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鬼屋，許糯都不敢看韋伊了，丟臉，實在是丟臉。

    孫大年吵嚷著要回市區吃飯她急忙附議，去飯店的路上，強行和林好擠在一起，甚至顧不上賀不言譴責的目光。

    等到了飯店，倆人又偏巧坐在了對麵，許糯一抬頭就是韋伊複雜的眼神，她說不上這是那是什麽眼神，但是隱隱約約感覺很幽怨。為了避免尷尬，許糯就隻能裝模做樣的盯著眼前的桌布，眼神專注的像是盯著世間珍寶。

    一旁的林好察覺出來了不對勁，問道“糯糯，你怎麽話這麽少啊？是不是剛才暈車了？”

    許糯幹巴巴的笑了兩聲，搖頭否認。

    “她不是暈車，是暈人。”

    韋伊的聲音挺正常，但是許糯心裏別扭，聽著隻覺得陰陽怪氣。

    包廂門口忽然傳來一陣笑聲。許糯回頭一看是個瓜子臉的漂亮姑娘，“我就說我剛才在大廳看見你和毛元了。”這話是衝著孫大年說的，但是眼睛卻隻看著韋伊。

    “韋伊你也在啊，好久沒見了。”她笑了笑，一縷頭發跟著她轉頭的動作滑落到她白皙的肩頭。

    韋伊看了她一眼，沒說話。旁邊的孫大年站起來了，“這不是巧了，班花你也來玩啊。”

    “嗯，我就是和咱班的那幾個出來聚聚，想著剛才遇見你們了過來打個招呼。”

    “來都來了，一會一起唄。”說這話的是毛元。

    “那多不好意思啊。”

    “誒，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都是一個班的。”

    李笑然眼神從許糯臉上滑到林好臉上，最後又滑回許糯臉上，“行，那我也能認識認識新朋友。”說完了這些話她擺了擺手，就轉身走了。

    包廂裏的氣氛凝滯了一秒，毛元咳嗽了下，“下一輪我買單。”

    孫大年抿了抿嘴，好像是要說些什麽，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換成口氣呼了出去。賀不言抬頭想和韋伊對視一眼，但是韋伊正在專心致誌的挑著碗裏的菜，沒搭理他。林好和許糯兩兩茫然，隻好低頭苦吃。

    吃完飯，林好就想帶著許糯走，但是賀不言軟磨硬泡硬是把林好留下了，林好不走那許糯也沒法走。李笑然帶著她的一群姐妹已經開好了ktv包廂，過來喊他們，毛元和李笑然說說笑笑的走在前麵，但推開包廂的那一瞬，毛元臉上的笑突然消失了。

    “她怎麽也在啊？”

    “誒呀，這不是巧合嘛，嘖，那事也應該翻篇了。”李笑然撩了撩頭發，表情很是不以為意。英才的一群人都回頭看韋伊，韋伊臉上沒什麽表情，嗤笑了一聲，“看我幹嘛啊。”

    “哈哈哈，我就說嘛，伊哥不會計較的。”說著，李笑然把毛元拽進了包廂。進了包廂，孫大年和毛元介紹了一圈，林好和許糯很想知道那個“她”是誰，但是看來看去也瞧不出來什麽，隻好跟著眾人坐下，開始當起了果盤殺手。

    有孫大年的地方不存在冷場，沒一會氣氛就熱絡了起來，賀不言和林好甚至已經成為了起哄的焦點。隻有韋伊這裏沒人敢過來，許糯很是心安理得的在他旁邊坐著，剛才孫大年介紹的名字她一個都沒記住，萬一聊起天叫錯了名字就尷尬了。

    賀不言和林好正在情歌對唱，也不知道鬼屋裏倆人發生了什麽化學反應，現在已經散發出一種熱戀的酸臭味了。

    “許糯，你怎麽不去點歌啊。”不知道什麽時候，李笑然坐到了許糯身邊。

    許糯看見她，下意識的轉頭去找韋伊，不出意料，這大哥果然不在自己旁邊了。

    “我唱歌不好聽，我就吃吃果盤就行了。”

