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回義結金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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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1年(元龜二年)2月6日,孟昭德的二兒子孟憲傑迎來了他的周歲生日,三十一歲的孟昭德抱著自己的小兒子喜出望外,在生日宴上和諸位家臣痛飲,還有自己的徒兒上杉顯景,眾人全都喝高了,山下政虎和鈴木重秀脫掉上衣,跳起了滑稽舞,越後最好的能樂師和連歌人都到會助興,孟昭德不無感慨的對眾人說道,“起兵十一年,天下依舊水生火熱,唯願兩子成人之時天下太平!”
元龜二年的元旦,上杉謙信在春日山城舉行了重大的儀式,慶賀原將軍殿下足利義昭尋得了上代將軍,自己兄長足利義輝之女阿若,足利義昭此時已經不是將軍身份,不過一個旅居越後的貧民而已,他的各種決定已經不需要繁瑣的禮儀和宗法的裁定了,欣喜之餘的足利義昭將阿若收為養女,且為了感激孟昭德將自己百般周旋迎到越後的恩德,在上杉謙信的撮合下,將養女阿若嫁給了孟昭德為側室,此時的孟昭德三十一歲,阿若十六歲。婚禮完畢之後,阿若將當年自己的生父寫在生母衣擺上的詩句呈了出來,獻給養父,上杉謙信和孟昭德等人都在一邊觀瞧,隻見上麵用血寫道,“五月細雨露還戾,且寄吾名杜鵑翼,翩然上雲霄”,瀟灑利落,眾人不免又回憶起了當初關於劍豪將軍義輝的傳聞,相傳他最後時刻率三十餘名衛士竭力死戰,宛若劍神一般,劍鈍了馬上換一把新的,威風赫赫勇不可擋,戰至一人後還在室內與叛軍相持達三小時,無人可以近身!感慨之餘,足利義昭寫下了抒發自己情感的漢詩一並贈與上杉謙信,“落魄江湖暗結愁,孤舟一葉思悠悠。天公亦憐吾生否?月白蘆花淺水秋。”
詩句淒淒慘慘,讓人不禁垂淚,上杉謙信明白足利義昭表麵是抒發自己的鬱悶之情,實際是催促上杉謙信早日進兵,光複幕府政權。他送走將軍之後連日苦思,權衡利弊,這樣到了孟昭德為兒子慶生之後,春暖花開之際,上杉謙信終於密詔孟昭德和直江景綱等人入城議事,孟昭德作為二公子的師父本來可以不奉詔,可是他思量上杉謙信對自己不錯,且足利義昭已經收了自己為女婿,現在不是考慮個人,而是同時要為足利家在越後的生存著想的時刻了,他隻好暫時辭別徒弟,帶著惠隱院北上春日山城拜訪上杉謙信。
到了居城之後,上杉謙信將眾臣引入八鬆坡草場圍坐,這裏是越後騎兵放馬養馬的地方,水草豐美,可惜不如甲府麵積那麽大,所以越後騎兵戰鬥力彪悍卻人數偏少,隻有在長筱之戰過後,上杉家的越後騎兵才敢妄稱天下第一,因為唯一能在數量和質量上戰勝本家的騎兵部隊已經被摧毀了。來到這裏之後,孟昭德舒舒服服的坐在軟藤長條椅上,享受著草香撲鼻,上杉謙信見眾人還沒有到齊,就和孟昭德攀談起來,他二人從來沒有主仆之分,當然也沒有主仆的名分,就是兄弟相稱,所談也比和其他家臣更加透徹無顧忌,待聊了一會家常後,上杉謙信終於忍不住和孟昭德說起了兩位公子的問題,“昭德啊,景虎和顯景你到底怎麽看的,謙信一直想不通,景虎各方麵都勝過顯景許多,且家中諸將對他也很是推崇,你偏偏守衛顯景,這不是讓大臣們難堪麽,謙信在還好,若是謙信不在了,你當如何自處?”孟昭德聽罷甚是感動,上杉謙信對他無視自己的暗示偏偏選擇二公子教導不但不記恨,反而頗為擔心,這才是忠義之士啊,且看上杉謙信的麵相,所說並非虛言,該是真話,孟昭德於是也掏心挖肺的說道,“謙信公啊,自古子嗣之爭隻有旁觀者清,大公子的勢力是二公子遠遠不能及的,若是有一日大公子繼承家督,試問謙信公,他當如何麵對這位和自己爭鬥多年的弟弟呢,我實在不願意看到謙信公之後子嗣相殘,家事中落的慘狀啊,所以在二公子不濟之時我要幫他一把,說實話,孟昭德沒有挽狂瀾於既倒的本事,可多少有把力氣,二公子將來落難之際,不能沒有助力啊,昭德就是這麽想的,希望有我在,大公子能放過二公子一條性命,讓他安享晚年,免去上杉家的一場爭鬥!”
