當即答應。而是找了掌管北鎮撫司三千耳目的李千麵，讓他查白福田的底。

    李千麵查出白福田是迎春院鴇娘白春芳年輕時的私生子。除了出身低賤，倒也沒什麽特殊的背景。於是賀升作保，將白福田引薦進了北鎮撫司做力士。這白福田雖然年輕卻幹練過人，上月剛剛被提升詔獄行刑校尉。

    賀升說完這一切，伸手扇了自己兩個耳光：“鎮撫使，我對不起你啊！竟然引狼入室！幸虧您沒喝那杯茶，否則我的私心便害您丟了性命！”

    常歌搖頭：“都是老弟兄了。說這些做什麽？人活一輩子，哪能不辦幾件錯事。不犯錯的人不是凡人，是聖人！你不要過於自責。”

    轉頭常歌又問李千麵：“你管著監視官員，是咱北鎮撫司的耳朵。以前你可曾聽說過‘六合會’？”

    李千麵答道：“六合會？從未聽說過。京城及各省，的確有許多‘會’、‘道’、‘盟’、‘教’。都是些裝神弄鬼哄騙百姓錢財的神棍神漢。想來這六合會亦是如此吧？”

    常歌卻搖頭：“不對！韓山童、劉福通起兵反元，借得是彌勒教的幌子。大明立國之後，聖上命咱們密切注意那些裝神弄鬼的教、會、盟。如果六合會如你所言，是這種組織，咱們應該早就收到了消息，將其記錄在案。”

    紀綱道：“鎮撫使，我平日裏喜歡去檔房研讀檔底。吳王府時期，應天城裏不是有個偽元的秘密組織‘夜狼會’麽？六合會有沒有可能跟夜狼會一樣，是大明的敵人暗中結社？”

    常歌思索片刻後說：“有可能。可惜薛城貴已死。咱們隻能順著白福田這條線往下查。為了保護所謂的‘六合會’，他竟不惜當著我的麵下毒，隨後服毒自盡。我猜測他應該就是六合會的成員，且無比忠誠。”

    一日之後，乾清宮大殿。

    洪武帝的麵前放著一封奏折。他對太子朱標說：“六部的尚書、侍郎們聯名上折子，讓朕殺掉沈放。你怎麽看？”

    朱標答道：“父皇，沈放是造反的罪魁、民變的禍首。六部堂官請求您將其處死，震懾天下有反心之人，倒也合情理。隻是之前兒臣對父皇說過，沈放造反的初衷是為了黎民百姓。您似乎該對他網開一麵。”

    洪武帝微微搖頭：“沒那麽簡單！這群人是多會察言觀色之人？沈放被押進京城已有多日，朕沒下旨殺他，這群六部堂官應該早就察覺朕不想殺沈放。他們此時卻蹦出來跟朕唱對台戲，聯名讓朕殺人。這其中定有蹊蹺。”

    洪武帝是一個多疑的皇帝。他的多疑此時卻頗為正確。

    太監稟報：“聖上，北鎮撫使常歌求見。”

    洪武帝道：“讓他進來。”

    常歌跪地叩首：“聖上。”

    洪武帝責備常歌：“你是怎麽辦事的？竟然讓薛城貴那樣重要的人證被人毒死在了詔獄裏。下手的人還是錦衣衛的校尉！錦衣衛是給朕辦秘密差事的衙門，竟出了內鬼。你這個北鎮撫使之前竟沒有察覺！”

    常歌叩首：“微臣有罪。”

    洪武帝道：“罷了！說吧，你現在查到什麽了？”

    常歌答道：“啟稟聖上。薛城貴臨死之前，說出了一個秘密組織的名字——六合會。鎮江的存糧、存銀不翼而飛，似乎與六合會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微臣正在調查六合會。”

    洪武帝吩咐常歌：“抓緊查！鎮江的民變，朕總感覺另有內情。還有，那個沈放你要給我看好了！要是跟薛城貴一樣稀裏糊塗死在詔獄裏，朕定當治你的罪。”(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