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靜的解剖室裏，白卓與曹法醫正在忙碌。李凡獨自一人，安靜地坐在外麵，沉默不語。

    隱約中，李凡好像看見，死者的靈魂。

    “你是黃開東嗎？”

    “是。”

    “誰殺死你的？”

    “不知道。”

    “你為什麽要和朱冬豔一起做販賣兒童這種令人發指的事？”

    “賺錢吧。不過人死了，這些都不重要了。”

    “你.....”

    恍惚間，李凡又在想象中被人喊住：“李凡！”

    “嗯？”

    李凡這才回過神來，原來剛才的他，坐在椅子上睡著了。

    張隊遞給李凡一杯熱咖啡，親切地坐到了李凡的旁邊。他拍拍李凡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李凡啊，這麽多年了，你還沒從那件事走出來嗎？”

    “張叔叔！您的意思是，讓我不要去追究了嗎？”

    “不是，我的意思是，十年了，所有的一切早已經物是人非，有可能凶手，都已經不在人世了。”

    “不張叔叔，即便是不在人世，那麽真相，都是永恒的。”

    瞅著李凡堅定的神情，張局長和藹地笑著：“好，我相信你，一定可以還自己一個清白。”

    解剖室的門被緩緩打開，疲憊不堪的白卓和滿頭大汗的曹法醫走了出來。

    一襲白衣，推出了冷冰冰的屍體。

    “我們已經拚接好屍體了，屍檢報告已經送去了，死者確實就是人販子黃開東。”

    果然是他！

    李凡在黃開東的出租房裏，找到了大量孩子的玩具、衣服、奶嘴等，甚至還有喂養孩子的安眠藥。

    “黃開東，男，49歲，生前被人活活挖下雙眼，耳朵被人用電鑽戳穿，隨後被用菜刀砍下四肢，強行割破喉嚨，最終被放在這個菜桶裏，死亡。”

    白卓朝李凡宣讀著屍檢報告，一旁的李凡沉默不語。

    “呃......那我們現在是....”

    “先去解救被黃開東拐賣的兒童！”

    李凡一言既出，張隊跟著點頭。

    黃開東已經死亡，留下的線索更少。

    張隊從黃開東的出租屋裏，找到了他和朱冬豔一起拐賣兒童的名單。大大小小的孩子，加起來有三十多名，數字觸目驚心。

    “他們早在五年前就開始拐賣兒童了，朱冬豔和黃開東一直都是無業遊民，沒有固定職業，從不和任何人來玩交際，很難被人發現。”

    張隊已經派出大量警力，一個個地去搜尋被拐走的兒童。

    “有件事我不明白，朱冬豔和黃開東，沒有手機，沒有電腦，兩人還能就是普通的對話聯係嗎？”

    “不然呢？現在科技那麽發達，但凡是在互聯網上留下任何一點痕跡，都會被輕而易舉地查到。所以，他們就選擇了最原始，最不容易被發現的聯係方式。”

    張隊首先找到了剛被拐賣的孩子小童，緊接著又把其餘被拐賣的兒童一一送回了他們父母身邊。

    然而，悲劇，卻還是會發生的。

    有的家庭失而複得自己的孩子，欣喜若狂。有的家庭因為孩子丟失，支離破碎，父母離異，或者父母一方精神崩潰。有的孩子被拐到買家那裏，拒絕與親生父母相見。

    “我的孩子啊！”

    現場充滿了大團圓的氣氛，大部分父母抱著自己的孩子痛哭流涕。

    人群中，卻有一位衣著樸素的女人呆呆地望著這一切。

    李凡注意到了這一點，急忙走過去，熱心地問道：“你好女士，請問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你的孩子呢？”

    這位女士擦擦自己眼眶中的淚水，有些哽咽地說：“看著他們被自己的父母接回家，真好。隻可惜，我的孩子，再也回不來了。”

    “怎麽回事？我們已經把所有被拐賣的孩子找回來了啊！”

    “不不怪你們，當初，我們的孩子被拐賣後，沒有賣給買家，而是直接被割下舌頭，打斷四肢，放在街上乞討。後來我有一次路過，才發現那是我的孩子。當時我報警了，隻可惜沒有抓到朱冬豔和黃開東，孩子雖然回到我身邊了，但已經六歲的他，基本成為了一個廢人。我花盡積蓄去救他，可是，他卻選擇了跳樓自殺。”

    說著說著，女人不由得痛哭起來。

    “對不起，你的心情我們能理解。”

    李凡盡量去安慰女人，但直覺卻促使他，注意到了一個細節。

    等等，女人說，孩子，被朱冬豔和黃開東拐賣後，割下了舌頭送去乞討？朱冬豔的屍體，恰巧也是在生前被人割下了舌頭。難道.....