上杉謙信聽罷不無感慨的說道,“昭德是真義士啊,其實謙信早想提拔一下昭德你,一是報答當年川中島救助之恩,二是也為顯景將來存活留一個助力,可是現在景虎身邊多重臣,局勢已經明朗,我這時候扶持你,就怕權力分散,兩邊更加惡鬥不止,可若是不提拔,我又怕你保不住顯景,哎,我是真不想自己的兒子流落異鄉,無依無靠啊!”孟昭德知道此時若說栽培二公子會讓上杉謙信起疑,舉薦自己則更會讓上杉謙信為難,謙信是鐵了心要傳位給景虎的,扶持自己就有可能讓景虎繼承家督落空,不扶持自己則有可能謙信剛閉眼顯景就身首異處了,天下無雙的義士上杉謙信陷入了深深的苦惱,孟昭德想了想,隻能笑著安慰道,“謙信公不必為難,一切都看天意吧,若是天意亡二公子,就是謙信公許我越後兵馬總統帥,二公子也會走路說不定摔一跤,摔死,若是天意不亡二公子,昭德必然全心保護,不容有失!”前半句說的是個笑話,上杉謙信聽罷噗嗤樂了,搖了搖頭,眼神深邃的沉思了片刻後,方才吐出一句來,“好吧,你的事情我早晚必有法子,總能讓你保住顯景的性命。”
兩人說完,柿崎景家和直江景綱還有山本寺定長就到了,直江家是密會必須列席的,上杉謙信最信任的人,柿崎景家和山本寺定長一個是軍中魁老,一個是新星將帥,也必參加會議,倒是沒有身份隻是二公子老師的孟昭德出席讓眾人感到意外,上杉謙信察覺出了眾人的心思,忙歎口氣說道,“去年深冬,我的老恩師宇佐美大人病逝(作為越後兵法流的締造者,宇佐美定滿有三種死法,一種是在對北條作戰中被偷襲至死,一種是伏擊造反者不慎淹死,一種是自己造反被徒弟上杉謙信親自討死,都很詭異且沒有足夠史料倚證,所以作者單創,他是病死的),享年八十,謙信心痛不已,常呼痛失一臂膀,所以謙信決定,讓顯景的老師,孟昭德大人擔任越後流編製官,把吾之恩師未盡的事業統統完成,兩代人的老師管理同樣的事務,也算個良好的傳承吧!”說罷上杉謙信潸然落淚,抽泣成聲,直江景綱初聽聞很是震驚,可立刻就反應過來,施禮對孟昭德說恭喜,孟昭德也很意外,忙客氣著還禮,柿崎景家打仗猛,玩政術是下九流,他是沒想明白發生了什麽,隻是看到景綱說恭喜,自己就也說恭喜。可山本寺定長不幹了,原來他纏著這個差事已經兩三年了,上杉謙信都沒有開口,現在突然就許給孟昭德,這讓他這個大公子的佐政下不來台,於是他大聲說道,“主上,孟昭德沒有名分啊,你可要三思,不能讓家中臣子聽一個教書先生的使喚吧?”上杉謙信早料到山本寺定長會不同意,立刻沉下臉來,陰狠狠的說道,“一個教書先生不能使喚大臣,你一個部將擔當麽,你能使喚我謙信的三大家老麽!”這話給了山本寺定長重重一擊,他嚇得立刻伏倒在地,高呼死罪,上杉謙信見了哼一聲,不再理他,大聲說道,“就這麽定了!議事吧!”
