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節刺客的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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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玉婷被噩夢困擾。白胡子老頭兒的笑容總是和藹的,使她相信他是心地善良的老者。老頭兒帶著她進入幽暗的門,這是王玉婷進入的第一幢古代建築。火把暗黃的光芒模糊了狹窄的通道,穿過彎曲的走廊,王玉婷感到自己置身另一個世界中,空氣裏彌漫著鮮血與汗水的刺鼻氣味,它們從來往的男性身上發出。武器冰冷的光輝隨處可見,角落裏兵器刃口上還殘留著未幹的血跡。猛獸的咆哮穿透嘈雜的人群,傳進王玉婷耳裏,那低沉的聲音使她毛骨悚然。

    她偷偷拿出手機,在照像樣功能下拍起照來。越拍越新奇。身著皮甲的戰士,排放劍盾的角落,都成為她捕捉的對象。領路的老頭兒很快被遺忘了,她撇下老頭兒向著另一條支路走去,那邊有強光,拱門外的世界傳來陣陣喧嘩,像是喝彩聲。深色人影從門外走來,人們分列於路旁,向他高聲祝賀。王玉婷也被那人吸引住了,她走向他,暗淡的火光照亮男人的臉龐,棱角分明的五官逐漸呈現在王玉婷眼中。她要照像——這是她興奮情緒下唯一的反應。王玉婷奔至那角鬥士麵前,“卡嚓”按下快門,英俊的臉在屏幕上定格。鬥士的表情中立刻閃過一絲詫異,但很快,他的目光沉澱下來,凝聚到王玉婷嘻笑著的臉上。王玉婷的目光也往下移,男子手臂上的刺青赫然印入她的眼中——青色的公狼仰天呼叫著。這個印記她記得的,在不久前的一個夜晚,一連殺掉好幾人,最後連她也想殺掉的凶手手臂上也有同樣的圖案∧中的喜悅消失了。

    身後的老人似乎在呼喊自己,她此時已管不了那麽多,往後退怯。身邊的人有幾個是他的同黨?或許全是。殺人凶手沒有動靜,他已認出了她,王玉婷從他的眼神中已讀出這條信息。等著他們宰掉自己嗎?她的回答是“不”。她轉身,逃跑。

    有人追來了。人數不少。王玉婷很清楚,她可能逃不掉,拔出綁於背包帶上的軍刀,死鬥在所難免。

    兩名鬥士一左一右分別從兩邊包圍逃跑中的女孩。兩道劍光同時襲向她的腰部,交錯的刀鋒像把銳利的剪子,可以剪斷一切纖細而柔韌的物體。王玉婷的身體柔軟到如同風中的柳絮,輕巧的下腰,兩把劍身在腹上相交,碰撞的刃口摩擦出短暫的“嘩嘩”聲,劍刃再次分開,王玉婷算好時機地兩手撐地,一個後空翻,又讓身休恢複到站立姿勢,左右夾擊的危險算是暫時化解了。不過她卻使自己陷入更可怕的危機中,後翻的動作反而使她躍進對手的包圍圈。

    背後卷來寒意,剛從後翻中站穩的身體又不得不前俯,頭頂刮過呼嘯的冷風,長柄的巨斧從後腦上方掠過,王玉婷似乎看到了飄落的黑色發絲。趁著長柄在空中回旋,她轉身揮刀,刀鋒斜上,似乎是要攻擊持斧者的臉頸部,高大的男人迅速收回斧柄,豎擋在麵前,可那招卻是虛招,王玉婷收回鋒刃,一腳踢進男人跨下,男人的五官立刻因要害處傳來的疼痛而扭曲,喉嚨裏發出低吟。

    王玉婷不敢戀戰,她往記憶中的大門位置奔跑,擋在前麵的人盡可能用閃躲或聲東擊西的方式繞過,在這個封閉的世界裏拖延一秒就會有可能喪命,而憑一己之力是無法打倒這麽多對手的,逃生的本能告訴她,一定要盡快衝出去。

    狹窄的彎道不太適合衝刺,可它卻又是自己所知的通往出口的唯一的路。不過這裏也是比較安全的,窄小的空間不利於包抄,再次被甩於身後的追兵沒那麽容易繞過自己。暗淡的火光在褐色石壁上投下黑色人影,有人擋住逃生的路了。身後的殺手們沒辦法繞到前邊去,而自己也同樣的——無法繞過那人。更糟的是,擋路者是他們的同夥。肩挎長弓的青年男子抽出腰間的短劍,與後麵的同夥形成包圍圈,將王玉婷困死。

