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虎將平八郎忠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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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落在駿府城二之丸的原太原雪齋禪師宅裏,它的新主人孟昭德正沉吟不語的把玩著手中的茶壺,身邊的山下政文不發一語,他知道這是他家大人的習慣,尤其是他的兄長那位孟昭德手下第一戰將山下政虎出征前千叮嚀萬囑咐過,千萬別在孟昭德沉思的時候打斷他。剛剛完成學業回歸孟家的山下政文謹記其兄的吩咐,就這麽坐在孟昭德身邊,1個時辰動都沒動過。

    “天空丸,你說...如果君主沒有容人之量,是不是下臣就沒法子活了。”孟昭德終於發下了手中的器皿,看著山下政文說道。

    “自古賢臣需明君,此話一點不假,大人煩惱,是為了大哥和虎賁衛被調走的事情吧,今川大人自大病一場之後,對大人您的恩寵不複存在,反而防範上了,今後的您該如何自處,生命和忠誠孰重孰輕...”山下政文欠欠身子,靠近孟昭德低聲耳語。孟昭德點了點頭,欣慰的看著眼前這個18歲的小夥子,年紀輕輕就對自己的心事猜的如此透徹,在這麽關鍵的時刻能得到政文學成歸來,看來也是上天眷顧他孟昭德要遇難呈祥了。

    孟昭德緩緩的躺下,伸了伸早就酥麻的雙腿,頭枕在胳膊上,望著天花板自言自語道,“不錯,我是和竹千代大人交好,可大家都是家中臣子,如果大人他都不能打心裏接受竹千代不是外人,那麽別人又怎麽會把竹千代當成自己人呢,處處對他防範,現在看他慢慢大了,對和他交好的我也開始疏遠,我真是不懂,當年義父大人收竹千代為徒他不管,現在義父沒了,我們作為同門師兄弟卻不能往來,尤其是那個岡部元信,仗著岡部氏在東海一帶勢力雄厚,霸占了家中軍權財權,現在家裏什麽事大人都聽他的,絲毫沒有10年前稱霸東海時候的豪氣和英明了,看來我還是年輕,不比義父大人能夠區區一人之力就震住整個東海。”

    山下政文笑著聽孟昭德自言自語,一邊為孟昭德捶打著雙腿,等昭德不說了他才徐徐道來,“大人莫灰心,其實岡部家的勢力自百年前就遍布東海,我們這些百姓的生計和他們緊密相連,當初禪師老大人也是得到了岡部家支持才能助今川大人一統東海,隻不過禪師大人的名望確實是大人您目前所不能及,全東海的豪族都仰慕老大人的英名,一個岡部自然不敢起什麽風浪,現在老大人沒了,岡部出來攬權,別的豪族就算不滿可惜已經沒有理想的人選代替他,自然就任由其為之了。”

    孟昭德聽完山下政文的話重重的歎了口氣,他活動了一下已經恢複靈活的雙腿,在政文的攙扶下站起身來,慢慢的走到了院中,一邊往金魚池裏扔著魚糧,一邊和緊隨其後的政文耳語道,“家中出奸佞,則家亡之日不遠矣!我要你立刻修書虎一郎,讓他停止征討駿河豪族叛亂,秘密西進趕到吉田城一帶,即將發生的大事我看結果不妙,虎一郎如果能到吉田,孟家的未來就有希望,不然一切悔之晚矣!”

    山下政文聽後大驚,孟昭德言語之中反叛意思表露無疑,雖然在戰國時代天天都有家臣造反,但這畢竟是滅家滅族的大事,一個不慎就可能全家覆滅,所以乍一聽造反,是人都會驚恐不安,“大...大人...您是要...”

    孟昭德繼續壓低了聲音,眉頭緊縮道,“你知不知道今天的家中會議,大人和我們議定了什麽...”

    山下政文疑惑的搖了搖頭,問道,“今川大人這些年基本不管政務,突然的會議,他能決定些什麽?”

    孟昭德輕輕歎了口氣,環顧左右之後用最小的剛剛能讓政文聽到的聲音說道,“大人發布了掃境出動的動員令,已經集合了全家兵力25000人攻打織田,準備一口氣上洛覲見天皇!而且他已經指派竹千代大人為先鋒,並準許他在打下鳴海城之後重歸三河,恢複鬆平家!”

