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沒出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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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環過山車無論是從占地還是從高度都足以讓它在這個樂園裏睥睨眾生,上一秒盤旋上升下一秒就急速反轉,站在底下看著都有點令人眼暈,上空遊客們魂飛魄散的尖叫聲更是佐證了這一點。
林好看著空中不斷反轉騰挪的人,由衷的羨慕道“他們叫的好開心啊。”這話一出口,周圍人都默默回頭看她,賀不言更是虎軀一震。
由於這個項目實在是太有威懾力了,排隊的人相較而言不太多,一行人很快的就坐上了這列雲霄飛車。林好為了追求刺激更是拉著賀不言坐到了第一排,許糯和韋伊跟著坐到了第二排,孫大年十分怕死拉著毛元直奔最後一排。
係好了安全帶,過山車就緩緩啟動了,車上人都壓抑不住興奮在彼此交談,隨著過山車不斷抬高,說話聲裏麵也夾雜上了幾聲已經變調的“我後悔了。”但是現在後悔也沒用了,列車已經停到了製高點。
許糯眺望著遠方的城市邊緣又瞥了一眼腳下,心裏一緊覺得要糟,下意識想轉頭看看韋伊的表情,但是這時列車突然動了。
強烈的失重感瞬間席卷而來,林好在前麵暢快的大喊著,從聲音裏能聽出來她很是享受。許糯完全相反,尖叫憋在嗓子眼就是,死死的按著胸上的安全扣。耳邊是風的呼嘯和撕心裂肺的尖叫,心髒好像是有了自主意識拚了命的在胸口裏掙,甚至有種血液逆流的感覺。
為了給遊客增加更多的刺激感,過山車還有暫停的環節,遊客被吊在半空中心裏的恐懼值再一次積累。韋伊趁著這個空檔扭頭問她“害怕嗎?”
他的聲音不大,感覺一說出來就讓風吹散,許糯白著一張臉看著他,不知道說什麽。隻見韋伊笑了笑,伸過來一隻手,她下意識的握住。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圍的風聲消失了空氣也不再狂躁了,列車收起了暴虐的性子緩慢的駛向了站台。心髒也終於停止了抗議,又開始有規律的為身體泵血,觸覺和溫度開始回籠。許糯有些呆滯地看了看兩人的緊握的手,思維還是斷裂的。
韋伊單手叩開安全扣,看著許糯還在發呆,“膽子這麽小,還跟著上來。”
許糯沒反駁,默默地把手收了回去,心中剛溢出的感動瞬間消散。
“我真,嘔”孫大年一下了車就眼含淚花的跑了過來,但是沒說上兩個字,就一扭頭抱著旁邊的垃圾桶狂吐。毛元慘白著一張臉,過去幫他拍背。
一般人都會覺得過山車第一排最刺激,但是其實論衝擊感最刺激的應該是最後一排,孫大年本來就害怕,偏巧又坐到了最後一排,整車人都能聽見他撕心裂肺的尖叫。賀不言非常幸災樂禍的隨手拍了拍孫大年的背,就拉著林好去選過山車的抓拍瞬間了。
“不言,你這張好搞笑啊,你的臉都皺一起了誒。”林好和賀不言圍著機子開始挑照片。
許糯默默地走在後麵另找了一台機器開始翻看,在目睹了一係列猙獰變形的臉,她已經對自己的不抱有信心了,隻盼著別太醜。伸手點進第二排,自己的表情隻是有點僵,看向旁邊的韋伊,許糯有點難以置信——韋伊臉上帶著一絲微笑——這男的是不是背著人去學了明星偶像的表情管理課。
韋伊把這張照片打印了兩份,並且強製贈送給了許糯一份,美其名曰讓她好好珍藏,畢竟是和他這種完美男人的第一次合照。
許糯拿著那張照片,五味雜陳。這張照片上倆人的手還是牽著的,被慣性甩的上揚,好像要自行脫離身體,十分詭異。心裏嫌棄著,手上卻下意識把照片妥當的塞在了錢包夾層了。
一項過山車催吐了兩個,一行人隻好轉戰玩了些老少鹹宜的項目,看著日頭越來越大,才來到了這個樂園首推的項目——鬼屋。
“其實鬼屋沒多嚇人,就是音效和燈光,都是心理作用。”孫大年如是說。
賀不言立馬反唇相譏,“又不是你看咒怨看的屁滾尿流的時候了。”
“那次是意外,這次我,一聲不吱,不信咱打賭。”孫大年狠狠的保證。
一旁的許糯本來唯唯諾諾不敢言語,但是一聽說打賭,心底又被激發出來了該死的勝負欲,忍不住走上前認真聽。
孫大年看了一眼項目簡介,“這個裏麵好像挺大的,咱們分開走,看誰最先到。”
“分開走?”賀不言語氣十分不滿。
孫大年看了他一眼,翻了個白眼“那兩人一組,最後出來的請客吃飯。”
“那咱們怎麽分組?”毛遠問道。
孫大年笑了,看了一眼韋伊又看了一眼賀不言,“你覺得呢?必然是咱倆一組啊。”
毛元聽見這話下意識的痛苦得捂住了臉,被咒怨支配的往事湧上心頭,一時間竟然已經做好了請客的準備。
這個鬼屋作為園區的主推項目,那是相當的有牌麵,是個占地不小的四層樓,從外觀上看就很有恐怖氛圍了,更不用提樓裏麵時不時傳出來哭爹喊娘的叫聲。
隊伍有些長,大家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許糯忽然在出口看見了熟人。
正是今早告訴她管好她自己的哥哥。
許橙小臉煞白的抱著白石郎的胳膊,白石郎笑嘻嘻的拍著他的後背。許橙一抬頭也看見了許糯,兩個人目光對視的一刹那,彼此都有點心虛。
“你說你要出門就是和白石郎來這啊?”