    當前隻能硬闖,退後的話可能會死於亂刀下吧!王玉婷握緊刀柄,粗糙的兩壁間回響起她亡命一擊前的最後怒吼。舞動弧線的刀身在火光下閃出一道銀光,像是劃過銀河的流星。麵前的男子也同時揮動手中並不閃亮的短劍,他被王玉婷的叫聲影響,繃緊手臂結實的肌肉,似乎要看看一個女孩能使出多大力量。沒有大多思考,十分簡單地接下了王玉婷的攻擊,他向女孩露出得意的笑,宣告他才是勝利者,可他卻很快發現女孩的笑容更加奸邪。迎擊的劍並沒有感受到從那把刀上傳來的力量——女孩居然鬆開手,放棄武器了。她的身體一沉,當男子的注意力還放在刀上時,她已從男子的身下鑽了過去。

    王玉婷暗暗為自己的聰明叫絕。雖然再也沒力法撿回跟隨多年的軍刀,但卻撿回了小命。熟悉的大門外透著刺眼的光輝,那是出口,已經能看到它了。突然,背部像被重物擊打,王玉婷差點被這股力量擊倒,猛烈的巨痛傳遍全身,有異物插入身體,不過又不像冰冷的利刃。背包下的身體開始濕潤—流如柱了吧?這是王玉婷最壞的想象。她不能停下,哪怕剩下最後一口氣也要衝出去。

    視野開始模糊,隻感到身體被強光包圍,自己似乎逃出陰暗的世界了№多人晃來晃去,他們會擋著自己逃命的。“閃開!”王玉婷也不管他們能否聽懂,可能這是最後一股強氣了。可是我行我素的路人根本無人在意她的叫喊,自己還是無可挽回地撞上某人。沒有力氣了,身體傾斜,順其自然地倒下吧!但卻有人接住了自己。她用最後的意識望向那人——希望他是位好心人……

    睜開迷蒙的雙眼,王玉婷從噩夢中醒來。乳白色天花板上描繪著歡樂的海豚,它們成群結隊,在浪花間暢遊,而凝結成它們的色彩——明亮的寶石藍把整個房間帶入清新、涼爽的世界中。

    微微扭動身子,無比的疼痛立刻排山倒海地從後背襲來,使王玉婷不敢妄動了。她轉動眼珠,好奇地觀察起這個房間。誇張的臥房比自己在21世紀的客廳還大上幾倍,天花板上裝飾著壁畫,中央繪著高貴、威嚴,服飾色彩豔麗的女性,像位女神,她的身邊被成群的海豚圍繞,藍色波紋穿插其中,代表著永無止境的大海。牆壁相較上邊的繁複圖案則十分素雅,隻在與地麵交接處繪有一條寬寬的裝飾帶。家具擺設也是非常樸實的。幾張矮桌與凳子整齊地沿著牆壁排放,角落裏放著雕塑家創作的半身肖像,塑造的也不知是哪位偉人。敞開的大門外搖曳著樹枝婆娑的身影,幹淨的葉片反射著強光,刺人眼目。

    這又是什麽奇遇?王玉婷摸不著頭腦。剛從“地獄”裏的追殺中逃脫,又掉入這個像天堂的地方。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先人的話應該是有道理的吧?王玉婷給自己一個祝福,希望能從此轉運。

    安娜特的眉間掠過一絲意外的詫異,手中金杯一顫,杯裏的水麵立刻泛起細微波紋。“您是說連續殺害議員的凶手與三年前刺殺哈斯德魯巴的刺客是同一夥人?漢尼拔將軍,您有證據嗎?”安娜特聽到一個大膽的假設。

    傳聞中,哈斯德魯巴的死因是這樣的。哈斯德魯巴以嚴厲的手段懲罰了一位伊比利亞部族首領,首領忠心的部下為給主人報仇,趁哈斯德魯巴打獵之際,將他殺死。

    “沒有證據,一切隻不過是我的猜測。”漢尼拔遺憾地回答說,“這些人善於偽裝,每次總以不同身份出現。他們似乎隸屬於一個曆史悠久的神秘組織,為達到某種目的而專門從事謀殺、告密等不可告人的卑鄙事情。三年的追查,我對他們依然知之甚少。”

    “會有這樣的組織?這樣的組織不可能獨立存在,它的背後一定有強大的集團在支撐。不,可能是一個國家。”

    “是羅馬。”

    “羅馬?”安娜特笑了,她的笑聲回蕩在書房四壁間,與回聲共鳴,“漢尼拔,人人說你對羅馬懷有很深的恨意,我卻隻當是不可靠的傳聞,但沒想到傳聞也有真實的時候。被害的議員全是親羅馬一派的,羅馬有什麽理由殺死‘盟友’,留下敵人呢?”

