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秋總是如此短暫，幾天吹風幾天落葉，天氣就漸漸涼了。張晶晶早就為冬裝打好了版式，準備這周就上新。許糯本以為到下午就能收工，但到店裏一看，純色高領毛衣，修身毛呢大衣還有加厚羽絨服，林林總總有二十多套。一直忙到天色微昏，竟然還差幾件。

    眼看著和韋伊約好的時間快要過去了，隻能有些抱歉的給他打電話，想問能不能再等等她。

    電話響了一下，他就接起來了，聲音輕快，聽起來心情不錯。

    “韋伊，我可能要稍微晚一點，我這邊拍東西還差一點，不過馬上收尾了。”

    韋伊頓了一下，明顯沒當回事，“那我直接接你去不就得了，完事咱倆就直接就一起去了。”

    許糯想了想，微信上給他發了個地址。

    韋伊來的快，也就十幾分鍾，和張晶晶打了個招呼就坐在門口沙發上等許糯。

    許糯今天化了妝，韋伊有些好奇的一直盯著看，直把她看得局促起來。張晶晶看著鏡頭裏有些僵硬的人，轉頭打趣韋伊“甭盯了，都把我們看不好意思了。知道你倆關係好，等收工了你想怎麽看怎麽看。”

    韋伊被點破，有些不自在的收回了視線，嘖，不就看兩眼嘛。

    遠處的許糯低頭整理衣服，假裝自己沒聽到。

    “你是誰？”沙發另一側傳出來一道奶聲奶氣的童音，年糕本來是在沙發後麵睡著了，聽到聲音才醒過來。看店裏來了不認識的人，連忙拿出主人姿態，巴巴地前來陪人家嘮一嘮。

    韋伊看了看他，啊，救孩脫險的孩。

    “我叫年糕，你哥哥叫什麽呢？”年糕語言表達是這個年齡段孩子裏麵非常不錯的了，但偶爾還會有顛倒，聽著好笑又可愛。

    “我叫韋伊。”

    “韋伊你來幹嘛呀？”

    韋伊伸手指了指許糯，“我來接她。”

    “接公主姨姨嗎？”年糕的眼睛亮了亮，手指攪著衣角有些不好意思了，“那你能也接我嘛？和姨姨一起。”

    韋伊被逗笑了，“你管她叫姨姨，為什麽管我叫哥哥，不應該叫叔叔嗎？”

    “叔叔。”年糕從善如流的改口，又湊近了點“叫叔叔了就接我唄。我媽說我煩人，不讓我煩公主姨姨。”他臉上的肉嘟嘟的，身上又是一股奶香味，韋伊情不自禁的伸手捏了他一把。

    “她是公主？為什麽啊？”

    年糕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覺得眼前這個哥哥真是不怎麽聰明。“公主就是公主啊，沒有為什麽呀。”說著身出手指指過去讓韋伊看，“你自己瞅瞅就知道了啊。”

    許糯穿著一件純白的毛衣，下身配了一條米色a字裙，頭上的毛絨報童帽顯得她眉眼天真。不知道擦的是什麽，眼尾和鼻尖有點紅，添了幾分嬌憨。她迎著光微微轉了轉頭，眉眼間微微泛出細碎的光，明眸與碎星交相輝映。忽的笑了，她嫋嫋婷婷卻不諳風情，惹人動心也不自知。

    張晶晶好像和她說了些什麽，惹得她笑得更開心，抬起蔥白的手指微微掩了掩嘴，匆匆往這邊看了一眼。

    兩人視線短短交錯一瞬，又錯開。

    韋伊下意識的抬手捂了捂左胸，他還沒準備好，心跳聲就這樣大，像是要昭告天下。

    “我的公主好看吧。”年糕神氣的看了看韋伊。

    韋伊回過神來，切了一聲，“什麽你的，人家同意了嘛。”

    說到這個年糕不服氣了，伸出手拍了拍沙發，“怎麽沒同意，糯糯姨姨最喜歡我了，等我長大之後就嫁給我！”他拖著長聲，仰著小臉瞪他。

    “嗬，你還是先從幼兒園畢業吧。”

    “我媽說，等過幾天，我也能去你們上的大學校了。”

    韋伊往後靠在沙發上，懶懶散散的繼續逗他“來不及了，我已經在上大學校了。小孩，知道什麽叫近水樓台先得月嘛。”

    “什麽月？”年糕不知道這句話什麽意思，一皺眉反問道“你跟我搶？”

    韋伊點了點頭，“嗯哼，跟你搶怎麽樣？”

    “你搶不過的，我是王子。”年糕自信道，“公主一定是要和王子在一起的，你是嗎？”

    “……”

