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回 攝皇帝欲益張狂 兄弟仨思歸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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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一回想,自元始四年(公元4年)以來,這幾年間,大漢朝廷的局勢,在不知不覺之中發生的一係列巨大變化,蕭縣令劉良,就感慨很深。
一種大廈將傾,卻無力扶持的無奈感覺,在蕭縣令劉良的心中,油然而生。
劉良心裏既憤懣不平,憂心忡忡,卻又對現實的改變,無能為力,有一種孤獨無力之感。
隻有縣衙裏的公務處理完畢,回到後衙,與孩子們呆在一起時,劉良的心情,才會稍稍舒暢一些。
然而,劉良自己的孩子和侄子們,大都不懂得世事的艱難,與自己的年紀懸殊,看法迥異,也並不理解,大人們的憂慮和擔心。
這個時候,侄子劉縯、劉嘉兄弟倆,就成為了劉良唯一可以聊得上幾句時事的知音了。
蕭縣縣衙的後衙裏,劉良與侄子劉縯、劉嘉等孩子,坐在了一起,閑聊了起來。
“孩子們啊,今天你們,過得還好嗎?有什麽煩惱沒有?”劉良問孩子們道。
“大人,我們過得很好哦!也沒有什麽煩惱。”孩子們用稚嫩的聲音答道。
“沒有什麽煩惱就好!哎,孩子們啊,恐怕這樣快樂的日子,也會不多了啊!”劉良感歎道。
侄子劉縯,懂事明理一些,急忙問劉良道:
“二叔啊,你為什麽這樣說呢?侄兒見你,近些日子以來,一直愁眉不展,難道二叔,在憂慮擔心什麽嗎?”
“哎呀,孩子們啊,說來話長,你們都坐下,好好聽二叔我講講吧!
恐怕我們這樣,快樂相聚的聊天機會,也會不多了啊!”劉良招呼孩子們坐下道。
孩子們十分聽話地圍著劉良,坐了下來。
“孩子們啊,你們都已經聽說了,安眾侯兄弟的遭遇了吧!我們的舂陵侯家族,以及複陽侯家族,也受到了不少的衝擊和影響。
你們的侯爵伯父(劉敞),常常著急得,寢食不寧,已經在開始準備,分割家產土地,給各個枝屬親房了。”劉良給孩子們講到舂陵侯劉敞決定道。
“二叔啊,安眾侯兄弟謀反,反叛朝廷,我們舂陵家族,並沒有參與進去。
侯爵伯父憂心忡忡,著急什麽,擔心什麽呢?”侄子劉縯,不解地問劉良道。
“伯升的問題,問得很好。
這件事說來話長,你們還是聽二叔,給你們從頭到尾,好好講講,說說其中的緣故吧!
你們聽了,就知道侯爵伯父,在憂心擔心什麽了。”
劉良向孩子們解釋道。
“好啊!二叔,你講吧!二叔你不講,老二老三他們,還是懵懵懂懂,無憂無慮、糊裏糊塗地過著日子呢!”
劉縯懂事,讚同道。
“好啊,孩子們,二叔所講的往事,與我們每個人,都有密切的關係,希望孩子們,一定要牢牢記住,二叔今天給大家所說的話。”
劉良一邊叮囑孩子們,一邊講了下去。
“孩子們啊,你們可知道,如今朝廷的局勢變化嗎?看樣子,局勢會對我們宗族,越來越不利了啊,這就是二叔要你們,牢牢記住二叔今天所講的話的根本原因啊!
從元始四年(公元4年)開始,我大漢朝廷上下,就興起了一股尊奉安漢公王莽、為王莽歌功頌德,為王莽的奪權,呐喊造勢的運動。
這項運動,如火如荼地朝廷上下進行著,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從元始四年(公元4年)夏季開始,太保王舜等大臣,就首先發動官吏百姓等八千餘人,聯合上書太皇太後,一致請求增加安漢公王莽的權利、榮耀和賞賜。
安漢公王莽,也以自己的驕人政績,配合著官吏百姓的歌頌和擁戴。
在那些日子裏,為了籠絡天下士大夫,安漢公王莽提議擴建明堂、辟雍(太學)和靈台等教育文化設施,並在太學給博士以及士子修建了宿舍一萬間,規模十分宏偉。
天下士大夫對安漢公王莽的讚賞,更加盛大強烈。到處都是官吏百姓對安漢公王莽的由衷感激,歌功頌德。
到了元始五年(公元5年)的時候,朝廷上下對王莽的讚美與膜拜的個人崇拜運動,更加如火如荼。
眼見安漢公王莽,始終不願意接受朝廷賜封給他的新野縣的封地,官吏以及平民百姓更是對王莽的大公無私,敬佩萬分。
為了表達自己對安漢公的崇高敬意,官吏百姓聯合起來向太皇太後上書,請求對安漢公進行褒揚獎勵。
前前後後,向朝廷上書進諫,希望褒獎王莽的各階層人士,總數就達到了四十八萬七千五百七十二人之巨。王莽更是眾望所歸。”劉良講道。
“二叔啊,安漢公大人立下大功,受到官吏百姓的擁戴,是順理成章的好事。
二叔卻杞人憂天,究竟擔心些什麽呢?”劉秀突然插話,打斷了二叔劉良的講述。
“秀兒啊,你的年紀還小,也難怪你不懂得,這些大的道理。
二叔心裏擔心的,不是王莽受到大家的擁戴,而是憂慮,王莽掌權以後,會對我們宗室不利啊!”