    麵對安娜特的嘲笑,漢尼拔不以為然,“美麗的安娜特小姐,人人誇你是迦太基最具智慧的女性,可如今看來,傳聞通常仍是不可靠的。身為迦太基議長千金的你,難道不知道死去的八名議員在你們黨派中的地位嗎?他們隻是些無足輕重的角色,而親羅馬派的核心——三十人委員會的成員連毛發也沒傷著一根。不過幾名小角色卻弄得我聲名狼藉。元老院一定整天想著如何找到證據,將我投進監獄吧!”

    “您的推測雖然缺乏根據,卻也是很有啟發的見解。”安娜特沉思片刻,金杯中倒映出一雙充滿靈性的眼睛,“可是疑問仍然存在。假如刺客真是羅馬派來的,他們的目的是想栽贓嫁禍於您,借元老院之手將您除掉,這也未免繞太大圈了。直接刺殺您不行嗎?”

    “這也正是刺客高明的地方。殺掉我,就如同三年前殺掉哈斯德魯巴,總會有人接替我的位子,而後繼者則有不可預知性,可能對羅馬更加不利。所以他們選擇假借元老院的名義,這樣由元老院任命下任將軍的可能性就會增大,而元老院的選擇通常是對羅馬有利的。”

    “漢尼拔閣下,你的說法似乎不太正確。元老院是迦太基的元老院,她的出發點是最大限度維護迦太基的利益,並不是某些激進分子口中的‘羅馬元老院開設的分院’。請你不要因政見不合,就帶有成見。”漢尼拔的猜測令安娜特感到不快了。元老院的確頻頻向敵國羅馬示好,引起國內不少人民不滿,但這也是為迦太基未來的和平與繁榮著想。“羅馬元老院開設的分院”這句話更是漢尼拔的弟弟馬戈在元老院會議上拋出的“精典名言”之一,他有許多“名句”在激進青年間流傳。不過,在安娜特眼中,這些人隻是缺乏遠見與成熟的糊塗公民而已。

    為能讓談話繼續下去,漢尼拔隻好回避與元老院有關的話題。“剛才說的隻是在對方計劃順利情況下的推測。但如果事情沒這麽順利,就算元老院掌握住‘證據’,我真會束手就擒嗎?安娜特小姐,請仔細想想到時會發生什麽狀況?”

    這樣的問題對安娜特來說實在簡單,“這還用想?‘主和’、‘主戰’兩派的矛盾會迅速激化。別說您,恐怕最先不服從元老院決定的是擁護您的伊比利亞十萬士兵,政客與軍人的鬥爭極有可能由暗鬥轉為武力相向。而迦太基……”她突然止住話語,奇妙的想法湧上心頭。“等等,或許這才是他們的真實目的。”喜悅的神情就像找到謎底關鍵的孩子,“迦太基如果陷入內亂,商業首當其衝會大受影響,而商業是迦太基的命脈,迦太基的國力會因此大幅下降,周邊虎視眈眈的努米底亞又會趁此機會騷擾邊境,迦太基將走向萬劫不複的深淵。好陰毒的詭計!所以你與父親才會保持沉默?你們早就預見到這樣的局麵了?”

    漢尼拔默認了。他與漢諾雖為死對頭,但本著迦太基利益至上的原則,漢諾沒有借題發揮,緊逼漢尼拔;漢尼拔也沒依仗軍隊的勢力,擊垮元老院。兩位黨派領袖在國家利益前達成了心照不宣的共識。

    但是,安娜特小姐的疑問似乎沒有完全解開。“不過您所說的一切假設,前提均以羅馬為元凶,不安定的迦太基對羅馬的確是有利的,但羅馬真是元凶嗎?沒有直接證據能證明這點。”

    “一切就等捉住刺客後再說吧!海格利斯作證,他們跑不了。”

    “莫非您已經有了計策?”漢尼拔的話勾起安娜特的好奇心。

    門外忽然傳來女仆不緊不慢的通報聲:“小姐,您帶回的姑娘已經醒了 姐是否要見她?”

    “走吧!我們去見見那位‘神奇’的女孩。”漢尼拔的語氣中帶著點催促。

    安娜特不太理解他的話,尤其是‘神奇’一詞。

    漢尼拔沒有解答她的疑惑,反而故作神秘起來。“她當然很‘神奇’,見過以後就明白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