    “誒呀，沒關係的，本來就是玩嘛。”李笑然人如其名，看著她笑隻覺得骨頭都要酥了。“我聽大年說，你是伊哥的新同桌，他脾氣不怎麽好，沒欺負你吧。”

    許糯搖了搖頭，對方的語氣讓她心裏不舒服。

    “不過我之前剛跟他認識的時候，他更不愛搭理人，現在好多了。”李笑然觀察著許糯的表情，女生對女生更敏感，尤其是漂亮女生。雖然進了包廂許糯和韋伊也沒怎麽說話，但是她就是覺得不對勁。

    許糯看著對方眉眼，有些成熟的妝容並不襯她們的年歲，甚至有些埋沒她的美貌。她急切自證和韋伊關係熟絡的話，許糯就算再不開竅，也知道這是來宣示“主權”了。許糯覺得有些新鮮，但腦子不合時宜的想到了自己在鬼屋耍賴的畫麵，這讓她忽然有些心慌，一時間甚至不能好好坐在這裏接受對方的“盤問”了。

    於是許糯非常突兀的蹦出來一句“我想上廁所。”

    李笑然明顯愣住了，試探的問了一句“我陪你？”

    “不不不，我自己去就行了。”許糯反應過來連連擺手，起身轉頭就走。隻留一臉茫然的李笑然坐在沙發上，默默地想著自己剛才說到哪了。

    許糯站在廁所鏡子前，接水洗了一把臉，鬼使神差的又想起來韋伊那句“她暈人。”越想越不對勁，嘖，感覺要糟。這男的怕不是在她身上下蠱了，要不然平白無故腦子裏總是想起他幹嘛。

    許糯一邊想著事一邊往回走，繞了兩個圈，發現自己迷路了，認命般的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叫林好出來接自己。抬頭卻在拐角處看見了韋伊，還有另外一個女生，倆人好像是在吵架了，女生臉通紅還皺著眉毛。

    “韋伊，你轉學是不是為了報複我？是我不對，我沒考慮到你，但是當時那個情況，我怎麽說出口啊，我說出口別人會怎麽看我？”

    “我知道現在說什麽，你都不信了，但我是喜歡你的，你那麽做我感激你。當時我就是太害怕了。”

    林青之淚眼婆娑地看著韋伊，眼裏有情意。並不是所有人的青春都有一個明確的人可以難忘，但一旦有了，就會奢望和他有個好結局。哪怕不圓滿，平淡也是好的。

    韋伊不說話，也不看她。

    林青之突然有種預感，本來就不完美的故事在今天，會收獲一個更不堪的句點。廁所裏油膩的笑臉，輕佻的動作，失控的少年和滿地的鮮血，譜寫了一場夢魘。她又因為溺入夢魘逃避作證，親手寫出令她羞愧的拙劣續篇。

    兜兜轉轉，她也算知道了什麽叫自作自受。

    “韋伊，我知道你恨我，但算我求你，跟我說句話。”

    韋伊掏出火機點了一根煙，垂眸看了一眼林青之，淡淡說道“想多了，不恨你。”男生眼睛裏的淡漠做不得假，不理她的錯愕，也不看她的眼淚。轉身就走，毫不留情。

    “韋伊！”林青之回過神來，開始追他。

    許糯猝不及防的看著倆人奔她而來。

    就這樣，三個人在拐角處相遇了，林青之臉上掛著淚，許糯手裏攥著一大把衛生紙，韋伊手裏夾著一支煙，場麵彌漫著尷尬。許糯有撞破別人的不安，還夾雜著偷聽牆角被逮個正著的羞恥，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半晌，許糯抽出來一張紙遞給林青之，垮著一張臉轉頭看向韋伊，小心翼翼的笑了笑“我說我迷路了你們信嗎？”

    韋伊看著她挑了挑眉，在旁邊的垃圾桶上把煙按滅了，“我信啊，要不然早就跑了吧。”

    林青之接過紙巾擦了擦眼淚，語氣有些氣急敗壞，“你都聽見什麽了！你要是敢說出去，你就死定了。”

