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示弱賺武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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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田和北條之戰悄然落幕之後,德川家的大戲也該上演了,一直身在掛川城下本陣內盯著信玄用兵的家康三日內連書五道手令,著家臣分批恭喜武田信玄此戰大捷,家臣深知家康這是討好信玄,大多心懷憤憤,就連行軍以來一直隨在家康身邊寸步不離左右的正信也是不快,苦思難解憂愁,隻好深夜去往天龍軍大帳內拜訪孟昭德。
正信一進本陣,隻見孟昭德正抱著兒子樂嗬呢,小兒子生的胖乎乎紅撲撲的,小手亂揮很是可愛,孟昭德連日來陰霾是一掃而光,隻顧著高興了,正信見狀忙打趣道,“人都說孟大人禦下不嚴,怕一副笑臉都是跟小公子身上練出來的吧。”孟昭德忙回頭,見原來是正信,忙高聲笑道,“嗬嗬,我家第一紅人來看我這罪人,可要擔人指點的。”正信聽罷苦笑了聲道,“孟大人不要挖苦我啊,”原來孟昭德前些日子見進攻掛川城不利,而自己的天龍軍又不讓上陣,苦思數日後,硬著頭皮上奏請命替換忠勝,觸怒了家康,家康已經貶斥他為天龍軍副帥,主帥由正信兼職,不過正信一是私下和昭德交好,二是明白自己指揮不動天龍軍,幹脆借口參讚軍務,還是留在家康身邊,這天龍軍的中軍大帳還是昭德住著,現在孟昭德說他,他自當認為是挖苦了。
“嗬嗬,好了,正信啊,我兒子昨日周歲酒,你可沒來啊,我知道,你參讚軍務政務太忙,兩國之土地戶籍現在都是你執掌,若不是大事,你會來看我麽,說吧,什麽事。”孟昭德將憲文小心放回搖籃裏,問道正信。正信不敢隱瞞,歎口氣道,“你看看,連日忙碌,都沒人說一聲,小憲文都一歲了,嗬嗬,歲月不饒人,過得好快啊,得知年年懷喜好像還是昨日呢,竟然已經快兩年了。”孟昭德點點頭道,“是啊,美濃攻防戰時候,夫人剛剛有孕,一回國就討伐流民山民,來回兩個月,沒歇息多久就聯盟武田,他們一動,咱們也發兵遠江駿河,現在算算,光打掛川都快半年了!”正信若有所思的苦笑了一聲,“是啊,孟大人不說,正信都快忘了,主公恩典,年年夫人隨軍伺候孟大人,夫妻長相廝守,我家的正純竟然也快兩歲了,我卻無福啊,近一年沒見到他和玉姬了,嘿嘿嘿,甚是想念啊。”孟昭德聽罷噗嗤一笑道,“好個正信,欺負昭德來了,我抱會兒子,你就嚷嚷自己想媳婦了,這是上任天龍軍才五天,要打壓屬下呢!”
“哈哈哈,正信和孟大人至交,也就孟大人這麽和正信說,正信知道你是玩笑呢。”本多正信輕輕摸了摸孟憲文的小臉,就好像愛撫著他家的正純一般,輕聲說道,“孟大人啊,正信這麽晚了過來,確實是有難事找你排解,你說主公連日來幾次遣派使者...”孟昭德趕忙打住正信,擺擺手說道,“我知道你為了這個事情來,哼哼,主公為了五個多月還拿不下小小掛川正苦惱的要命,按說這時候不應該示弱於武田,他卻偏偏一撥撥派使者去見武田,你是怕有人說漏了嘴,讓人知道咱家攻城不利,是吧。”正信深深的點了點頭,瞅著孟昭德,似乎奇怪,為何孟昭德絲毫也不著急,孟昭德看出了他的心思,笑了笑道,“主公麽,他的意思很清楚,一裏一外,一箭雙雕,裏麵一層,大軍此時進攻乏力,軍心不穩,武將雖想用命,卻也害怕堅城難破,徒損士卒性命,壞了自己的實力,這般連續遣派使者,難免不會走漏風聲,家臣擔憂家中軍隊實力被信玄知曉,那樣甲府之人一定會嘲笑咱們這些德川家臣,懷著這種念頭,那些平日還有所保留的武將們就會放開手腳,拚死也要維護尊嚴,嗬嗬,攻略掛川城,事半功倍了!”
