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二姑姑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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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午剛過,下了一場透雨。

    屋簷水滴滴答答,外麵雨霧蒙蒙,水汽跟泥土青草氣息混成一團,霸道的在空氣中肆虐。坐在堂屋門口的穀雨,隔著雨簾打量院子一側的菜地,隱隱約約的綠色,心知那是快要可以吃的青菜,南瓜的瓜蔓已經爬上了竹籬笆又爬出院子,似乎不想受到束縛,長得很是張揚,此時雨濺起的塵土把瓜葉子弄得有些黃泥,菜園一頭的月季花在這雨中更加的水靈,隻是那快要凋零的看著就有些薄命。

    雨天當然幹不了活,許氏一手拿著王氏剛剛繡好的一個嬰兒帶的八角帽,翻來覆去的看,間或的摸摸自己的肚子,嘴裏自言自語兩句,又搖搖夏至睡著的小床。夏至一見那顏色鮮豔的帽子,伸手來奪,小手抓的緊緊的,流出一溜兒涎水,還兀自的露出沒有牙的嘴巴嘻嘻笑,惹得屋子裏的大人跟著笑上一氣。

    許秦氏也算是得了空,正在跟二叔公閑著嘮嗑,穀雨坐上一會,就被安錦軒喚去練字,她極其不情願的挪到房間,“錦軒哥,今兒個咱們不寫字成嗎?”

    安錦軒笑著道“驚蟄交代過了,你這剛開始學的不能夠操之過急,隻能慢慢的從描紅開始,也不算晚,還可以磨磨性子。”

    穀雨很是無奈,一手抓著毛筆,被安錦軒輕輕拍了一下手背,“這又不是拿筷子,要中指跟拇指捏住筆管,這個手指就把握力度,食指這樣可以控製方向,像這樣。”

    穀雨本來就沒有心思學這個,想著書法寫得太好又有什麽用處,一心的想著快點認字,跟以前自己所學的結合起來好派上用場,哪裏還顧得上怎麽握筆。安錦軒無法,親手把穀雨的手指一一固定,這下姿勢倒是對了,穀雨的手硬是劃拉不出什麽東西,僵硬的停在半空,安錦軒順勢握著她的手,開始慢慢的在紙張上描畫。

    一股溫熱從手上傳來,安錦軒的呼吸聲都能清晰可聞,她抬頭看著窗欞射進來的光線投到安錦軒身上,臉上的絨毛都一一可數,眼神專注,穀雨一時間有點愣住。

    直到安錦軒說道“你看,這樣不是可以寫?”

    穀雨這才回過神來,有些尷尬的一笑,突聞外麵熱鬧了不少,自以為尋到了機會“有人過來了,說不定是什麽親戚,我們呆在裏麵不好吧,我出去看看。”

    說完人就溜出門口,安錦軒隻得無奈一笑。

    一出來穀雨就後悔了,看著那個滿臉脂粉一步一掉渣的人不是二姑姑玉娥又是誰?這樣的天氣竟然尋到這邊來,見坐在屋子裏的幾個大人神色也有些怪異,穀雨正要溜回去就被玉娥叫住了,“穀雨!整天呆在房間怕是悶出病來,這鄉下地方哪裏都不方便,我這走兩腳路就弄得一身水一身泥的,有空怎麽不去鎮上逛逛?”

    穀雨看著她倒真是一身水一身泥,不過也絕不是走這兩步路走出來的,從那邊院子到這邊,怎麽可能連穿著的衣襟上有泥印子,隻是穀雨也不好說破,隻好道“二姑姑,這種天氣你還回來啊?”

    玉娥手裏抓著一把葵花籽,吐得滿地都是,穀雨看著她嘴巴一張一合,瓜子皮四下亂飛,就這還影響她不停的說話,不由得佩服得五體投地。

    或許是說累了,玉娥也不管那麽多,四下看了一通沒有發現凳子,又數落一通“得泉不是做木活手藝的嗎,怎麽就會連張凳子都尋不出來。”

    王氏剛要起身讓,被許秦氏連拉帶拽的按住了。玉娥隻好找了個木盆子,扭了兩下屁股坐下去,“穀雨娘,也不是我說你,怎麽把屋子弄得這麽亂,瞧著牆連白灰都抹不上去,嘖嘖嘖,我回來的路上遇見莊子上的人,跟我提你們住在這個地方我都不好意思搭腔。”

    穀雨抓著小拳頭有點怒了,本來小滿要洗米做飯也住了手。穀雨心裏暗罵,你母親的,也不瞧瞧自己什麽德行,還敢過來挑三揀四,她想起當時大姑姑說的這個二姑姑嫁的可是不好,難道回來打秋風?這麽一想,穀雨就故作天真無知狀,“二姑姑,我這裏亂不是你吐的瓜子皮嗎,要不也給我嗑上一把?我們住在這還不是沒有房子住,二姑姑是不是看我們可憐要給我們建好大的房子?”