    “什麽!?在如此重大的時候分兵給野心勃勃的鬆平家!如果大人成功上洛豈不是要被鬆平大人掐斷退路,如果...如果大人他敗了,占據通往駿府唯一通道的鬆平大人會否一舉滅掉本家!”山下政文雖然剛剛讀書回來,不是很了解今川家的政治格局,但是鬆平竹千代的野心和其家臣的能力可以說東海世人皆知,就算不識字的百姓也知道一旦這位大人掌握了兵權,恢複三河是遲早的事情,如今今川義元竟然有此放虎歸山之舉,恐怕是太原禪師死後今川家戰鬥力急劇下降,今川義元不得不起用鬆平竹千代,才能給這次關係家族命運的豪賭帶來更大勝算。隻可惜世上的人才分為兩種,一種是治世的能臣,另一種則是亂世的梟雄,今川義元夢想能夠讓這個亂世梟雄為自己效力簡直是癡人說夢,等到鬆平一家重歸三河,他怎麽可能再為今川犧牲手下,不但得不到任何幫助,就連經營多年的三河也一定丟掉,這一步棋走的太錯了!也許這就是天意,如果太原禪師還活著,他一定能看出其中的利弊,可惜他已經死去了,而家中唯一對此事看的透徹的兩個人,一個沒有功勳說不上話,一個迅速從政治新星的位置上滑落,就算說話今川義元也不會聽了。

    到了5月10日,今川家舉國大軍終於出發西上尾張,開始了對織田家的全麵討伐。總大將今川義元率領15000人為本陣,前鋒按照約定由鬆平竹千代(元康)和一眾鬆平家臣引5000人直取鳴海城,隻不過在出發前,今川義元突然讓井伊直盛出任前鋒副統領,估計還是對鬆平元康不放心,隻可惜已經放出去的虎,脖子上栓不栓項圈已經不管用了,鬆平竹千代輕蔑的看著井伊直盛的身影,一紙監管令就把他調到了前鋒庶務部去管理帳篷和糧草了,看著井伊直盛臉上無奈的表情,竹千代內心對今川義元這次幼稚的舉動不由嗤之以鼻。至於後陣的人選,今川義元禁不住岡部元信軟磨硬泡許給了他,而家中第一能臣孟昭德和他的屬下竟然被排除在這次出征之外,這一舉動不但招致了孟家上下的不滿,也讓之前對反叛心中猶豫的數位孟家重臣下定了決心,自此全心全意的跟隨孟昭德重投明主了。

    15日,鬆平竹千代的大軍已經進入三河境內,並且在本多正信的建議下留了大久保忠世率3000人馬鎮守原鬆平家都城岡崎城,並立刻昭告三河,宣布了鬆平家脫離今川重建政權,此事料理之後,鬆平竹千代則率另外2000人馬繼續西進,等18日夜晚到了鳴海城城下町之後,鳴海城守將突然宣布投降今川家,尾張都城清洲城門戶頓時大開,這一消息不但織田家全家震驚,就連身在前線的鬆平竹千代也驚愕不已,“沒想到!今川義元這個昏聵老朽竟然還有如此智謀!”

    “大人的意思是今川義元早就知道鳴海城會投靠他?”本多正信近年來元服後,已經逐漸成長為鬆平家第一謀士,他這個人話不多,但是大事小情都用心留意,而且對家中新老家臣的履曆特點都心中有數,很多時候竹千代不知道什麽事情用什麽人辦都會來請教他,他都能給出合適的建議。

    “哼,尾張第一堅城,如果他不是心中有數又怎麽會起全國大軍進發呢,好了,傳令軍中就地紮營,既然今川義元拿下鳴海了,咱們的任務就完成了,至於鳴海附近三個織田家兵營,咱們不要理會,佐久間盛重手下兵馬應該高出我軍,我看,等今川義元本陣到了,咱們再做計較吧!”

    本多正信點頭稱是,就要離開大帳組織紮營,這時突然一個傳令兵衝入帳內,倒頭便拜,顫聲說道,“大...大人,本家大人命令咱們強攻鳴海城外三營,必須把10000石軍糧輸送入鳴海城裏!”

    “什麽!”本來準備離開的本多正信大驚失色,他慌忙扶起傳令兵,大聲的問道,“真的嗎!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們隻有2000兵馬,且沒有任何攻城器械,鳴海三營建造堅固,士兵絕不在3000人以下,大人,一旦咱們出兵,必然死傷慘重,而且依在下看,此次攻擊勝算不大!”