正信此時方明家康深意,沉沉的點了點頭,問道,“那敢問孟大人,一外是什麽意思呢?”孟昭德笑道,“所謂一外,就是...就是...嗬嗬,咱倆的話不會告訴第三個人知道吧。”正信聞言一愣,趕緊保證守口如瓶,孟昭德方才低聲說道,“所謂一外麽,自然是要武田信玄輕視我家,你想想看,武田信玄敢和上杉謙信連戰數年,和北條氏康一年兩次對決,橫掃今川家,這東國三大名他招惹一個遍,能把咱們放在眼裏麽,若不是因為要平分今川,他是絕對不會和咱家結盟的,等到咱們沒用處了,武田信玄一定會踢開咱們的。”正信何等聰明,他可以說是本家唯一一個不需要孟昭德把話說完就能立刻醒悟的人,隻見他馬上激動起來,顧盼左右後小心說道,“正信懂了,若是以後武田信玄踢開咱們,咱們勢必不利,可是現在北條和上杉結盟,武田家三麵邊境皆是敵人,正是武田信玄最難受的時候,咱們這時候示弱於武田,一旦信玄他被那邊兩家逼急了,說不定會提前和咱們翻臉,咱們就可以在武田家情況並不好的時候和他決一雌雄,又或者,信玄知道咱們不行,一定會小視咱們,同盟相輕,那就是個把柄,等將來一天咱們要和武田翻臉的時候,正好拿出來作為理由,不會被天下人指責。所以,如此時候示弱於武田,乃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哈哈哈!正信明白了!”
孟昭德見正信說話聲音越來越大,趕緊打個手勢,示意他別再說了,正信這才發覺自己失態,趕緊閉口不說了,孟昭德方才問道正信,“正信啊,你這一來,其實昭德也有個疑問和你說說,”正信忙輕點手指道,“是主公壓住天龍軍,久攻掛川城不下,進退失常,不似主公平日作風是吧,”孟昭德搖搖頭道,“這個昭德懂,鋒芒太露,必遭嫉恨,功高震主,必遭打壓,正信,若是昭德不看在你真正忠心為主,你又深知我之忠誠的份上,我是絕不會和你說這些話的,你懂麽!”正信深感同意,附和道,“孟大人啊,做臣子難,風光背後多險途,正信明白的,那到底是什麽事情如此疑惑,能困擾咱家第一智將,”孟昭德歎口氣道,“還能有什麽,不就是此地戰事麽,既然天龍軍被否了,主公到底打算下一步如何進退,得有個法子啊,如今出兵大半年了,是退也不能退,進也不能進,可要大傷咱家元氣的!”
本多正信聽罷心中思量,“昭德之才不下吾主,現在這般失態驚慌,怕不是心中早有說法,卻礙著麵子,還要試探我一下吧,”於是搖搖頭道,“孟大人啊,你怎麽糊塗了,大人所為何事,你真不知道?”孟昭德攤開雙手,做個無奈的樣子說道,“確實不知道啊,不然昭德怎麽能這樣急迫。”本多正信撲哧一笑,和孟昭德說道,“好了,孟大人,咱倆就實話實說了吧,主上初始確實因為小性子不用天龍軍,可主上之才如皓月當空,浮雲萬裏,給些時日自然會想通的,現在他還這樣拖著,打不下掛川,其實就為了一個原因。”孟昭德忙一把握住正信的手腕,低聲喊道,“快講。”本多正信亦環顧左右,故作神秘的說道,“既然出來了,不如索性把該打的都打了,大人的想法,就是誘使武田出戰!”孟昭德一聽便明白了,兩大智囊對話,何須像一般人那樣繁瑣複雜,正信道出武田二字,孟昭德心中立刻就都串聯通了,“家康故意打不下掛川,就是為了武田出兵啊,剛剛在北條家打了勝仗,卻沒有占奪一寸領土,信玄勢必窩火的很,那麽一定要拿駿河開刀,駿府城歸於武田信玄麾下,他肯定膨脹,天天瞅著駿府城,就恨不得一口氣拿下整個駿河國,那樣唯一選擇就是在德川家全部軍隊集中在掛川的時候,偷襲駿河,直逼遠江,可是此時出兵,第一,疲勞遠征,奔襲數十裏,卻要應對我家雄踞掛川五個月之久的大軍,兵疲必敗,第二,背信棄義,可以激勵本家士卒的戰意,不但利於迎戰武田,更能一鼓作氣拿下掛川,此一箭雙雕,家康,果然雄才莫測啊!這個正信!煩惱著來問我為何示弱於武田,我還口若懸河!他原來早知道家康是要連著今川和武田一起打,哼哼,滑頭啊,這麽多年了,一個比一個滑頭了!”