    “而且今天早上糯糯姨姨來，她還親我了呢。”說著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臉，順便撅起來嘴，給韋伊示範，“就是這樣親親的。”

    緊接著，年糕又問“姨姨親過你嗎？”

    “……”

    韋伊沉默了，現在這小孩怎麽說話這麽有勁。

    半響，韋伊看著年糕露出了一個略顯邪惡的笑容，不知怎麽，就想和這小孩置氣到底了，“我是巨龍，公主一定會被巨龍搶走的，動畫片都是這麽演的。”

    年糕一聽這話急了，“沒有這麽演的，不帶這樣玩的，你耍賴。”

    “那你打的過我嗎？”韋伊衝他挑了挑下巴。

    實在是無恥的理直氣壯，年糕被震驚了，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隻是自言自語的嘟囔道“我不管，我才是王子。”

    韋伊看著他這個樣子覺得非常有意思，“你是什麽王子？青蛙王子？”沒等年糕反應，韋伊自己先笑出聲來了，青蛙王子，這個詞一下子蹦到他腦袋裏的，這好像還是個小孩擦臉的牌子，太好笑了。

    “你瞎說！”年糕還沒想好自己是什麽王子，被這麽質問覺得臉上很掛不住，十分不開心地撅起了嘴，兩手擺出奧特曼的招牌姿勢，試圖用不存在的激光把沙發上的討厭男生打暈。這個狀態持續了幾秒，韋伊還是好好的坐著，年糕挺不住了。從沙發上一躍而起，衝著韋伊喊道“咱們比賽，公平競爭！”

    韋伊打量一下年糕的小身板，高達一米，很是肥碩，估計他跳起來都踢不到自己的膝蓋。韋伊被他逗樂了，這麽小的小孩竟然還知道公平競爭，他頗有耐心的問道“怎麽比？”

    年糕冷笑了一聲，聲音很冷酷，但因為他臉上的肉太多了，表情看起來反而很像憨笑。

    “搭積木，咱們就比誰搭的高，誰搭的高誰就和糯糯姨在一起。”

    這邊許糯結束後換過自己的衣服來沙發這邊找韋伊，隻見一大一小在瘋狂的壘積木，韋伊手邊的積木搭的都比年糕人還高出來半頭，一旁的年糕搭了一個和自己等高的積木。

    “在比賽嗎？”

    沒人搭她的話，很快沙發上的積木都被用光了，比賽終於結束了。年糕看著對方的積木比自己的高出來那麽多，狠狠地跺了一下腳，大意了，身高限製了他的發揮。他有點想哭，但是男子漢大丈夫，輸了就輸了怎麽還能掉眼淚呢。

    年糕癟著一張嘴蹭到了許糯麵前，“姨姨，你喜歡我嗎？”

    許糯不明所以，蹲下來視線和他平齊，“喜歡呀。”

    看著小孩要哭不哭的樣，她回頭看了看韋伊，想問問這是怎麽了。隻見韋伊聳了聳肩又指了指積木，“看，我搭的多高。”

    “……”

    許糯被他理直氣壯那樣逗笑了，她這麽一笑，年糕更崩潰了，眼淚終於是掉下來了。許糯有些無措的看向張晶晶，她根本不會哄小孩。

    張晶晶過來把他抱起來在懷裏顛了顛，“輸了就輸了唄，怎麽還哭上了。”

    年糕把頭抬起來，抽抽噎噎的指著韋伊說道“他說公主不一定和王子在一起，要搶，我哭。”他說話帶著哭腔，聽著含糊。

    旁邊韋伊看了一眼在努力分辨意思的許糯，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忙站了起來，衝著年糕開口道“小孩，咱可說好了，怎麽你輸了還告狀呢。”

    年糕一聽，眼淚更是掉的厲害，扭頭不看他問許糯“姨姨你說，公主和誰在一起？”

    許糯剛想開口，就看見韋伊扔過來一個眼神，大概意思是，你要是說和王子在一起，我就要開始歪了。

    許糯也不想解讀出來這個意思，但是韋伊這個眼神實在凶狠，完全不能理解這人今天為什麽如此幼稚。但想了想這男的一貫要強，又想了想被他陰陽怪氣的過往，許糯唯唯諾諾的開口了，“我，我也不知道啊。”

    年糕哭聲一噎，隨即聲音更大了。抱著他的張晶晶倒是笑了，笑得無比大聲。

    “哈哈哈哈哈哈，傻眼了吧。就你這菜墩子身材還想追公主呢。”麵對親媽毫不留情的嘲笑，年糕哭的更凶了。張晶晶又轉頭和許糯說“你不是有事著急嘛，不用管他，他一會兒自己就好了。”

