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興死了。馮勝、傅友德、湯和等老將得到消息心驚膽戰。他們隻能更加謹慎小心，生怕自己會被洪武帝拿到把柄。

    其實老將們之前就已經夠小心了。譬如洪武帝的四弟湯和。洪武二十一年湯和已經致仕回鄉。過了兩年倭寇襲擾浙江沿海。洪武帝重新啟用湯和修築浙江沿海的衛城。並在聖旨中說：“你雖年邁，卻是朕的四弟，就請你代朕去浙江走一趟吧。”

    湯和不敢怠慢，到了浙江後他廢寢忘食、兢兢業業的修築了五十九座衛城。這些衛城堅固無比，一直到近兩百年後戚繼光東南抗倭時期還在使用。

    湯和重新當差，手中自然有了幾千名親兵。告老在家的韓國公李善長已經七十七歲了。他上了年紀，腦袋也變得糊塗。當時他想修繕自己的府邸，竟然寫信給湯和，跟他借三百名親兵充當勞力。

    湯和是李善長的老相識、老部屬。按理說這個忙他應該幫。湯和接到信，卻嚇得夜不能寐。朝野皆知洪武帝很忌憚李善長。借兵之事又萬分敏感。湯和思慮再三，將此事稟報了洪武帝。

    洪武帝本就多疑，加上胡惟庸造反的時候，李善長跟胡惟庸不清不楚。於是洪武帝以胡惟庸餘黨的罪名，將李善長闔家上下七十餘口全部處死。可憐李善長告老還鄉近二十年，還是未能得善終。

    這件事說白了就是湯和為了保命，出賣了李善長。湯和並不是什麽無恥小人，他這麽幹，是因為他畏懼生性多疑，殘忍嗜殺的洪武帝——畏懼到了骨子裏。

    光陰就像是一頭沒被拴住的蠻牛，一跑起來就停不下來。轉眼到了洪武二十六年的春天。

    乾清宮大殿正在大擺慶功宴。四川土蠻叛亂，藍玉率軍前往平叛。僅用了三個月的時間便全殲叛軍。不得不說，藍玉的確用兵如神，其軍事才能不在徐達、常遇春之下。

    大殿內君臣齊聚一堂。洪武帝舉起酒杯：“朕敬此次西征的將士們一杯。”

    大明皇帝敬酒，武將們應該麻溜起身，舉杯謝恩一飲而盡。哪曾想諸將卻遲遲沒起身。他們的紛紛看向涼國公藍玉。

    洪武帝雖神色如常，心中卻大怒：嗬，真不知道這江山是姓朱還是姓藍。諸將喝杯酒都要看藍玉的臉色！

    藍玉拿起酒杯站起身，這些武將才跟著起身。藍玉道：“臣謝聖上賜酒。”

    說完藍玉一飲而盡。諸將這才飲下賜酒。

    常歌侍立在皇太孫朱允炆身後。他看到這一幕，心道：藍玉，你是在找死！以聖上的脾性，絕不會留你。

    洪武帝心中不悅，於是說：“朕今日有些體乏，就讓皇太孫代朕好好慰勞你們這些有功將士吧！朕先回後殿歇息。”

    洪武帝在太監的攙扶下離開了乾清宮。

    洪武帝一走，藍玉更加沒規矩！他多飲了幾杯，酒氣上湧，徑直拿著一個酒杯走到了朱允炆麵前：“皇太孫，藍玉敬你一杯！”

    朱允炆不喜歡飲酒。參加朝廷禦宴，都是象征性的抿一口。

    朱允炆舉杯抿了口酒。

    藍玉有些不高興：“皇太孫，我都幹了，你就抿一口算怎麽回事？男人喝酒得爽氣些！快幹了吧。”

    從古至今華夏都存在一種“酒桌文化”。酒桌文化的核心就是服從和麵子。我讓你幹你就幹，那說明你給我麵子，服從我的命令。

    哪裏有臣子讓儲君服從命令的道理？

    朱允炆麵露難色：“涼國公，孤打小就有個毛病，喝了酒身上起疙瘩，奇癢無比。這你是知道的。”

    藍玉竟然耍起了酒瘋：“皇太孫，你說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弟兄們拚死亡命的在外打仗，為的是誰，還不是為了你？你身上起點疙瘩算得了什麽？弟兄們在四川是實打實的流血又流汗......”

    常歌實在看不下去了。他道：“涼國公，皇太孫的確不善飲酒。屬下願代勞替皇太孫飲了這杯。”

    藍玉酒氣上頭，哪裏還記得起常歌以前曾經幫過他？他瞪了常歌一眼：“你一個小小從四品鎮撫使，算個什麽東西？也配代皇太孫喝這杯酒？”

    朱允炆道：“算了常歌，涼國公得勝歸來，這杯酒孤是該破例喝的。”

    說完朱允炆麵露痛苦的表情，生生將酒咽下肚。

    藍玉大笑：“嗬，這才像是朱家的爺們！”

    藍玉的兄長藍榮、長子藍鬧兒、次子藍太平見狀，怕他借著酒勁說出什麽大逆不道的話來，隻得連哄帶拉，護著他離開了乾清宮大殿。

    主角走了，一眾藍玉手下的將領如景川侯曹震、永寧侯孫恪、鶴慶侯張翼等高聲劃拳行令，毫無人臣之禮，完全沒把朱允炆看在眼裏。

    朱允炆雖麵色平靜，心中卻是憤恨不已。他轉頭看了常歌一眼，問：“常歌，這些是什麽人？”

    常歌脫口而出四個字：“驕兵悍將。”

    第二日下晌，東宮。

    朱允炆正在召見黃子澄推薦的兵部主事齊泰，探討軍事。

    齊泰與黃子澄都是洪武十八年的進士，有年誼。他金榜題名後一直在兵部效力。昨夜禦宴鬧劇結束後，朱允炆深感自己身邊沒有一個懂軍事的心腹。他將自己的擔憂說給了黃子澄聽。黃子澄便把齊泰引薦給了朱允炆。

    齊泰與黃子澄有著相同的觀點，那就是一定要削藩。在削藩之外，他還有另外一個觀點：要徹底的推行以文製武的政策，削弱武將的權力。

    齊泰的諸般見解深得朱允炆之心。

    最後齊泰看了一眼侍立在朱允炆身後的常歌：“皇太孫，微臣還有一點拙見。那就是應該重新啟用錦衣衛。以文製武的同時，用錦衣衛震懾諸藩王和帶兵武將。”

    常歌心道：齊泰啊齊泰，你跟皇太孫討論軍事就討論軍事。幹什麽要捎上我們錦衣衛？

    朱允炆連忙道：“齊泰，你這話出去就不要說了！削錦衣衛之權，是皇祖父的意思。”

    齊泰拱手：“是。”

    就在此時，藍玉未經通傳，直接進了東宮！

    藍玉見到朱允炆倒頭就拜：“皇太孫，昨夜我多喝了幾杯，在乾清宮大殿之中多有違禮之處。還請見諒。”(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