“你說和林好出門,他們幾個是誰啊?”
兩人開口問的句式倒是很統一,停頓了一會,又非常有默契的都沒回答。倒是白石郎伸手比劃了起來,[我過生日想來鬼屋,許橙陪我來]
許糯脫口而出“你今天生日?不是吧。”
“是下周,他說他想來這個鬼屋,我倆提前過一下。”許橙伸手拽住許糯的手,一臉驚恐的說道,“你別進去了,太嚇人了。咱們老許家人玩不了這個,你半夜肯定做噩夢。”
許糯非常用力的掰開許橙的手,“不行,我們打了賭的,有彩頭的。”
“賭狗是沒有希望的。”
“我知道,但是真的好想贏。”
“我真的不懂你。”許橙頓了頓,誠懇道“那你別掉隊啊,哥哥我是絕對不能再跟你走一遭了。”許橙這一趟被嚇的夠嗆,站在門口都覺得後背發涼。旁邊意猶未盡的白石郎倒是刷的一下舉起了手,表示他可以。
許糯陰惻惻的笑道“不用你們哦,你倆最好想一想回家怎麽跟我解釋出來玩,故意不帶我這件事吧,嘻嘻。”
白石郎頓時收回了手假裝抬頭看天,許橙從兜裏掏出手機,自言自語道“誒呀,有人給我打電話。”
“……”
真是一些非常浮誇尷尬的演技
正當許糯快要看不下去眼的時候,隊伍開始往前動了,許橙和白石郎見機急忙揮手告別。
“剛才那個就是你發小啊。”林好小聲的問許糯,臉有些紅,“他長得可真好看。”後麵這句話說得就更小聲了,但是賀不言還是聽見了,不依不饒的問“那我呢?我不好看嗎?”
一行人被迫觀看了一出打情罵俏,直到孫大年有些好奇的問許糯“他是聾啞人?”
“其實不能這麽說,聾啞人是沒有聽力也沒有說話能力的。我發小隻是有聽覺障礙,而現在他安了耳蝸,聽力和我們正常人是一樣的。”
後麵站著的韋伊眼底也劃過一絲驚訝,不過細想想,上次遇見這個男生的時候,倆人也沒交談過。
孫大年還想問兩句,鬼屋工作人員這時過來讓他們簽免責協議,一時間這個話題就被岔過去了。
毛元翻了翻,不在意的說道“這個免責聲明有點誇張了吧,還能被嚇死嗎?”
工作人員“剛才剛有兩個嚇暈的,躺在擔架上出去的。”
毛元動作一頓,抬頭看了看孫大年,“懂我意思吧,一會兒死遠點。”
“……”
進了鬼屋之後也非常巧,一個拐彎之後出現了三個岔口,正好分開走。
許糯對於鬼怪的認識還停留電影裏,在年幼無知被許橙白石郎帶著誤看的《鄉村老屍》,並且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陰影。但她又覺得這些年自己必然是有些長進的,一個人不可能隻長個頭不長膽量,所以進來的時候倒也沒畏縮。
但現實的打臉就是這麽□□和響亮,越深入這個鬼屋。許糯就越喪失了必勝的決心,腦海裏麵反複回響著許橙剛才的那句話——咱們老許家人可玩不來這個!咱老許家人可玩不來這個!咱們老許家人可玩不來這個!
鬼屋裏麵的路線設計的那叫一個心懷叵測。推開左麵的門,昏暗的屋裏是個被開膛破肚的醫生舉著手術刀一臉血的獰笑著奔著她來。拉開右麵的門,出現個貞子,背著鎖鏈舉著血手要抓她。更別說從打進來就跟著他倆身後的紅衣小姑娘,一直在後麵冷笑著,“來玩啊,陪我玩啊,我們一起玩啊!”
許糯被嚇得憋著嗓子拽著韋伊慌不擇路的往前跑,好巧不巧的直直的撞見了個喪屍,在忽閃忽滅的燈光下,可以看見這個喪屍青白的臉上有一條橫貫傷口,一隻眼球耷拉在眼眶上亂晃,還有一口沾滿血尖牙。這個妝容過於精致真實,許糯甚至有種錯覺,下一秒他就要撲上來咬自己。
這時喪屍開口了,聲音含糊嘶啞,“腦子!我要腦子!”