直江景綱怕事情鬧僵,趕緊順著上杉謙信的命令說道,“景綱已經將全數物資統攏完畢,現在家中有存糧可支應半年,春耕之後能加入的兵源有一萬三千人,另此時國內常備兵有九千人,歸順的一揆眾有八千人,越後騎兵整飭完畢,共三千五百人,馬三千八百匹,還多出三百,是否多提拔一些騎兵呢?”上杉謙信想了想道,“不必了,武田騎兵又如何,一萬多人還不是全軍覆沒,騎兵善於奇,人數不用多,你現在征召三百騎兵哪有時間訓練,戰場上不過白白損失性命而已,多出的三百匹馬賣掉吧,換軍糧回來,半年是不夠的,到秋收還有六個月,不能這樣一天富餘都沒有,還是備足八到十個月的軍糧為好,這賣馬的事情麽...”直江景綱忙答道,“屬下和甲府的商人眾頗有交往,願意擔當此任。”上杉謙信聽罷笑了笑,擺擺手道,“不必了,景綱做事太愛顧盼左右,還是交給柿崎吧,他是個武將,辦事想來雷厲風行,柿崎啊,你去辦這個差事,把軍馬賣掉,誰出的價格高就賣給誰,盡快換回軍糧來!”柿崎景家一想,也沒什麽不妥,立刻起身答道遵命,上杉謙信讓他坐下,接著問道,“西國和京畿有什麽動靜沒有,上杉謙信從不幹背後偷襲的勾當,若是他們要起兵,謙信就先看看。”直江景綱趕緊答道,“據聞,毛利氏為了山中鹿介擁護尼子氏在京都重振和織田家鬧得很不愉快,大有聯合本願寺抵抗信長的意思,織田家這幾個月很清閑,隻有柴田勝家兵團和能登方麵聯合,正式共同進兵加賀,德川家沒有對武田用兵,一直在積蓄力量。”
直江景綱一邊說,上杉謙信一邊用手在鬆軟的泥土裏比劃,直到景綱說完,他麵前的泥土也被劃的亂七八糟了,這時上杉謙信說道,“我不會在柴田勝家和加賀對決的時候貿然進兵,這樣人家會說我勝之不武,我看現在要做的還是靜候一段時間,積蓄糧草,待毛利氏和織田氏打不起來了,我再出兵,或者他們真打了,那就分出勝負再說,現在本家的任務還是恢複,從軍備入手吧,一揆眾造反後耽誤了近一年的生產,景綱啊,你在這方麵要抓緊,務必盡快恢複元氣,我看織田信長和毛利氏不管打不打,都在半年內會有分曉,到時候我就光明正大的進兵,和織田信長決一雌雄!”說罷上杉謙信緩緩站起身來,拍了拍手上沾著的泥土,轉身離去,幾位大臣也即刻起身,對著上杉謙信的背影深施一禮,方才退下。
孟昭德離開天守閣後,在一之丸等候了半天,看上杉謙信沒有別的旨令了,才告別守城的幾位侍將官騎馬趕回禦館,路上他百思不得其解,想了很久都想不通,隻好問道惠隱院,“惠隱院啊,你在家的時候有沒有遇到過這樣奇怪的事情,為什麽兩次重大的事件謙信公都避開直江景綱,若說是保護起來,這操辦軍務有什麽可避嫌的呢?”惠隱院想了想,也想不通,兩人相對無語,往前又走了數裏,惠隱院突然記起自己在京都看過的一本小說來,於是他問道孟昭德,“大人,有一本書是惠隱院小時候讀過的,叫做‘東國筆記’,是源平三郎所著,不過是婦女飯後茶點的閑話集(八卦雜誌),惠隱院那時候無事做,就看看這些書,我記得越後筆記裏麵著重寫了謙信公和其父的恩怨,當然大部分不可信,其中還插過一筆有關柿崎景家的,傳說兩人貌合神離,積怨很深啊!”