    許糯尷尬的點了點頭，一步三回頭的往外走，年糕轉頭衝她揮了揮手，倒是不記仇。

    “你招他幹嘛啊，你看他哭的多慘啊。”

    韋伊瞥了她一眼，“你剛才不也笑了嗎？”

    許糯張嘴就想反駁，但想了想自己剛才確實偷笑了，這男的眼睛怎麽這麽尖。許糯思索了一下，開口又問“你倆說什麽了啊？”

    “沒說什麽。”韋伊低頭看她，伸手在她鼻梁處擦了一下，“粘上去東西了。”

    許糯對著電梯門反光的地方照了照，強忍著白眼說道“那是打的修容。”

    韋伊輕輕的啊了一聲，有些尷尬的擼了一把自己的毛寸，沉默了一會兒，在邁出電梯門的時候輕輕說道“你今天真好看。”

    許糯沒聽清，轉頭問他“你說什麽？”

    “沒說什麽，好話不說第二遍。”

    韋伊插著兜大步往前走，許糯一頭霧水的跟著他，感覺他今天說話前言不搭後語的。

    -

    郝可欣在咖啡店臨窗的位置坐著，一邊翻了翻微信號裏的各種聊天記錄，時不時往外張望一眼。

    真的好笑，也不知道許糯是什麽運氣，招到這麽多奇形怪狀的人。誰有那麽多功夫聽他們的少男心事啊，叫聲哥哥就恨不得跟自己掏心掏肺了，一個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郝可欣撩了撩頭發，隨手切換微信又拉黑了幾個人。冒充別人這事她幹過不止一次了，隻不過冒充許糯是堅持時間最長的那個，多虧了許糯不喜歡網上和人聊天，也沒有過多社交。

    沒出息，人際關係處理上限就是個位數，人傻性子直沒朋友也是活該。

    郝可欣望著窗外有些發呆，直到眼前的桌子被敲了敲。她順著對方骨節分明的手往上看，是一張麵無表情帶著點痞氣的臉。男生的眼神從上到下把她掃了一遍，他瞳孔顏色很深，看起人來冷冰冰的，讓她有些背後發毛。

    “你是許糯朋友嘛？她說托你過來拿禮物。”

    男生笑了笑，像是想衝淡冷意，但是看起來又有些邪氣。

    “郝可欣？”

    女生仰著脖子輕輕點了點頭，綻開了一個標準的微笑。

    韋伊用牙尖輕輕磕了磕自己的下唇，覺得有意思，有點期待一會兒許糯和她見麵了。這麽氣定神閑的騙子，許糯肯定要被她氣得上頭了。

    “禮物我放車上了，你跟我上車拿吧。”

    郝可欣順著他的眼神往外看向停在路邊的牧馬人，猶豫了一下，伸手拿起來了外套，準備跟著他往外走。她今天穿了一身極其顯身材的包臀裙，一條極薄的絲襪根本起不到任何禦寒的作用，手上小香風外套也更多是為了搭配穿出來的。

    她磨磨蹭蹭站起身，本以為韋伊在一旁偷看，暗罵這個男的沒有眼力見，也不知道幫她拿一下包。誰知道一回頭看見韋伊正站在前台買蛋糕。

    郝可欣站在門口仔細打量韋伊，嘖，這還算是有個人樣的魚。想了想他和自己聊天不差錢的那個樣，有點心動。男的都一個樣，誰知道能新鮮幾天，現在都見到她真人了，喜歡誰不是喜歡。

    “沒想到你一個大男生還喜歡吃甜食啊。”郝可欣笑著開口道。

    韋伊看了一眼手裏的蛋糕，他特意選的上麵有個小王冠的，剛才看見門口展示圖就鬼使神差的想起來了年糕的那番話。

    韋伊沒回答，郝可欣微微有些尷尬，跟了兩步繼續說道，“我和許糯也都喜歡吃蛋糕，吃完甜食心情就好。”

    韋伊這回點了點頭，伸手給她拉開車門，“上車。”

    郝可欣愣了一下，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麽，也沒問什麽，笑著的坐進了副駕駛。

    “什麽禮物啊？搞的這麽神秘？你提前和我透漏一下唄。”說著，她捂著嘴笑了兩聲。

    韋伊這邊也上了車，坐下整理了一下衣服，按下鎖車鍵轉頭閑閑的說道“看過情深深雨濛濛嘛？知道書桓給依萍的驚喜大禮是什麽嘛？”

    郝可欣一頭霧水的搖了搖頭，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韋伊咧開了一個真心實意的笑，衝著後座揚了揚下巴，“送的是真人唄。”

    郝可欣往後看，就看見許糯一瞬不瞬的盯著她，她眼睛又黑又亮，看的她有一瞬間害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