劉良為劉秀解釋了一下,接著講了下去。
“孩子們啊,那些公卿大臣、王公列侯和皇族子弟的心裏,當然都十分清楚,討好掌權者的巨大利益。
因此,那些凡是有幸被皇帝或者太皇太後接見的人,他們都不約而同地叩頭進諫道:
‘陛下,安漢公功勳卓著,是帝國的棟梁之才。應該及時地對安漢公加以獎賞,不要冷了忠臣烈士之心。’
太皇太後也招架不住這樣強大的群眾攻勢,認為他們的建議有理,迅速回應道:
‘諸君說得極是!哀家正在慎重考慮此事!’
這就是王莽的高明和危險之處啊!不需要王莽自己出麵,就已經控製了朝廷的一切。”劉良說道。
孩子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劉良見孩子們聽得認真,繼續講了下去道:
“王莽見一切都在自己的設想與掌控之中,聽了臣民的建議和太皇太後的表態以後,不由得心花怒放,默然大喜。
然而,王莽依然忘不了表演一番,繼續上書太皇太後,表達自己的謙遜退讓之情。
太皇太後越加欣賞王莽的謙虛。
馬屁精們,見安漢公大人的表演是如此賣力,當然十分清楚王莽這樣做的最終用意究竟是什麽。
右將軍甄邯,禦史大夫甄豐等,也再次適時地奏報太皇太後道:
‘陛下,安漢公的美德與功勞無與倫比,隻有大力地表揚他,才能夠彰顯安漢公的美德和功績。’
太皇太後認為的確如此,十分讚賞。她體諒大家的情麵,於是再次下詔慰勉王莽。
元始五年閏五月初四,負責興建明堂(皇家大會堂)、辟雍(太學,國立大學)等土木工程的羲和(大司農)劉歆等四人,稟告太皇太後和皇帝,報告他們在安漢公的英明領導和親切關懷下,已經順利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務。
聽說這一浩大的文化工程,完全遵照原來的設想順利興建完成,太皇太後和小皇帝劉箕子,以及宰衡王莽都非常高興。朝廷上下,歌頌讚揚安漢公功勞的聲音,也更加強烈。
上行下效,地方郡國裏,為王莽大唱讚歌,歌頌王莽豐功偉績的官吏百姓,也越來越多,越來越狂熱。
就這樣,寡廉鮮恥的溜須拍馬,厚顏無恥的阿諛奉迎,成為了大漢官場,最顯赫的一景。
那些擅長掠奪,善於逢迎的人,都得到了官職爵位和榮華富貴。而那些不願意寡廉鮮恥地為王莽歌功誦德的人,卻受到了官方勢力的無情打壓和屠殺。
王莽對阿諛奉迎之輩的恩寵賞賜,對正義之士的打壓與誅殺,撥弄得人們失去了道德與理性的原則,是非顛倒,黑白不分,道德徹底崩潰。
這就是我憂心忡忡的一個重要原因。
王莽的集團黨徒,在為他這個主子,無恥地吹響頌歌的同時,也徹底地泯滅了人們的是非和人性,喪失了社會公平公正的原則,徹底廢棄毀滅了法律和道德,把無辜的百姓,推入了自我毀滅的境地。
我內心擔心的是,長此以往,我們大漢朝廷的法律秩序,社會道德倫理,必將漸漸墮落毀滅。
而朝廷官吏,隨波逐流,同流合汙,也必然會失去了起碼的為政準則。
他們將會更加貪婪無度地貪汙受賄,肆意掠奪虐害人民,以討取上司的歡心賞識。
地痞流氓,肆無忌憚,惡棍貪腐,橫行無忌的局麵,勢必在各地出現。
這些巨大的社會變局,才是二叔我,深深憂慮的啊!”劉良向孩子們解釋道。
“哦,原來二叔,是為這些事情,憂心忡忡啊!
二叔啊,那些事情,都是居高位的肉食者們考慮的事情,二叔位卑職低,何必操那份閑心呢?”