    玉娥此次來是家裏就快斷糧了,那酒鬼又跑去喝酒,兩個娃娃還在家裏餓著,一肚子的牢騷無處發泄,在這裏正說得興起見穀雨的眼睛閃過一道寒光,不由得有些發涼,再仔細一看又見她笑的天真無邪,隻怪自己晃了眼。“你還小呢,吃這個弄壞了牙齒,以後嫁不出去的。”

    話頭一轉,就到了許氏身上,“嫂子這下福氣來了,這些年的辛苦也是值得,難為親家母都過來幫著照顧,真真是大家小姐的命。”

    許氏之前沒少受這位的刻薄,此刻雖然不是什麽惡意的話,她也不想搭理她,“有什麽命不命的,左不過是過日子。”

    玉娥又是抱怨了一通,無非說的就是在三姐妹之中她算是嫁得最好,大姐那邊名聲不好,巧娥幹脆的就還沒有人提親,她在鎮上生活,平日裏常常給人家幫忙,見得可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許秦氏聽不下去了,咳咳兩聲,“穀雨她姑,我本來也不該說你,隻是聽說你最近可是在安樂堂進進出出的,這平日裏也就無所謂,隻是你看夏至這才幾個月,這邊肚子裏又有一個,你這樣回來了也不招呼一聲就進來,想著要留你吃頓飯都不行,少不得你去扯上兩尺紅布來掛掛,要不然沾上了什麽東西就不好了。”

    玉娥最近確實是在安樂堂幫著紮紙人,沒想到許秦氏竟然一語道破,本來想著許氏家裏送來那麽多的東西過來混吃上一頓好的,再要上一點東西回去,沒想到被這麽一說,想著再呆下去說不定真要貼上錢買紅布什麽的,趕緊訕笑著告辭“瞧親家母說的,哪有那樣的事情,我也就回來瞧瞧,娘還叫我回去吃飯呢,我這就走了。”

    說完就拍拍屁股走人,穀雨見許秦氏雖然話不多,一說就切中要害,效果那個好,心裏更加的佩服,隻願她永遠在自己這住下去,“姥姥,你一直呆在我們家好不好,到時候我們會有錢建大房子的,留一個最敞亮的房間姥姥住。”

    老人就是見不得孩子這麽說,雖然不一定能夠實現,心裏卻甜的很,一把拉住穀雨,“誰說我沒有機會享外孫福的,好好好,姥姥就不走了,一直住到穀雨趕姥姥為止。”

    一屋子的人哈哈大笑起來。

    穀雨又不解的問道“安樂堂是什麽地方?”

    “呸呸呸!小孩子不要打聽這個,就是個晦氣的地方!不過沒有也不行,說不準哪天,姥姥就要去安樂堂買東西呢。”許秦氏一派恬然的說道。

    許氏拉過許秦氏的手“瞧娘說的,這兒孫福還沒有享幾年,怎的提那個地方。”

    饒是穀雨再木訥也該猜出來是什麽地方,沒準就是那賣棺材加上什麽紙人紙馬一類的地方,難怪說會衝到小孩子掛紅布,二姑姑在那個地方幫忙被道破,自然是逃也似的走了。

    小滿跟許秦氏開始做飯,陳氏卻手裏拎著一包點心過來,遞給王氏“三嫂,這個是二姐拿回來的,你看看回什麽禮要不要我幫著帶過去?”

    王氏對這鄉下的禮節一類的還是不太清楚,求助似地望著許秦氏,許秦氏笑著拉過小滿,“孩子娘坐著別動,我們收拾就好。”

    穀雨見他們神色不一般就跟著進房間,許秦氏解開那包點心,拿起一塊,隻見上麵竟然有了一點綠點子,唾了一口,“虧她丟得起這個臉,本來這閨女回娘家,本來要帶上一條子肉跟一包子點心,娘家這邊就單單的回一包點心,這肉買不起就兩包點心也是成的,她倒是好,弄了一個發黴的回來,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一邊說一邊跟小滿把屋子裏自己家的點心包好一包,正用繩子捆上,穀雨心裏有氣,這些點心是許氏送來的,裏麵有的餅子自己都舍不得吃,偶爾吃上一塊還要細嚼慢咽的,這一下一包就要給人,有點氣不過。

    這一氣不過,穀雨就拿著一張寫字的紙,三下兩下的把二姑姑帶來的那包發黴的點心加上一層包裝,用稻草一捆,整個動作幹淨利落。

    許秦氏見此先是一瞪眼,接著哈哈大笑,笑過之後點了點穀雨的額頭說道“真真是個賊丫頭,一點虧都吃不得,這樣也好,免得她每次都這麽糊弄,反正說出去就說我們沒有看,把那包點心退回去,打的還是她自己的臉。”

    陳氏接過那包點心,又道,“二嫂,有件事我也知道說了不好,剛才娘拉著二姐去你房間裏半天,拿了一塊料子出來,說是給娃兒做身新衣裳,本來我就琢磨著不該搬弄,隻是怕二嫂以為是我們不懂事自己去拿的,少不得跟你說上一聲。”

    許氏淡然的一笑,“拿了也就拿了,自然是娘做主,也不打緊。”

    陳氏又說了幾句,接著話頭一轉,“二嫂三嫂,聽說二姐這趟回來要給巧娥說戶人家呢,要是成了咱們就能分家另過,這樣就鬆爽多了,不懂二嫂怎麽想,要不要過去看看?”

    許氏神色有些淡漠,“分家自然是聽娘的,等巧娥出門就分開,隻是巧娥成親這事還是爹娘做主,我們做嫂子的也說不上話。”

    陳氏歎口氣又想說什麽,終究忍住,披上蓑衣回那邊的院子。

    許秦氏有些挑眉的望著許氏,“閨女,我怎麽說,東西放在那邊早晚都不是你的,就那麽一小塊料子也能翻騰出來,要我說,要麽分家過要不你日後有什麽好東西放在小滿房中,那邊也不好過來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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