    李凡下意識地朝著周圍這些流淚滿麵的家屬，他們抱著自己失而複得的孩子，場麵極度感人。李凡又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這個外表柔弱的女人，不由得問道：“那，你們可知，人販子，朱冬豔和黃開東，已經死了？”

    “哦？”女人擦拭著自己眼角的淚水，嘴角卻微微上揚。“死了？被判死刑了？太好了！活該！”

    “不。”李凡皺著眉頭。“他們，他們被人謀殺了。”

    聽到這個消息，女人的神情變得複雜起來。臉上既有暢快的笑容，又有不可思議的表情。

    “他們，被誰謀殺？”

    “暫時還沒查出來。”

    “嗬！”女人撩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其實要我說，還是別查了。人販子這種大奸大惡的人，被人謀殺了，那也是凶手做了一件為民除害的好事。難道你們警察，會幫著壞人做事嗎？”

    “這......”

    李凡沉默了，他還不知道如何回答女人的問題。

    這時，張隊走上前，他義正言辭地回答了女人剛才的問題。

    “雖然說人販子的確可惡可恨，也確實該死。但他們的審判，應該由法律去執行，而不是其他人。我們警察找到凶手，並非就是幫著壞人做事。因為凶手，不一定就是善類。”

    “切！真是跟唐僧一樣，廢話那麽多。”

    女人剛準備走，立刻又被張隊攔住。

    “等一下女士，關於朱冬豔和黃開東的死，我想請你做個筆錄。”

    女人頓時就火冒三丈，歇斯底裏地大叫道：“你什麽意思啊你？你覺得是我殺了他們嗎？”

    “不是，我就想找點線索。”

    “行，不過我希望你們別冤枉好人。”

    女人此時的心情已經比之前輕鬆了許多，或許是聽到害死自己孩子的人販子落到這樣的下場大快人心了吧。

    “我叫葛小奇，今年38歲，離過婚，前夫叫孟鑫，今年4http://yw.api.qq.com/html-chapter-28802-154945

    歲。”

    李凡調查了一下葛小奇的基本信息，發現確實如同葛小奇所說，在五年前，葛小奇和孟鑫有過一個孩子，兩人因為孩子走失感情破裂，離婚。後來孩子找到了，兩人本打算複婚，但孩子又跳樓自殺了，兩人再次沒斷了複婚的念頭。人販子的確就是朱冬豔和黃開東。這在d市的派出所裏有記錄。

    “你和孟鑫現在，還有聯係嗎？”

    “自從我們的孩子走了，我們就再也不聯係了。”

    李凡又查找了一下孟鑫的信息，發現現在的孟鑫，就住在s市。隻是，孟鑫最近剛和另一名女子登記結婚。

    李凡打量著葛小奇，卻怎麽也無法把朱冬豔和黃開東的死和葛小奇聯係在一起。

    一個女人，哪有那麽大的能耐和力氣？

    “朱冬豔的死亡時間是7月5日，黃開東的死亡時間是7月7日。這兩天，你去了哪裏？”

    “我在一家早餐店上班，不信你們去問老板。”

    “你分明是d市人，常住在d市，最近卻跑到s市，為什麽？”

    “來s市打工啊，不行嗎？”

    “好的。那你先回去吧。這幾天，不要出s市。”

    李凡從電腦裏調出孟鑫的信息，準備前往孟鑫的家裏一探究竟。

    會不會是孟鑫為了給死去的孩子報仇，殘忍地殺害了朱冬豔和黃開東呢？

    孟鑫的新家非常幹淨整潔，牆上掛著一家三口的合照，看起來幸福美滿。

    當孟鑫聽說當初害死自己孩子的兩個人販子被人謀殺的時候，不由得一笑。

    “哈哈哈！真是有意思！那這凶手，豈不是做了件好事嗎？”

    孟鑫遞給李凡一杯熱騰騰的茶，妻子和女兒正在幫忙給李凡切水果。

    “謝謝啊！”李凡接過水果，卻單獨問起孟鑫。“你現在，還聯係過自己的前妻葛小奇嗎？”