孟昭德聽罷煞有興趣,原來戰國物資匱乏,大多數享樂都在京都,什麽畫集,小說,能樂多出此地,外地比如三河,尾張什麽的,都是京都高雅人看不上的鄉下土地方,是從來沒有人兜售這些的,孟昭德自離開明國後就再沒有接觸過玩樂,現在惠隱院一提,當然很想知道究竟,“惠隱院快給我講講,正所謂捕風捉影,若是無風怎能起浪呢,”惠隱院笑笑道,“好像是當年謙信公上洛之後,因為柿崎景家率眾將獻寶刀有功,所以謙信公提拔他為軍中統帥之一,另外柿崎景家還是謙信公的同門師弟,就和大人您與德川家康的關係一樣,柿崎景家難免就有些飄飄然,在和武田氏爭奪上野國的一次合戰中,謙信公大敗當地的武田氏勢力,上野平井城城主千葉雄一立刻歸降,他的女兒伊勢姬(無具體明細,所以用伊勢上野國代其名)和謙信交好,在上野國駐軍的數月兩人很談得來,正好千葉雄一要獻上人質,那位伊勢姬就主動請命去了,不過小說裏講這名女子很是貌美,所以到了春日山城後就被許多武將盯上,柿崎景家也在其列,他數次向謙信公索要求婚不成,最後竟然...總之不堪入目,大人你說,這不是小說戲言麽。”
孟昭德搖搖頭道,“看似有假,因為家督的居城哪是平白家臣隨意能來去自如的,可細想想,按照謙信公的豁達和他與柿崎大人的關係,說不定還真有可能,也隻有柿崎大人有可能進入天守閣,最後那個女子怎樣了?”惠隱院歎口氣道,“當初我讀到這裏,真恨不得一刀劈了那個禽獸,伊勢姬被侮辱,最後自殺身亡了,不過咱們來越後已經一年多,我看柿崎景家大人深居簡出,對於政務能避則避,事事小心逢迎謙信公,卻不像書上那般啊。”孟昭德笑笑道,“越是吃一塹越是長一智,我看如果真有這樣的性格差異,才更有可能是真事,謙信公一生秉持忠義,竟然讓一個莽漢這樣敗壞了名聲,世人皆怕死,柿崎景家能成為今天這個樣子不是毫無征兆的,說不定就是那小說裏寫的事情讓他徹底變了,小心做人,小心做事,從不胡言亂語,嗬嗬嗬,這樣我就明白了,謙信公是看到了武田信玄和北條氏康還有今川義元三位的榜樣,打算不惜自斷手臂也要及早料理好身後事,這樣看來謙信公不是在保直江大人,而是在一個個除掉四大家老,直江大人不在其列,估計是因為他一生少軍功,多謀略,非能興風作浪之人吧!”惠隱院聽罷長歎一口氣,幽幽說道,“若真是如此,豈不太悲哀了,狡兔死走狗烹,謙信公尚在人世,竟然已經開始為身後打算,自己不死忠臣先亡,為人臣之悲哀。”孟昭德聽出了惠隱院話中的意思,不免寬慰道,“亂世第一要務就是求存,隻有治世才能共處,謙信公怕的是自己死後子嗣鎮不住重臣,讓人篡奪了江山,昭德要的則是天下太平,太平之際無人再願意打仗了,臣子能力再大又如何,惠隱院,其實有句話昭德一直沒和人說過,既然今日聊到了,不妨說開,所謂君臣之道,就是在於互相製衡,若是將來昭德有恙,製衡不住家臣了,且看是治世還是亂世,若已經天下太平,則爾等共享榮華富貴,無憂矣,若還是亂世,那麽昭德老朽之前一定遣散家臣,隨我征戰一生讓我下手我是不忍心的。”惠隱院聽罷笑了,他知道,自己的主公真的做得出來這種事情,孟昭德就是這樣,在權衡利弊之間,永遠選擇那個委屈自己成全別人的道路,像謙信公這樣未雨綢繆,殺人防變的辦法,不把孟昭德逼急了,孟昭德是做不出來的。
折回禦館之後,孟昭德便把此番會議的精華都和上杉顯景傳授了,讓他明白天下將有大變,家事將有動蕩,上杉顯景雖然天生體質弱一些,可也明白突變之時需自保,所以臨時停掉了所有的文科,專心的隨著山下政虎和惠隱院學習武藝,孟昭德則和竹中重治,山下政文三人每日閑居禦館外名勝飲茶,雖然看著表麵無事,可身邊秘密處總有鈴木重秀,瀨戶長治等人保護,其實為的就是避過這場可能到來的政治危機,不要讓他牽連到二公子或者孟家的上下,對於謙信公安排的編製越後流的問題,孟昭德全部照本宣科,不敢擅自改動,以免招人閑話。