既然全部想通了,孟昭德眼中之疑慮便全數散去,正信觀察入微,立刻看到了孟昭德的堅決,微微一笑,拱手道,“夜了,孟大人,不如就各自歇了吧!”孟昭德一愣,突然似有所感,口中答應著,送正信往外走,心中卻略帶恐慌的一陣顫抖,如此兩人來到了大帳門口,正信剛要開口道別,孟昭德突然一把抓住正信手臂,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正信,下定決心要把事情挑明,低聲問道,“正信啊,你是到底有疑惑來見我,還是怕我有疑惑,故意來開導我的?你說,是不是那一位的意思!”正信聞言不急著回答,而是欣慰的點了點頭,看著昭德,心想,“果然和主公一般之人物,主公猜測,我此番之真正來意,昭德早晚必知曉,沒想到啊,我還沒走,昭德就反應過來了,”思量片刻之後,看昭德死不撒手,隻好半清楚半模糊的答道,“那一位不管有沒有意思,正信此來到底是否因為上命差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昭德大人不再疑惑了,萬事早想通,早作準備啊,正信告辭了。”說罷指了指自己的手臂,孟昭德忙鬆開了,正信方才長舒了一口氣,鞠躬告別而去。
“家康心思,凡人難測啊!”看著正信遠去的背影,孟昭德不免唏噓,感慨兩聲後,孟昭德也覺得乏了,便想回去歇息,這才一轉頭,就看見政文和半兵衛一左一右,站在帳門兩邊詭笑,孟昭德見是二人,幹笑了兩聲道,“好啊,今晚是睡不得了,也好,天降大任,憲文也陪著做老爹的一起熬個通宵吧!”說罷,招了招手,示意二人跟隨自己進帳,又左右看了看,確再沒有旁人了,方才對著空中打了個信號,立刻,百地宇久郎從暗處閃了出來,孟昭德並不看他,隻是盯著前方低聲說道,“兩位參軍在帳外,你知道?”宇久郎忙回道,“小的知道,主上有令,小的對二位參軍的行蹤,無需防範,對主上的服部半藏大人也故意放縱,未曾在他麵前顯露過行跡。”昭德點了點頭,嗯了一聲接著說道,“以後也這麽辦,不變,另外我現在要議事,加派人手,不論是誰,靠近大帳,行蹤詭異者,殺無赦!”宇久郎連忙跪倒答道,“小的明白!”說罷,隱去身影,遁形不見了。
孟昭德這才放心,走進帳內,隻見兩位智囊正各持一個茶碗,對飲著呢,孟昭德噗嗤一笑道,“沒大沒小,你們可是我的家臣啊,主上麵前行跡無端!”半兵衛聽罷嗬嗬一笑道,“知道大哥怪罪,特意燒了一碗好茶,您嚐嚐。”話音落,便從懷中掏出一個滿奇怪的物件,孟昭德細看,是一個小樽一樣的物什,不過封了口,通體暗灰,也不像金屬,忙問道,“這是什麽,”半兵衛笑笑道,“這個啊,是前些日子半兵衛奉命去曳馬購置糧草時候從一個蠻子手裏買的,人家說叫什麽...哦,對,叫開頭(水壺的英文發音),就是水壺...”孟昭德一聽差點沒嗆著,指點半兵衛道,“大驚小怪,咱們家沒有麽,圓的方的,高的矮的,我家一對白玉盛水樽不就讓你眼尖看中,拿走了就沒信了,現在一個黑不溜秋的也叫水壺。”半兵衛嘿嘿一笑,打開那個水壺,倒了一碗茶出來,說道,“大人,大哥,你先別急啊,你喝著,喝了再說。”孟昭德無奈,隻好端起碗來嘬了一口,竟然是溫和的,他也大感驚訝,忙問道半兵衛,“半兵衛!這是怎麽回子事,你說!”半兵衛忙回答道,“我問了,當時我花了五貫錢,他才賣給我,我當然要問清楚,他說啊,這個水壺和一般的盛水器皿不一樣,第一,它有蓋子,能攜帶於行軍之間,第二,它是三種泥土和礦石協調燒成,不同於一般兵卒帶的竹筒子,堅固耐用,第三,它就有這保溫的功能,其實說破了就簡單,隻是這小水壺是中間夾層,大人你看。”說罷打開水壺,從壺口兩側各摳了一下,一個鐵芯便彈了出來,半兵衛小心的把鐵芯取出,隻見深插在水壺裏的那一截,燒的通紅,孟昭德這便恍然大悟,嗬嗬笑道,“蠻子倒是厲害,黃毛藍眼睛的,機巧琢磨的是好啊!”半兵衛點點頭道,“大人所言極是,嗬嗬,蠻子說了,這水壺啊,夾的實在,這一條鐵芯置在壺中,可以保十刻的溫暖,適用於冬日作戰啊,兵卒要是配備這個,哪裏還怕天寒地凍,手腳凍麻了,取出來喝一口就是,長途奔襲必能收到奇效啊,乃是...英吉利...對對對,是這麽個國家,最新的玩意!”