    “我知道,”鬆平竹千代沉重的點了點頭,“今川義元一定是對我統領三河恢複家徽懷恨在心,他知道現在跟在我身邊保護我的2000兵士都是我三河子民,他是要我帶著我的人民去送死,如果我全軍覆沒,咱們在岡崎的那幾百人馬和大久保忠世是看不住3000今川軍的,到時候3000人一發難,岡崎勢必不保,所以這次出陣隻許勝不許敗!”

    “可大人,咱們家能打仗的家臣都不在陣中,怎麽辦!”本多正信鄒鄒眉頭,他知道,這個大人平時是最能忍的,但是一旦把他逼急了,他也是一個撞了南牆都不回頭的強牛,如今再勸是不可能了,隻好冷靜下來好好想想如何排兵布陣。

    “不錯,我也心中緊張,實在不行我作為家督就要親自上陣!”鬆平竹千代握緊拳頭,狠狠的砸了砸桌子,這一次出陣他心中明白,乃是九死一生,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此時他的身邊實在是沒有能夠調派的大將了,人才如此捉襟見肘的時候,他不由得想起了那個不知身在何處的大人,如果他在,此次出陣就不用他如此操心了,“孟大人...你在哪裏啊...”

    “沒有孟大人不還有咱們鬆平家千萬好男兒嗎!主公怎麽兒女情長起來了,我要領兵,打出咱們鬆平家的氣勢來!”就在整個大帳氣氛一片凝重的時候,一個清脆的童聲從帳外傳入,緊跟著,一個重盔重甲的少年將領行入帳內,鬆平竹千代一看他,不由得一愣,轉而大笑起來,“對對對,我怎麽把你給忘了,正信,咱們的主將有了!”

    正信一看也跟著樂了,原來進帳的不是別人,正是竹千代的槍棒陪練,小名平八郎的本多忠勝,別看他剛剛12歲,但是個頭已經一米六十上下,生的劍眉虎目,且用槍之術莫說鬆平家就是孟家之中也絕無敵手,尚未成年就已經是東海地區的第一武功高手了,隻見他此時重甲已經披掛在身,腰間插著太刀“正宗”,手中一杆桃木槍正是號稱天下第一快槍的“蜻蜓切”,正信和鬆平竹千代會心的對看一眼,竹千代便清了清嗓子,將兵符取出,大聲的說道,“本多忠勝聽令,現在我認命你為鬆平家前陣總大將,火速領兵1500人出陣,直撲佐久間盛重坐鎮的城西大營,我自引500人在你後方,你的任務就是盡量減少損失拖住佐久間盛重的部隊,等我成功把軍糧送入城中之後我會給你信號,咱們就同時退回本陣,明白了嗎?”

    “是!”領命的本多忠勝轉身離去,看著他英武的背景鬆平竹千代欣慰的鬆了口氣,遙指忠勝遠去的方向對正信說道,“家中有此良將,我何止複興三河,天神佑我,此不是金剛轉世助我大業嗎!”

    正信和本多忠勝本是同族,自族兄弟被大人誇獎他臉上也顯光彩,“大人說的是,可這天下俊才還要有明主賞識才是,今我本多一族能夠得遇大人,乃是大幸,在下提我一族百姓叩拜大人恩德勒!”說罷,本多正信和衣跪地,倒頭便拜,鬆平竹千代連忙攙起自己的愛臣,眼含深意的安慰正信道,“好好好,咱們君臣知遇,乃是天也要我鬆平家重振雄風,正信啊,你速命人取我戰甲來,我要立刻趕去支援鳴海城,這本陣應該無有大事,我撥你50人多插旗幟,掃動煙塵,虛張聲勢,我料這方圓百裏內沒人有見識敢深入一探究竟。”

    “是!正信必嚴守本陣絕不有失!”