哪知道人怕什麽就來什麽,兩個月後,全家上下都在忙著征召兵源補充軍資之際,越中因為不滿上杉謙信在已經繳納完畢的秋租上又加賦一成而宣布抗租,負責買賣軍馬籌措軍糧的柿崎景家的五千石征召糧也被扣在越中沒法入境,家內臣子的搖擺不忠已經讓上杉謙信疼惡多年,現在眼看大決戰就要到了,他們還這樣不拿本家當回事,上杉謙信決定樹個榜樣出來,再也不客氣了,他當機立斷,快刀斬亂麻的逮捕了越後的三個城主,分別是越中守椎名康胤的三個弟弟,原本四兄弟遙相呼應,看似風光一時無量,結果上杉謙信一翻臉,全都抓起來殺掉了,然後上杉謙信就開始加派兵馬,不管椎名康胤想不想打,上杉謙信都要一舉蕩平任何反對自己的勢力。可此時家中四大家老一個置身事外,一個已經歸西,一個忙著教導大公子,一個忙著做買賣,到底用誰呢,上杉謙信心中其實還是偏向用自己的師弟柿崎景家的,可對於他上杉謙信太不放心了,思來想去,上杉謙信想到一計。
1571年(元龜二年)5月11日,上杉謙信下令孟昭德進春日山城拜會,孟昭德心中叫苦,恨自己躲了半天還是沒躲開這勾心鬥角,本來輔佐少主等待上杉謙信歸西乃是絕好的一步棋,偏偏這之前還有許多麻煩事,自己想不參與現在看來都不可能了,隻盼不要前功盡棄,讓自己的努力付之東流吧。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孟昭德抵達春日山城,這才剛到城門口,孟昭德和惠隱院就看到一眾家臣紛紛在城外迎接,就連大公子上杉景虎和山本寺定長都來了,孟昭德見了當然害怕,趕緊翻身下馬,直奔大公子而去。見了大公子後,孟昭德忙鞠一躬問道,“昭德一介儒師,何勞大公子出來相迎。”上杉景虎聽罷竟然誠惶誠恐,回禮說道,“孟大師父不要太過謙了,今日父上相召,其實事前已經和我等宣布,乃是為了與孟昭德大師父相結情義之好,佛前立誓,約為生死弟兄!”孟昭德聽罷真如五雷轟頂,心說這上山謙信是玩的哪一出啊,不過暗地也還有些高興,一國大名如此抬舉自己,任誰都會有點飄飄然的,不過麵子上不能表現出來,孟昭德忙推辭道,“孟昭德旅居之人,合家都靠上杉水米養活,已經別無所求,怎麽還能受此恩寵,不敢不敢,請大公子隨我一起去請辭如何?”上杉景虎聽罷笑道,“大師父說這個話就是不拿景虎當外人啊,好好好,日後還要多多仰仗大師父呢,至於請辭什麽的,隨我見了父上再說吧。”說罷拉住孟昭德的手就往城裏去,孟昭德偷眼觀瞧,?口重光對著自己暗暗點頭,意思讓自己答應下來,直江父婿雖然站在隊伍的後麵,可也難掩支持之色,孟昭德清楚,這是?口的功勞,他已經通過直江信綱說動了直江景綱的支持,現在直江家已經站在自己這邊了,另外兩家都表示支持,看來此事非局,乃是上杉謙信真有結拜之意,孟昭德才稍稍鬆了口氣,另外一瞅山本寺定長,隻見他滿臉凝重,愁眉緊鎖,手握的緊緊地,不用猜,這是恨孟昭德這個外來戶萬千寵愛一身,恨不得撕碎了孟昭德。
在孟昭德眼裏,山本寺定長這種隻會嫉賢妒能,毫無城府的人就和魍魎鼠蟻一般,完全看不上的,所以孟昭德也不在乎他怎麽想,就和大公子景虎還有護衛惠隱院直奔天守閣而去。進了天守閣,上杉謙信正等在那裏,他一身白色袈裟,內勾黑線紋路,穿戴整齊誦經不止,上杉景虎大聲通報孟昭德到了,上杉謙信才停止誦經轉過身來,一見孟昭德立刻雙手合十說道,“孟大人,謙信久候了。”孟昭德見上杉謙信去除武裝,表現的如此正式,忙深深鞠了一躬,算是回答,上杉景虎和惠隱院對視一眼,忙各自退了出去守在門外,隻留孟昭德和上杉謙信說話。