    許糯看著林青之一瞬間從美人落淚變成老虎吃人，愣住了，沒能第一時間回嘴。

    韋伊剛翹起來的嘴角又放下了，他伸手把林青之手裏的紙巾拍落，“你這人是不是天生不會說謝謝啊？”

    ktv走廊裏各種各樣的歌聲交織著，上一秒是死了都要愛，下一秒就是分手快樂祝你快樂，偶爾還有兩聲天上的星星參北鬥。一片喧鬧中許糯卻覺得自己好像是進入了真空維度。

    看著眼前劍拔弩張的兩人，遊玩一天的疲憊像是終於找到了間隙，無聲無息的席卷了許糯。每當許糯疲憊時，她對一切都會很寬容，對這個世界的容忍度無限的高，哪怕現在韋伊和林青之突然開始互吐口水揪頭發，她都可以接受，估計還能拍個小視頻發朋友圈。

    好了，林青之情緒徹底崩潰，開始大哭了。

    “你吼我，你吼我幹嘛？”被人撞破卑微已經很丟臉了，雪上加霜又被譏諷。林青之素來要麵子，惱怒之情前所未有，漂亮的臉蛋一時間都微微有些扭曲。

    韋伊也忍不住了，“林青之，你這人腦子是不是不好啊？別跟我死纏爛打的。”

    “我死纏爛打？我死纏爛打你當初別救啊？她是誰啊？你犯得著這麽跟我說話嗎？”林青之紅著眼睛，抬手指著許糯。

    沒等許糯生氣，韋伊伸出手啪的一聲把林青之的手拍開，沒收力，林青之的手背登時就紅了一大塊。

    “你！”林青之氣得渾身發抖，一時間說不出來話了，看著韋伊的表情又有些害怕。

    “別來煩我了，成嗎？我不稀罕你的道歉。”韋伊麵上越發的冷，本來就薄的唇已經抿成一條線了。說完，衝著許糯揚了揚下巴，示意跟他走。

    “你是不是想讓我後悔嗎？想讓我一輩子欠著你！想讓我一想到這事就不得安寧!你不點頭，我這輩子都活不好，你還不如當初不救我！韋伊！”

    從一開始的略帶哽咽，到最後的撕心裂肺，林青之的聲音大到走廊裏嘈雜的音樂都要為其讓行。

    韋伊轉頭看她，嗤笑了一聲，像是反應弧過長的人終於聽懂了很久之前的笑話。

    “合著是我爛好心了。”想了想，笑著說道“我其實什麽也沒想，我不在乎你啊，誰在那個廁所根本不要緊。”

    “你的道歉有多金貴，值幾個錢啊？老子的人生價值需要你這幾句話凸顯，還是你這句話能給我帶來全年創收啊？沒有人提這件事，隻有你自己翻過來覆過去的提，還要帶著我。憑什麽啊？你誰啊？你想演我就得陪著？人就一張臉，你真不要？”

    嘴刀不留情刀刀見血，殺人誅心不過如此，林青之臉上血色盡褪，一時間都忘了哭。

    韋伊擼了一把自己的寸頭，不耐煩的用舌頭抵了抵後牙，又開口道“所以啊，甭在這兒獨角戲了。我他媽的看著心煩，離我遠點。”

    說完韋伊轉身就走，一旁的許糯都沒敢抬頭看林青之，怕讓她更難堪。

    “媽的，到底是我有病還是她有病，有這麽喜歡人的？喜歡一個人就要冤枉他就要編排他就要道德綁架他？真他媽的給老子氣笑了，這福氣留給誰，誰他媽的敢要？你敢要嗎？”韋伊說著說著回頭問許糯。

    許糯一愣“我我，我不敢，我啥也不知道啊？”

    她都不知道事情原貌，隻是隱隱約約覺得這是個恩將仇報愛恨交織的狗血故事。

    “你是因為她轉學的？”許糯側臉問他，ktv走廊的影壁燈斜斜都頭頂灑下來，照在他的頭頂，看起來像是戴了一頂令人落寞的藍王冠。

    “因為她，但也不完全因為她。”韋伊看起來有點焦躁。

    許糯恍然大悟“啊，是不是我開學問你，你說我把握不住的那事。”

