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要不要！”

    一個寂靜的深夜，一個男人倉皇地關上電腦，蜷縮在被窩裏。

    他，是賈緣，一邊發抖，一邊痛哭流涕。

    自從朱冬豔和黃開東這兩個人販子的事件被公布到網上之後，賈緣就承受了從未有過的網絡暴力。

    “朱冬豔的前夫絕對不是什麽好人，什麽樣的人會和什麽樣的人在一起！”

    “就是！我看啊，現在警方多半是沒找到證據，找到證據之後，肯定賈緣也會被做成人彘的！”

    不僅如此，賈緣的正常生活也受到了極大的幹擾。

    莫名其妙地被堵塞門鑰匙孔，被郵寄死老鼠，被當街暴打……

    此刻的賈緣，就像是一隻遊走在大街上脆弱的螞蟻，隨時都很有可能被人踩死。

    今日的他，郵箱裏，手機短信裏，又收到了許多惡毒謾罵的話語。甚至有的消息，警告他出門注意點，不小心就會被弄死。

    賈緣緊鎖房門，夜不能寐。

    “不關我的事啊！我真不知道朱冬豔她會是人販子！”

    即便是賈緣很委屈，也盡力地去解釋，卻仍然沒有網友相信他。甚至認為，他這是在給自己洗白。

    不僅是賈緣自己，就連賈緣的家人也遭受到了詛咒。

    “這種人就該被淩遲處死！”

    “對！出門被車撞！不得好死！”

    賈緣泣不成聲，他顫顫巍巍地掀開被子，害怕地瞅了一眼四周。

    在漫無邊際的黑暗裏，他顯得異常無助。

    最終，他似乎是打破了某種心理防線，穿好衣服，緩緩地走到陽台麵前。

    賈緣打開窗戶，平靜地抬頭望了一眼這夜色。既有皎潔的月光，又有黑暗的顏色。

    慢慢地，賈緣淡然一笑，他閉上雙眼，從那一刻起，他的大腦裏已經記不住任何的東西，也不曾回憶起任何的美好，隻剩下一個執念：我隻有跳下去，一切才能夠解脫。

    終於，賈緣毫不猶豫，一躍而下。

    隻聽“砰”的一聲，賈緣變成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警察很快到來，現場圍滿了人群。

    嘰嘰喳喳的議論聲，與警笛的聲音混合在一起。

    曹法醫和白卓抬走屍體，一臉沉重。

    但，旁觀者們，似乎並沒有任何的惋惜。

    “唉你聽說了嗎？這個人，其實是人販子朱冬豔的前夫賈緣！跳樓自殺了！”

    “啊？跳樓自殺的？這還用想嗎？肯定是畏罪自殺的！聽說警察一直在找他拐賣兒童的證據，結果一直沒找到。我估計他是怕被抓，或者是良心發現了。”

    “哎喲我的天，還好意思自殺？惡心！”

    惡毒的言語如同蛆蟲，無情地啃食著賈緣的屍體。

    突然間，人群中，冒出一個大膽又響亮的聲音。

    “他不是人販子！他是被你們這些人殺死的！”

    “什麽？”

    眾人一回頭，看見了路燈下照耀的清純的臉———冷靜。

    不過，眾人並沒有相信冷靜，反倒是對冷靜惡語相向。其中一位胡茬子大叔，對冷靜直接就是指手畫腳：“你誰啊你？那麽幫他說話？難不成你也是人販子？”

    網暴就是這樣，但凡是有一個帶領者，後麵的人就趨之若鶩。

    瞬間，人群再次炸開了鍋。隻不過這一次，無聊的旁觀者將輿論的矛盾點推到了冷靜這個無辜者身上。

    “就是嘛！看你長得那麽清純，沒想到居然是人販子！”

    “可不就是嘛！人不可貌相！成年人了，什麽時代了，一點素質都沒有！”

    冷靜沒有立刻回複，不緊不慢地從包裏掏出李凡的警官證，直接用手指遮掩住名字和照片。然後大聲地說道：“我是警察，你們剛剛說的話，我已經錄音了。造謠警察，擾亂公務，可拘留七天至十四天不等，甚至，會被判刑。”