見屋中無人之後,上杉謙信才微笑著讓孟昭德坐下,對他說道,“謙信自被兄長從寺廟叫回來之後,就再沒有穿過這身袈裟了,哎,光陰荏苒,轉眼三十年了,現在穿上實在味道不同,感觸不同了啊,昭德啊,你還記得咱們第一次相見麽?”孟昭德笑笑道,“當然記得,謙信公和武田信玄會戰於川中島,昭德奉命前去調解,可武田信玄背信棄義,竟然無視今川義元的手書,打算利用我作為幌子,偷襲謙信公的駐地,我危急之下無法可施,隻能誘動謙信公追擊我,出營相見,才化解了昭德的一次死劫,現在想來真是年輕氣盛,我區區一百多人竟然敢衝撞謙信公的本陣,嗬嗬,若非從沒上過戰場,誰敢做這種事情,也好在天憐惜,昭德沒死啊。”上杉謙信聽罷深以為然,點了點頭,把身邊的小幾往前推了一推,上麵是白玉瓶裝的清酒,還有兩個杯盞,他和孟昭德一人拿起一盞,邊喝邊說,“謙信卻以為這是神佛有意安排,十多年了,昭德,咱們兩次相見隔了十多年了,十多年前你我素不相識,你都能為了謙信舍生忘死,這份情誼謙信是永不會辜負的,現在謙信想了,昭德啊,你還要再救謙信一會啊。”
孟昭德聽罷忙放下酒盞說道,“有何吩咐,請謙信公指示,救命一詞可不敢當。”謙信點點頭,將酒盅舉起,為孟昭德斟滿,然後說道,“他們都和你說了,謙信想和你結成義兄弟,我想過,天下隻有你孟昭德最對我的脾氣,你知道為什麽嗎?”孟昭德忙道不知,上杉謙信於是解釋道,“天下隻有你能為了不委屈別人而委屈自己,這是一般人做不到的,就連謙信也做不到啊,所以我相信,你是我上杉家的庇佑,神佛派來輔助我家的,昭德啊,你給我說句實話,我的兩個兒子,你怎麽看。”孟昭德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思想了片刻後,方才答道,“大公子驍勇善戰,且不失豪傑之風,若是他在,上杉家尚武精神不倒,天下無人敢小窺,二公子心思細膩,至誠至孝,堪稱表率楷模,有他在,上杉家必能上下齊心,滴水不進。”上杉謙信聽罷笑了笑,長歎一聲說道,“謙信的周圍也就是昭德你敢說實話啊,不錯,我大兒子能打仗,可惜謙信之後隻怕無仗可打,越後和美濃相鄰,我與信長必有一場惡仗,不論勝敗都難說取得天下,況且西國還有毛利,京畿還有本願寺,東國還有北條和德川,絕非謙信一人之力能依次降伏的,且謙信以為信長手握京畿,一仗兩仗又如何,絕不足以動搖他的根本,昭德啊,我和你說這些,是怕謙信百年之火,後人衝動不自量力,招惹滅族之禍啊。”孟昭德聽罷心中砰然一動,莫非上杉謙信打算如果自己不能成就霸業,就讓後代轉攻為守,那麽明顯二公子比大公子更適合為家督,可要說話又怕是上杉謙信的試探,隻好不提道,“謙信公明察秋毫,自有明斷,昭德願意略盡綿力。”
上杉謙信笑笑道,“若是景虎執政,則本家勢必窮兵黷武,若是顯景執政,本家勢必柔弱可欺,都不是良方,昭德啊,我想讓你以我義弟的身份輔佐家政,讓景虎繼承家督,擔任守衛本國之綱,顯景輔政,如此文武兼備好似西國毛利的兩川體製一般,如何?”孟昭德想想後,覺得很不妥,這明明就是無奈之舉,兩個兄弟爭鬥多年,豈能和平共處,於是他小心的答道,“隻怕兩位公子不能體會謙信公的苦心,總不能相容,另外還有一位山本寺定長大人,他可是指望著大公子繼位後獨攬兵權的。”上杉謙信一聽山本寺的名字,立刻重重的哼了一聲,他思量再三後,小心的從懷裏掏出一封書信來,對孟昭德說道,“這是我的手令,我百年後你可以拿去給甘糟大人和直江大人,他兩人都是真正忠於本家的,有這道手令和你作為我義弟的身份,他們一定聽你調遣,山本寺其實是有才能的,怪謙信啊,讓他升的太快了,人嘛,被利欲熏瞎了眼睛就無可救藥了,到時候若他乘亂作祟,你就和兩位大人共同舉事,除掉這個狂悖之人。