“好啊!好東西!哈哈哈,半兵衛,你總是能給昭德帶來驚喜,政文,你說,咱們怎麽辦!”孟昭德興奮的連拍大腿,好似看到了五千壯士人手一個水壺,在雪地裏奔跑的場景,政文見了也很是高興,立刻回道,“大人,天空丸以為,既然這西方蠻夷的東西如此奇妙,咱們是否應該找一個機會,清算一下,看看西蠻的東西到底有多少是適用於行軍或者作戰的,天空丸大膽開言,若是真有利益,何不全數西化!”此語見識頗廣,但也深為離經叛道,若是別人說了那必是殺頭滅家的大罪,可孟昭德偏偏身兼漢倭兩家之學,本就擅長於接納新鮮,融會貫通,對一般的大名保守自封他更是嗤之以鼻,率先開創兵農分離,率先開創急行軍,率先引入明軍二段擊之法,現在政文所說,正和孟昭德心思,孟昭德於是說道,“甚好啊!這樣,半兵衛,你替我擬個奏請,就說天龍軍現在每日照常操練,沒什麽大事,我想和兩位參軍去東海道勘察一下,米價啊馬匹啊,鍛造方麵的鐵啊銅啊的價格,還有,就是看看曳馬造船廠的修繕,反正你斟酌,然後明日遞上去,看家康的回複再說。”半兵衛忙點點頭答應下來,政文見了忙問道,“大人,你是要...”孟昭德嗯了一聲下令道,“你和友成,玄以抓緊核實軍中儲備,把所有錢幣和白銀集中,明天讓武士親衛隊的黑玉丸領隊,鈴木重秀護衛,一旦家康首肯,立刻護送南下,到了曳馬再等我吩咐,隨隊押運的我看就...就天野正定,島豐德,井伊仁禮他們仨吧!”
兩人聽罷軍令,立刻叩拜退下,孟昭德似又想起了什麽,抬頭說道,“宇久郎,我要歇息了,你帶領所有部下去監視細料庫和軍備庫左右,山下大人要連夜核查咱軍中實際,我不想任何人發現猜疑,更不想任何人知道我軍的底細!”話音剛落,帳頂嗯了一聲,便再無聲息了,孟昭德又自己思量了片刻,方覺得都妥當了,才抱起憲文出帳而去,到年年下榻的側帳歇息去了。
第二日,家康接到孟昭德的上奏,便和正信商議,正信知道孟昭德從無私心,此去東海道估計是心裏有了什麽整飭軍備的法子,對本家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便極力促成,家康想想,反正自己連番訓斥昭德,天龍軍又一駐五個月沒動過地方,暫時用不上昭德,倒不如讓他散散心去,便準了昭德,還特撥軍中一百貫錢,資孟昭德路上行用。孟昭德接到上令之後,沒有耽擱,當日就帶著山下政文,竹中重治,三人輕裝趕赴曳馬城。
此去曳馬城,三人皆調用的是天龍軍良種快馬,一路暢通無阻,出了山道之後隻行了小半日就到了曳馬城,此時的曳馬城正在加緊修築副城偏丸,另修繕完備海軍,原今川海軍總帥,現德川家海軍副總帥鬆下加兵衛之綱(此人便是木下藤吉郎出任武士所伺候的第一個主子)正在曳馬港招募新軍,操練士卒,孟昭德沒有和他表明身份,而是三人三騎繞著港口走了一圈,便尋小路去了商港,路上半兵衛問道孟昭德,“大人,真和本多大人所說一樣啊,鬆下大人加緊操練水軍,看來大戰應在東海道啊!”孟昭德點點頭道,“說的是,家康這手戰前動員做的好啊,一個個分開來,讓正信親自找我,說通我,這樣調動天龍軍時候才能深得家康之心意,事半功倍,到時候,少不得你半兵衛和政文還要殫盡竭力,畢竟武田不比今川,軍心堅穩,人才濟濟,昭德將經曆人生從未有之大戰啊!”半兵衛聽罷趕緊回道,“大人放心,兵來將擋,屬下等自然盡心盡力,不讓武田詭計得逞!”(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