    此話如同一塊巨石從天而降，一番震響過後，鴉雀無聲。

    人群的議論聲瞬間就消失了，冷靜收回警官證，直截了當地說道：“你們這些人，每天就知道去造謠生事，去網暴詆毀他們，你們可曾想過、賈緣根本就不是人販子。他隻不過是人販子的前夫，憑什麽就一定是人販子？你們這樣將一個活生生的人給逼到跳樓自殺，敢問你們自己，良心不會痛嗎？”

    “可我們，我們不知道啊！”

    “不知道？你們既然沒有得到官方的證據，就不應該隨便去定義一個人。我是警察，但我可以告訴你們，我們早就已經排除了賈緣的嫌疑，賈緣就是一個守法的普通好公民。可惜，你們一個個的噴子、都是殺人凶手！”

    賈緣的屍體已經被處理好、現場的血跡也已經被警隊處理幹淨。

    李凡此時忙完，立刻跑了過來。

    “說的好！大家都散了吧！不過這件事，網暴者，造謠者，我們警察，會一一追究下去，誹謗罪，可是要承擔刑事責任的。”

    現場一片寂靜，大部分群眾都低著頭，羞愧難當。

    李凡拉著冷靜，離開了是非之地。

    來到一家火鍋店，李凡為冷靜點了幾個菜，便開始步入正題。

    “我說，你可以把我的警官證還我了嗎？他們居然沒發現？”

    “沒。不過我暫時不能還你，這可是保護傘呢！不然今天，我說的話也沒人信。”

    “唉！說真的，這個網絡暴力，實在是太可怕了！我們明明很好的保護了賈緣，怎麽就.....”

    李凡調好了醬料，卻看見冷靜的桌上也有一份一模一樣的。

    “嗯？你什麽時候也開始吃醬料了？”

    “和你在一起久了，就想去嚐試一些自己沒嚐試過的東西，難道不可以嗎？”

    “嗯可以可以。”

    冷靜夾了一塊羊肉放在了滿是醬料的碗中，回答道：“有時候現實中，殺人的，不僅是有形的尖刀，也可能是無形的言語。”

    “唉！很遺憾，我們警察，隻能控製住有形的尖刀、卻難以控製住無形的言語。”

    李凡咽了一口羊肉，卻發現有些火辣辣的感覺、不禁又說：“今天這醬料，蒜泥放的有些多了，有點小辣。”

    “言語也是如此，一旦多了，可能比尖刀還可怕。”

    白卓今日獨自一人主刀，幾小時後從解剖室裏走出，在屍檢報告上簽了字。

    “賈緣，根據家中的痕跡和屍體報告來看，可以明確判斷是自殺。自殺原因，就是網絡暴力。”

    “豈有此理！”張隊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大聲宣布，“立刻去徹查這起網絡暴力的造謠者是誰！”

    “是！”

    信息化時代，有些消息，非常容易查證。在李凡這個高材生的幫助下，很快，張隊就掌握了造謠者的個人信息。

    “原來是這個家夥！”

    張隊盯著電腦屏幕前的微博主頁，恨得咬牙切齒。

    造謠的源頭，就是這個人，微博名為“龍貓小嘰”的網友。

    點開“龍貓小嘰”的主頁，裏麵卻隻有一條微博，就是造謠賈緣是朱冬豔人販子幫凶的信息，帶動網絡輿論的發酵。轉發和評論次數，長達幾百萬。

    “龍貓小嘰的微博注冊時間就是今年，而且就這一條微博。怎麽感覺好像，就是專門針對賈緣的？”

    李凡看出了不對勁，皺起了眉頭。

    “別管那麽多了，現在先去抓人！”

    張隊拿起衣服，步履匆匆地就衝向了s市某小區。李凡跟隨者張隊，一路上，卻對沿邊的景物異常熟悉。

    等等？這裏，這裏不是孟鑫家的小區嗎？

    跟隨著張隊的步伐，李凡的心怦怦直跳。因為，這路線，完完全全和去孟鑫的家一模一樣！

    不祥的預感，如同洶湧的潮水，迅猛撲來。

    一步一個腳印，近了，更近了.....

    最終，硬著頭皮，冒著冷汗，李凡敲開了孟鑫家的大門。

    難道，“龍貓小嘰”，就是孟鑫嗎？

    該來的總是要來，所有的意外是阻擋不了的。

    “誰啊？”

    開門的，是孟鑫的妻子，一個女人味十足的好妻子。她叫陶芳，今年45歲。

    “你們是？”

    再次看到李凡，陶芳大為驚歎。

    “我，我老公難道又......”