至於謙信的兩個兒子麽,我想過了,你作為顯景的老師,他對你是聽從的,景虎麽,性格暴躁點,好在還有時間,你現在是我的義弟,就是他們的叔父了,我會讓景虎盡量多的去拜見你,建立起叔侄的情義來,到時候他也會聽你的,有你在,謙信的兩個兒子不會自相殘殺,他們會互相協作,保佑我上杉家不倒,這樣謙信就能瞑目了!”孟昭德想想,此計劃漏洞百出,不過也是無奈中的最佳法子,隻好滿口答應下來。上杉謙信見孟昭德同意了,立刻拉開桌子,將早就準備好的焚香和祭酒取出,兩人昭告天地,正式結拜為異性兄弟,此時的上杉謙信四十二歲,孟昭德三十一歲。
兩人結拜之後,臉上皆顯出笑容,上杉謙信對孟昭德說道,“義弟啊,大哥除了日後的考慮還有一事,就是此番越中叛亂,你還記不記得去年能登田中家往越後派遣戰船的事情?”孟昭德答道記得,上杉謙信於是說道,“其實越中一直是我的心腹大患,先代用籠絡的法子收服了椎名康胤,算是拿到了半個越中的土地,可椎名康胤一不朝見,二不用命效忠,我怎麽想也不保險,尤其是我軍若要出山決戰織田氏,必走越中無疑,所以我想接著田中家出兵海岸和椎名康胤造反的機會,一舉平定越中的椎名氏,神保氏,統一越中,然後拿下田中家,收服能登。”孟昭德想想道,“若如此做甚好,因為此時北陸兵團忙著對付加賀,無力北上支援,織田信長則忙著分散兵力遲滯本願寺,然後防備毛利氏,都不足以對神保氏和田中氏形成支援,這時候進兵最好,昭德以為一戰可定。”上杉謙信聽罷哈哈笑道,“好啊,若是如此,我請義弟帶兵,由柿崎大人隨扈為副帥,統兵一萬進攻越中!”孟昭德此刻方明白上杉謙信挑這個日子結拜是為何,忙苦笑道,“那二公子的學業如何處置,且柿崎大人軍中威信甚望,若大哥一定要出兵,不如我為輔他為正,如何?”上杉謙信聽罷擺擺手道,“不考慮這些,義弟啊,這越後的兵馬可是咱上杉氏的,任他多麽功高威望,他也是咱的家臣,你一定是正帥,我明日就頒布命令,他給你當副帥!就不用再謙讓了!”孟昭德當然高興,其實他早就想帶兵了,可怕上杉謙信支持的不堅決,到時候自己舉步維艱,現在看上杉謙信一口咬定自己是正帥,孟昭德便不再推辭,兩人又閑聊了幾句,說了說家常,孟昭德便起身告辭,回禦館去準備行裝。
上杉謙信送別孟昭德後,立刻拉開了側邊的紙門,原來直江景綱和甘糟景持自城下迎接孟昭德後就悄悄隨後到了側室,兩人將謙信和孟昭德所說都聽到了耳朵裏,上杉謙信走進側室,坐下問道,“我說的你們都聽懂了麽?”直江景綱此時已經偏向二公子的陣營了,當然說懂了,可甘糟景持還是大公子的師父,雖然他無欲無求,卻也怕將來二公子勢力坐大,不分青紅皂白的收拾所有大公子的人,會牽連自己,所以他還不放心,低聲問道,“主上安排看似妥當,可若是將來孟昭德權勢熏天,不顧兩位公子,自己統領一切當如何?”上杉謙信笑笑道,“昭德絕非這樣的人,他心懷天下,忠義守禮,不是能欺淩幼主的,不過謙信想過了,若有萬一,你二人要本著忠於我的態度忠於景虎,孟昭德若真有篡權的一天,你二人的人脈和威信還有軍隊遠勝於他,足以遏製住他的勢力,隻要事事多留心眼即可,不要全聽全信,則他不敢輕舉妄動。”兩人一聽,這才釋然,忙跪倒答道遵命,上杉謙信見兩人總算達成一致,深感如此將來無憂,長舒了一口氣,轉身離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