人類數萬年的進化形成了被稱為“戰鬥-逃跑-僵住”模式的基因,在人們在遇見危險時,這種模式會瞬間反應。許糯在剛才本能的啟動了“逃跑”模式,但此時此刻麵對盡在咫尺的喪屍,許糯根本都沒有勇氣逃跑了。她整個人迅速蹲下,兩手抱膝頭埋在中間——僵住了——她想學著鴕鳥埋頭給自己打造一個末日靜好的假象。
空氣中傳來了一聲輕笑,是韋伊的。
緊接著,許糯感覺有人蹲下來了,手輕輕的搭在她的肩膀上,之後他開口說話了。
“腦子!我要吃腦子!”
一瞬間許糯血都衝到頭頂了,渾身的細胞都在尖叫,她的大腦告訴她要呼救,但嗓子卻像是被人掐住了,發不出來一點聲音。
她聽見韋伊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過來,“嚇嚇兩下就得了啊,別真給我們嚇壞了。”
韋伊拍開喪屍的手,看著地上縮成一團的人,好笑又可憐,伸手拽她,拽了一下沒拽動。
“走啊,不拿第一了?”
許糯不說話,場麵一時間僵持住了。
“真害怕了?”
許糯點了點頭。
韋伊看著她有些翹起來的頭發微微搖著,忽然想起了某種剛出生的幼獸,閉著眼睛還沒開始看世界。想了想,也蹲了下去,小聲在她耳邊逗她“那咱們倆沒法出去,就隻能一直在這兒呆著,呆到咱倆也變成兩個骷髏。”
“你看你這麽瘦,肯定爛的快,就變成個小骷髏。我個頭大,變成個大骷髏。”
許糯聽見這話驚恐的抬頭和他對視,看他還要繼續往下說,急忙扶著牆站了起來。心靈□□療效顯著。倆人接著往前走,這回許糯讓韋伊走在前麵,她拽著韋伊的衣角。
走了一會兒,韋伊回頭笑道“你拽的這麽緊,咱這速度跟烏龜一樣。”
“別說了,別說了,快走快走快走。”
“你跟我說話呢,還是自己嘟囔打氣呢?”
耳邊音效太嘈雜,許糯也不太聽得清韋伊在說什麽,隻感覺旁邊飄來飄去的一直有東西,衣角瞬間不太牢靠了,往上攥住韋伊的胳膊,硬著頭皮的說道“有什麽,出去再說,先出去,先出去。”
“你拽我拽的這麽緊,咱倆也走不快啊?”說著韋伊伸手覆住她的手,作勢要扒開。
偏巧這時左邊的門開了,出來了個鬼,朝著兩人的方向爬了過來,一邊爬還一邊撕心裂肺的喊“好心人,救救我,好心人救救我。”
三番五次的突發情況搞的許糯心理防線全麵崩潰,伸手勾住韋伊的脖子,整個人往上一躍,想掛在韋伊的身上。韋伊被她這動作嚇了一跳,下意識伸手抱住了她。
吊死鬼十分敬業,哪怕沒有收到任何回饋,還是兢兢業業的繼續糾纏,聲音比剛才還慘,“你為什麽不救我!你看看我啊!我死的好慘!”
人越害怕身體越不聽使喚,許糯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深紫色的地燈旁趴著一個人,披頭散發的看不清楚臉,但是身下有坨東西,細細一看竟然是各種肝髒腸子。許糯轉頭就把腦袋埋在韋伊的頸窩裏,打死她都不會再回頭看一眼的。
溫熱的呼吸噴在脖子上有些發癢,韋伊往上掂了掂懷裏的人,抱起來比看起來還要輕。感覺到許糯死命扒著自己的勁頭,韋伊算是良心發現,邁開步子把這隻慘死的鬼甩開了。
“現在沒有鬼了,能下來了嘛?”
許糯小心翼翼的抬頭看了一眼,聲音都是抖的,“真沒有了嘛?”
“剛才的甩開了,一會兒可能還有。”韋伊想了想,認真回答道。
說完就感覺環在他脖子上的手又收了收勁,倆人的臉靠的極近,剛剛慌亂之際,韋伊甚至能感覺到許糯的睫毛在他脖子上劃過。
“這手怎麽還越收越緊了?今兒就要掛我身上了唄?”
許糯不說話,放在平常她早就跳下去了,但現在是什麽情況,命都要嚇飛了,她還在乎臉?
韋伊輕輕笑了兩聲,他的嘴唇就在她耳邊,氣聲一般的笑忽然就有些震耳,“許糯,哪有人求人辦事這麽橫的啊,你這是硬賴上我了啊。”
許糯還沒想好怎麽回答,就聽見後麵傳來一聲“有人嗎?有人看見我的娃娃了嗎?”她條件反射一般把頭一埋,拱了拱韋伊的頸窩,迫切的傳達著催促的意思。
小姑娘的頭發絲本來擦得韋伊渾身不自在,許糯這麽一動,韋伊頓時感覺渾身都僵了,咬了咬嘴巴裏的軟肉,認命一般的歎了一口氣。
嘖,沒出息,心甘情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