    “哦不不不女士，我們隻想問一下，您，有玩過微博嗎？”

    “微博？微博是什麽東西啊？”

    “微博就是.....”

    李凡剛要解釋，卻一下子被張隊打斷。

    “你好女士，我們想見一見你的女兒，她在哪裏？”

    什麽？她的女兒？陶芳和孟鑫的女兒就是“龍貓小嘰”嗎？她一個才15歲的孩子，怎麽會是網絡上重拳出擊的網絡噴子呢？

    “哦她啊，她在家呢，你們有事嗎？找她？”

    “對。”

    張隊直衝而入，正準備推開陶芳女兒臥室的門，卻一把被陶芳和李凡抓住。

    “等一下局長，我們不能這麽做，小女孩的臥室，我們不能隨便進的。”

    “哎喲警官，你們要幹嘛啊！她才15歲，隻是個孩子，她怎麽可能是犯罪嫌疑人呢？”

    張隊一臉嚴肅，他打開手機上的圖片，告訴陶芳：“我們查到，這個微博的博主，也就是賈緣案件的造謠者，就是你的女兒，孟柔。”

    “什，什麽？造，造謠？這，這怎麽可能？我女兒她，她會造謠？”

    陶芳壓根就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但手機上麵顯示的個人信息，的確就是孟柔的。

    李凡一把奪過手機，問起張隊：“張隊，為什麽你提前不告訴我？”

    “我要是告訴你，你會提前來找他們。麵對這樣一個未成年的小姑娘，你經驗不足，年少輕狂，還是算了。”

    李凡一眼掃過，這照片沒有p過的痕跡，而且也確實是微博後台調出來的。

    陶芳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一下子抓住張隊的胳膊：“警官，我求你了，查清楚可以嗎？她才15歲，她怎麽可能會造謠？是不是有人盜用了她的身份證等信息？”

    “對不起，我們一開始也是這麽認為的。但後來，我們查到，身份證信息並沒有偽造和盜用的記錄。陶女士，我希望你可以配合我們，把她叫出來，好嗎？”

    誰知陶芳一下子就給張隊跪下來了，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不警官！求你聽我說完，我女兒她，她真的不能跟你們走。你們要是想追究法律責任的話，追究我就可以了，好嗎？”

    “陶女士，我們非常理解你愛女心切。但現在事實就是這樣，觸犯了法律，那就必須要負責任。你知道嗎？你的女兒，因為一時的造謠，害死了一位活生生的人。難道他，就該死嗎？”

    “什麽？害，害死了？”

    “是的。”張隊一臉嚴肅，一絲不苟地給陶芳講解案情。“賈緣你認識嗎？你不玩微博，應該不知道。前段時間，人販子朱冬豔和黃開東拐賣兒童的案子已破，多名兒童回歸到父母身邊。這本來是一件皆大歡喜的好事，但不知道為何，你的女兒偏偏就造謠人販子朱冬豔的前夫賈緣也是人販子，參與了販賣兒童的犯罪活動。我們警方當時已經發布公告說賈緣已經洗清了作案嫌疑，但你的女兒依舊不肯放過賈緣，在網絡上重拳出擊。賈緣在現實中被針對，在網絡上被人罵得體無完膚。就連他的家人，也受到了傷害。最終，賈緣沒有忍住，在一片網暴聲中，選擇了跳樓自殺。請問，賈緣，他就該死嗎？”

    “啊什麽？”

    陶芳一臉驚恐，更是不可思議。

    “不不不，不會吧？柔柔怎麽會做出這種事？她沒必要啊！沒必要啊！”

    陶芳癱坐在地上，渾身顫抖。

    “所以，今日，我們必須要帶走孟柔。”

    “啊不警察同誌！”陶芳直接抱住張隊的大腿，懇求張隊。“你們真的不能帶走柔柔！她不能跟你們走！這樣，你們帶走我吧！你們就當是我發的微博，我造謠的。蹲監獄，判死刑，我都可以接受的。好嗎？”

    “女士！你可知你這樣做是在害你的女兒不是在幫她！我們抓走她，好好教育她，她才可以從錯誤的道路上回到正軌。但是你這樣做，隻會讓她越陷越深。”

    “不！我求你們了，求你們放過她吧！”

    陶芳哭得撕心裂肺，李凡和張隊看了著實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