    “啊，對。”韋伊忽的笑了，露出他尖尖的虎牙，有些欣喜的看著許糯“你現在能把握住了，我跟你講。”

    “我能了嗎？”許糯搞不懂他的情緒切換，一時間有些疑惑。

    “你必須能了啊！你剛才都光明正大聽那麽多了，你都算半個當事人了你知道嗎？”

    “……”

    “我們學校政教主任是個變態，家裏有錢有勢的變態。他特別喜歡對女生搞一些小動作，也不是沒被抓過，但是人家拿錢出人都把事平了。所以他丫膽子就越來越大，動作也越來越大，可能以為沒人能管吧。”

    “有一周周末，我回教室取東西，聽見女廁所有人喊，喊得的嚇人。我什麽也沒想就進去了，之後我就看見了那老王八蛋和林青之。”

    韋伊語速特別的快，說到這突然停下來了，對上了許糯有些驚恐的眼神。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

    “我當時就他媽的和他打起來了，傻逼不抗揍，被我把腿打斷了。他跪著求我，我沒管，哈哈，也不是沒管，是有點控製不住自己了，總之就是揍他，揍得他住院倆月。”韋伊笑了，臉上閃過一絲無奈。

    “聽著就嚇人是不是，許糯你害怕嗎？”他突然問她。

    “不害怕，腿折的又不是我，他活該。然後呢？然後呢？”

    “對，他活該。然後就沒有什麽然後了，老子喜提警局遊，我說我他媽的是替天行道。警察問我證據在哪？我說我有證人。但你猜怎麽著？”

    “林青之沒給你作證。”

    “聰明！笑死人了，我他媽的還信誓旦旦跟警察說，老子這是學雷鋒做好事，警察看我跟看傻子一樣。”

    “那監控呢？”許糯急了。

    “說你聰明怎麽又傻了，廁所裏哪有監控。監控就錄見老子闖女廁所，媽的，還不如不錄。到了警局她當著我的麵，但是不敢看我，她說她什麽也不知道。”

    “這就完了？你就忍了這麽大一委屈？”許糯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他，“你應該起訴他，讓警察好好調查調查。”

    韋伊揉了揉許糯的頭發，有些難過的看著她，不說話了。

    許糯盯了他一會兒，突然明白了，“她怕事情鬧大了傳出去名聲不好，沒想過你。結果你真就好心好事做到底了是嗎？”

    “沒那麽好心。但想著都遇到了那種事，小姑娘不容易。我這種人，刮到碰到被冤枉那不是家常便飯嘛。另外你看，我現在還站在，這說明什麽？”

    許糯搖頭，“說明好人有好報？”

    “不是，這說明我家也有錢有勢。”

    “……”

    一句話，讓一秒鍾人從委屈不平跳到無話可說，韋伊毒雞湯名不虛傳。

    “那你後悔闖進那個廁所了嗎？”

    “不後悔，一輩子能有幾個正當理由明目張膽的闖女廁所啊？”

    許糯嘴上想笑，但是不知道怎麽卻覺得有些鼻酸，笑不出來。

    “我要是說我自己一點也不怨，你估計也不太信。我就是想著，要是我當時能收著點勁兒，省點力氣，場麵或許就不會那麽難看了。她這不是第一次來找我了，我都說了，我不怨她。但是她就是不信，你說我這人說話可信度有那麽低嗎？她聽完非說我就記恨上了。”

    “煩了，都不知道她想要什麽答案。要我說啊，她根本不用求我原諒，她自己原諒自己就成了，幹嘛非得煩我呢。你看，一煩我我就嘴上沒遮攔了，弄得她又委屈了。其實咱江湖兒女，哪有心思管這點過去的破事啊。你說是不是？”

    許糯抬頭看他，燈光打在他的半邊臉上，劍眉星目又一派天真，棱角分明的臉上帶著些無所謂的意味，看起來像是個初入江湖的少年俠客。語氣是漫不經心的，帶著笑意的，她看不出來是不是硬撐著的。

    “問你呢！你不回答讓人很尷尬的。”

    他拿眼睇她，語氣還是那麽散漫，但確實在等個回答。

    許糯認真的點了點頭，心想現在她確實把握住了，窺見了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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