    “都是過去式了，不聯係了，人應該向前看，何必要這麽放不下呢？”

    李凡點點頭，卻掏出紙和筆。

    “那，能否問一下，7月5日和7月7日，你在哪裏？”

    “這個日子不是朱冬豔和黃開東被殺的日子嗎？我去警官，你覺得是我幹的？你問我和葛小奇有沒有聯係過，是在懷疑我們謀殺人販子？”

    孟鑫嘲諷地一笑，接著說道：“我說警察同誌，你不覺得這，這問題很可笑嗎？”

    “不好意思，我知道這問題問的確實有點不妥當，但作為警察，這是我們的工作。”

    “行行行，我說就是了，反正沒做過。”

    孟鑫一副無所謂的態度，翹起二郎腿。

    這時候，孟鑫的妻子和女兒笑眯眯地給李凡端來一盤新鮮的水果，熱情地招待李凡。

    望著這和和睦睦的一家，李凡頓時心中百味雜陳。

    想當初，孟鑫和葛小奇，還有他們的兒子，一家三口，也曾經是這麽和諧吧？隻可惜，這一切，都被朱冬豔和黃開東給毀了。我到底，是不是在幫著壞人做事？

    “7月5日和7日7日，我除了晚上睡覺在家之外，其餘都在工地上班。”

    “好的，你說的這些，我們會去核實的。”

    李凡摸了摸孟鑫的女兒可愛的臉蛋，溫馨地說道：“小朋友，以後出門，記得跟緊好爸爸媽媽哦，他們，可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

    “謝謝哥哥！”

    走出孟鑫的家，李凡在小區門口，碰見了拿著兩杯拿鐵的冷靜。

    “你好啊李警官，又在辦案嗎？”

    “嗯對。”

    李凡和冷靜一邊走一邊討論著案件，就這樣來到了一家咖啡廳。

    “朱冬豔和黃開東拐賣兒童後又被謀殺的這起案子，在網絡上引起了不少的反響。不過，最慘的，還是朱冬豔的前夫賈緣，那可是被人肉了。”

    “啊？”

    看見李凡不可思議的表情，冷靜拿出手機，打開微博，給李凡看。

    底下的評論，充滿了對朱冬豔和黃開東不得好死的輿論。但還有網友卻說要查一查朱冬豔的前夫賈緣，是不是會幫著朱冬豔一起拐賣兒童。

    “我的天，賈緣的嫌疑早就已經排除了。這事和賈緣有什麽關係？這些網絡噴子真是閑得慌啊！”

    “網絡暴力這種東西，往往比現實的暴力更可怕。賈緣的家附近都是警車，因為賈緣最近莫名其妙被打，被郵寄死老鼠等東西。”

    李凡喝下熱乎乎的拿鐵，隔著咖啡廳的玻璃，看見外麵的街上其樂融融的一家三口，忍不住問起冷靜：“你覺得，我如果找到了殺死朱冬豔和黃開東的凶手，那是不是真的幫著壞人做事？”

    “這個問題，不好評判。凶手是個什麽樣的人，誰也不知道。或許凶手，是一名懲惡揚善的大俠，或許，比朱冬豔和黃開東還可恨。”

    “唉！”李凡長歎了一聲，靠在椅子上。“說實話，辦案那麽多年，有時候遇到的一些案子，真是讓我很難受。我都不知道，到底什麽才是真正的正義了。”

    “雖然我也不知道真正的正義是什麽，但至少我知道，遲到的正義，是一種殘缺的正義。”

    電話鈴聲響起，是張隊打給李凡的。

    “根據我們調查核實，孟鑫和葛小奇的證詞確定是真的，沒有任何的虛假。”

    也就是說，孟鑫和葛小奇，沒有殺害朱冬豔和黃開東的嫌疑。

    “唔！”

    誰知冷靜就好像提前預料到了一樣，在李凡掛斷電話之後，直接就說道：“我早就說過，孟鑫和葛小奇，他們不是殺害朱冬豔和黃開東的凶手。他們如果有這個能力，那也不至於讓警察抓到他們後逃脫了。”

    “嗯……確實。那你覺得，誰會是凶手呢？”

    冷靜抬頭望向窗外，用習慣攪動著咖啡，就好像是緊跟著時間的節奏。

    “恨朱冬豔和黃開東的人多了去了，誰都有可能成為凶手。”

    難道這起案件，要不了了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