    公元1560年5月18日深夜,鬆平家家督鬆平竹千代(元康)初次領兵上陣,至此,戰國時期三大雄主繼織田信長之外的另一位也登上了曆史舞台,500三河兵士在他的統帥之下護送著萬石糧草向著尾張東南第一要塞鳴海城浩蕩前行,在他們的前方乃是織田家虎將佐久間盛重親自坐鎮的西大營,不過這時候的佐久間盛重可沒功夫也沒機會與鬆平竹千代打照麵了,因為在本多忠勝的掩殺之下,他的大軍一潰再潰,至於鬆平竹千代之前交代的少受損失他早忘於腦後,隻顧著一路追殺,跟著他的1500人都是步兵,哪追得上本多忠勝的快馬良駒,隻能一路跑一路看著他們的大將手中槍上下翻飛,所過之處遍地織田家兵,非死即傷慘不忍睹。就這樣,本多忠勝一口氣追出10裏地去,眼看著佐久間盛重和他的殘兵再無蹤跡才勒馬而還,會合了自己手下的兵士後還覺得不過癮,就在鬆平竹千代忙著向城內輸送糧草的時候率軍大破織田家城下三營的另外兩營,一舉掃平了鳴海城範圍內織田家的全部勢力。此一戰,織田家大敗虧輸,本多忠勝所部則隻輕傷10人,一戰之豪勇天下聞名,讓各家武將無不望天興歎,隻盼萬萬不要和此人交手才好。

    這一仗鬆平家贏得痛快,到了19日下午5時,竹千代已經將兵糧全部交接,當下不再逗留引馬出城,在城下和本多忠勝所部會合,對其勇猛大加讚賞,可是本多忠勝卻眉頭緊皺似乎有什麽心事,鬆平竹千代看著他的表情取笑道,“平八郎,莫不是沒殺過癮啊,不如我派你領兵北上直取清洲城如何?”本多忠勝搖了搖頭,就在馬上對鬆平竹千代耳語道,“主公,平八郎是心中不解,所以苦悶。”

    “哦?平八郎你有什麽疑惑可說來我聽,我試為你解答。”

    “是,”本多忠勝於馬上拱了拱手,接著低聲道,“主公,平八郎讀兵書說,打仗在智不在勇,伐謀重於伐兵,所以兩軍交鋒多有伏兵偷襲的計策出現,這一次我和佐久間盛重交手,他們織田家的兵士戰鬥力不弱,可是一交戰就敗一交戰就敗,我細心觀察,讓人不解有二,一,他們的主帥佐久間盛重退進有度,好像並不在意大軍被我掩殺,二,他們的兵力,正信哥哥之前說了,3000人左右,主營應該有1000人向上,但是我橫掃三營,照我的目測,接觸到的敵軍總數不過500,剩下的敵人哪去了,是像書上說的埋伏著準備打咱們呢,還是情報錯了?”

    本多忠勝的話引起了鬆平竹千代的沉思,他緊皺眉頭半晌沉吟不語,直到部隊快要回歸本陣了他才遲疑著搖了搖頭,和本多忠勝說道,“我也看不透,3000人的情報是準確的,今川義元準備西進尾張,織田信長的意思在都城之下迎敵則再無退路,隻有出鳴海拒敵才是上策,所以他本家5000人馬抽調了大半來在鳴海,這個情報絕對不會錯的,至於為什麽其中2500人都不見了,我一時也想不明白,難道信長另有打算?”

    “是不是他怕了?準備逃跑或者把所有部隊都縮回居城然後守一天算一天?”

    “不可能,信長我是了解的,小時候我被擄到清洲城時就和他多有接觸,這個人不但心性狡猾詭計多端,且有並吞天下之誌,區區今川義元我都不放在眼裏,他一個領尾張之地的大名更不會是孬種,所以我想他必是有什麽其他打算,說不定已經有了奇謀要置今川義元於死地,不過我暫時還猜想不透,咱們且回營靜觀再說吧。”

    本多忠勝點點頭,緊隨竹千代之後,大軍回歸本陣,鬆平竹千代將戰馬交給小卒連戰甲都來不及卸,就衝進大帳急尋本多正信,望他能夠給自己一解心中疑惑,誰知進到帳內沒等他說話,本多正信就衝了上來,麵帶驚慌一把拉住鬆平竹千代的手,匆匆去到本陣案桌之後,對著鬆平竹千代耳語道,“大人,大事不好了!今川義元他...他死了!”

    “什麽!!!”突聞此訊的鬆平竹千代大驚失色,臉色煞白突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愣了半晌之後眼淚嘩嘩的掉了下來,本多正信也眼含熱淚,不時用衣袖擦拭,君臣二人這樣對哭一時之後,竹千代才緩緩站起身來,仰天長歎起來,“怎麽會...怎麽會...”,長久以來壓在鬆平竹千代頭上的一座大山終於倒塌了,但是如此雄主且擁兵20000,何以突然崩猝,這讓竹千代不能相信,他忙讓本多正信細細給他講來,本多正信環顧四周無人,才徐徐道出原委。(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