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入京朝賀，朱棣南行自然要帶上王府長史葛誠。因為長史掌王府政令、輔相規諷，總管王府事物。凡請名、請封、請婚、謝恩、進表等事，必由長史奏上。藩王入京，亦要有長史隨行。這是朝廷的禮法。

    朱棣帶著馬三保、葛誠，在常歌的護衛下，乘船一路南行。

    這日，船隻行駛到山東境內。常歌到甲板上透風，看了到讓他震驚的一幕。

    朱棣坐在船沿兒邊上，嘴裏哼著自編的小曲：“河裏有水蛤蟆叫，叫得王爺心裏惱。抓它幾隻下酒肴，呱呱，全跑了！”

    說完朱棣抽出先帝禦賜的寶劍，一劍紮向水中，正好紮中了一隻蛤蟆。

    朱棣大喜過望，用手從劍尖兒上取下蛤蟆，“咯吱”一聲割下了一隻蛤蟆腿，直接就往嘴裏塞！

    一旁侍立的馬三保急眼了，伸手去奪：“殿下，這東西怎麽能生吃呢！吃了要害病的！”

    朱棣一把推開馬三保，隨後竟將生蛤蟆腿放進嘴裏，“嘎吱嘎吱”大嚼起來。邊嚼還邊說：“嗯，真香！嘎嘣脆，雞肉味兒！”

    馬三保跪倒在地，望著自己的主子痛哭流涕：“殿下啊，您怎麽這樣了啊！”

    常歌冷眼旁觀，一瞬間在心中生出了一個念頭：燕王該不會真的被皇上逼瘋了吧？

    當月月末後，朱棣到達應天城！

    藩王之首進京朝賀新君，儀式自然要隆重。這樣才能顯示出建文帝對四皇叔的尊重。

    建文帝於奉天殿召見朱棣。奉天殿前，有一禦道。按照禮製，殿前禦道隻供大明天子一人行走。每逢大典，殿外的白石台基上跪滿文武百官，中間禦道兩邊排列著儀仗。皇帝經禦道入大殿，端坐於龍椅之上。

    常歌換上了朝服，跟隨朱棣來到奉天殿外。

    朱棣幹了一件大逆不道的事！在奉天殿前，他竟然大搖大擺走到了禦道上，抬腿便走！

    常歌連忙提醒：“殿下，這是禦道！隻有皇上能走！諸王、臣子經禦道入殿，乃是逾製違禮大不敬之罪！往嚴重了說是有謀反之心！”

    朱棣似乎是在山東吃了蛤蟆腿，生了吞天蛤蟆膽！他先是罵了常歌一聲：“滾一邊去！”隨後兩腳蹦出禦道：“我這不是出來了嘛？”

    常歌苦勸朱棣：“殿下，文武百官都在，請您慎禮。”

    朱棣哈哈大笑，隨後又蹦回禦道中：“我又進來了！你能拿我怎麽著？”

    轉頭朱棣沿著禦道一路小跑，進了奉天殿！常歌總不能踏上禦道追他。隻能眼巴巴看著他由禦道入殿。

    兩旁的文武官員們見到這一幕，頓時議論紛紛。

    “燕王果然有謀反之心！不然怎麽由禦道入殿？”

    “燕王大逆！朝賀結束我就上折子參他！”

    “噓，你們沒聽說嘛？燕王瘋了！這樣的舉動，也隻有瘋子才能做的出來！”

    朱棣進得奉天殿。按大明禮法，藩王朝賀新君，要行三拜九叩的至高禮節。

    朱棣進了殿，別說三拜九叩了，他連跪都沒跪，昂首挺胸走向建文帝。

    建文帝骨子裏很怕自己的叔叔。他下意識的向後一縮頭。片刻後他反應過來：朕是一國之君，殿內殿外又有數百大漢將軍衛戍。朕為何要怕他？

    朱棣終於在建文帝麵前十步的地方站下。他朝著建文帝放聲大笑，隨後道：“哈哈哈！小崽子，想不到你也有做上龍椅的一天！我這個當叔叔的倒要巴巴的跑上一千七百裏，來給你小子朝賀！”

    侍立在一旁的黃子澄怒吼道：“朱棣！你膽大包天！侮辱君父乃是淩遲之罪！還不快快跪下？”

    朱棣眯起一隻眼，看向黃子澄：“君父？老子隻有一個父親，那就是先皇！眼前這小子隻是我的侄子而已！老子這輩子隻跪兩個人，一個是太祖洪武爺，一個是興宗孝康爺。”

    朱棣所說的興宗孝康爺，指的是自己的大哥、建文帝的父親朱標。

    黃子澄怒道：“皇上，朱棣忤逆！大不敬！請皇上下旨將朱棣拿下治罪！”

    建文帝沒有聽從黃子澄的建議，反而瞪了黃子澄一眼：“黃子澄，朕與朕的四皇叔說話，哪裏輪得上你插嘴？滾出殿去跪著！”

    建文帝從做皇太孫起，就對伴讀黃子澄禮敬有加。私下裏稱黃子澄為“黃先生”。這是建文帝生平第一次對黃子澄吐髒口。

    黃子澄無奈，隻得灰溜溜的走向殿外。

    朱棣高聲道：“這人就是黃子澄？哼！下回再讓我看見你，哦，還有齊泰、方孝孺那兩個烏龜王八蛋，仔細我一手一個掐巴死你們！允炆這小崽子就是聽了你們的讒言，害死了我的十二弟、貶了我的五弟、七弟、十三弟、十八弟！這回進京，我要來個徒手撕奸臣！把你們三個離間宗室的卑鄙小人撕成肉條，風幹了下酒！”

    別看黃子澄整日在建文帝麵前指點江山，骨子裏卻是個膽小的文人。朱棣發瘋似的威脅讓他驚恐萬分，情不自禁打了個冷顫。

    建文帝道：“四皇叔，你誤會了朕，也誤會了黃子澄。朝廷貶謫周王、齊王、代王、岷王，是因為他們犯了罪！湘王亦是犯了私造寶鈔的大罪，畏罪自盡的。”

    朱棣翻了個白眼：“小崽子，你糊弄鬼呢吧？你是怕你的皇叔們威脅到你的皇位，這才痛下狠手的！今兒我這個當四叔巴巴從北平跑到應天，洗幹淨了脖子把腦袋送給你砍！我死了，你也就安心了！哼，你要不砍，你就是小女兒！還是女表子養的小女兒！”

    建文帝心中暗道：瘋了，瘋了！四皇叔果然是瘋了！如果他稍微存有一絲理智，就算對朕心懷不滿，也不應該在莊嚴的奉天殿內，口出這等市井之間潑婦罵街之言！

    建文帝提醒自己：你要有一個君王該有的度量。又何苦跟一個瘋子計較呢？

    想到此，建文帝命道：“常歌，進殿來！四皇叔連日趕路，辛苦的很。還不趕緊將他送到京中的燕王府舊邸修養？”

    常歌帶著兩名大漢將軍入得殿來，連拖帶拽，將朱棣“請”出了奉天殿。

    朱棣邊被拖著，邊高聲謾罵：“太祖爺，您睜開眼瞧瞧吧！您的好孫子登基不過一年，就開始拿他的叔叔們開刀了！您的棺材板都快壓不住了吧？也好，讓小崽子趕緊殺了我吧，我去西天極樂世界侍候您！”

    翰林院史官載，建文元年，燕王朱棣入京朝賀，由禦道入殿，登陛不拜，口出狂悖之言，大逆！

    當然，靖難之役後，朱棣命翰林院刪去了這段記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