劉縯也不解地問劉良道。
“伯升啊,二叔還一直誇你,懂事呢!你是上個太學的人,為什麽也會,麻木不仁,對時事沒有一點敏感性呢?
伯升啊,你繼續好好地聽二叔講解,你就會明白,時事變化,與我們每個人的關係,都十分密切這個道理。
元始五年年末,我們的平帝皇帝(劉箕子)心髒病發作,突然駕崩,我們的大漢朝廷,更加衰微,漢朝廷權力,完全到了攝皇帝王莽之手。
王莽從宣帝的玄孫中,最終選取廣戚侯劉顯的小兒子(劉嬰)作為繼嗣。攝皇帝王莽這樣做,就是為了壟斷了朝廷的權力。
到了今年,居攝元年(公元6年)的三月初一,我們大漢朝廷雖正式冊立了皇太子(宣帝的玄孫劉嬰),稱號叫作“孺子”,但攝皇帝王莽的權力,更加強大了。
就在此時,為了獎勵酬報同黨們的功勞,王莽又提議朝廷,任命王舜為太傅、左輔;任命甄豐為太阿、右拂;任命甄邯為太保、後承,以報答他們對王莽的忠心耿耿。
就這樣,我們大漢朝廷的所有權力,幾乎全被攝皇帝王莽親信的大臣,牢牢把持了。
如此下去,王莽的奪權之路,將會更加平坦。會不會有一天,王莽會公開篡權,謀奪劉氏的帝位呢?
如此的話,最終我們的大漢宗室子弟,就會徹底遭殃了啊!所謂,唇亡齒寒,就是這個道理。
孩子們啊,到了那個時候,我們舂陵侯家族,還能夠有好日子過嗎?
你們的侯爵伯父,肩負領導一大家族,上百人的重任,心裏能不憂慮擔心嗎?你們說,是這個道理嗎?”
劉良循循善誘地教導孩子們道。
聽到這裏,孩子們也跟著憂慮擔心了起來。劉嘉問道:
“二叔啊,那我們應該,怎麽辦呢?難道我們,就這樣坐以待斃嗎?”
“孩子們啊,你們還小,就不要過分擔心了,事情還沒有嚴重到那種地步。
車到山前必有路,有侯爵伯父和你們二叔,三叔,以及其他家族長輩,這些大人們頂著呢!
孩子們啊,二叔今天給你們講這些話,並不是危言聳聽,想嚇唬你們。
而是提醒你們,天下並不太平,早已經暗流湧動,必然經曆一場大的變革。
我們不能夠庸庸碌碌地過日子,而是應該有所作為,以便能夠在這亂世之中,保全我們的家族,保全我們自己。”
劉良見自己的話,已經嚇著了孩子們,急忙舒緩口氣,安慰大家道。
“多謝二叔的提醒,我們記住了。”劉縯代表兄弟們表態道。
“孩子們,你們出去,看書玩耍吧!二叔還要考慮一些事情。”
孩子們出去了,在蕭縣縣衙的後署裏,蕭縣令劉良,默默地呆著,回想著朝廷這幾年來發生的種種巨變。
想起自己與家族的未知命運,謹慎怯懦、而又保守忠君的蕭縣令劉良,禁不住越發憂心忡忡起來。
2
時間很快就到了居攝元年(公元6年)的年末了。
在蕭縣叔父劉良家的三年的時間,很快就要過去了,劉秀其時,已經十二歲了。
劉秀長得更高了一些,也變得更加地懂事孝順了。
劉秀當初那一些對社會,對民生漠不關心的態度,在二叔劉良的熏陶教育下,逐漸有所改變了。
劉秀開始像大哥劉縯一樣,關注起朝廷以及地方上,新近發生的一些大事來了。
然而,當大哥劉縯與二叔劉良,不時聚在屋中,義憤填膺,忿忿不平地談論到朝廷近幾年發生的那些巨變時,劉秀依然是沒有什麽特別強烈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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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劉縯與二叔劉良都認為,這都是因為,劉秀的年紀還小,還不夠懂事,因此才導致了劉秀,對朝廷政事和社會的變化,不感興趣的緣故!
劉秀雖然很少參與,二叔與哥哥們的談話,甚至表現得就像漠不關心一樣,但實際上,二叔與哥哥們所討論的問題,已經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劉秀,不知不覺地進入了劉秀的腦海裏。
劉秀隱隱約約地意識到,二叔與哥哥們討論的這些問題,可能會影響到他的一生,改變著自己,和兄弟們的命運。
其實,劉秀那時的心中,考慮最多,最為難過痛心的,就是常常看著二叔,二嬸,用微薄的俸祿,艱難地維持著一大家人的生計,辛苦地撫育著劉縯、劉秀的兄弟四人和二叔自己的幾個孩子。
二叔劉良,雖是一縣之長,但俸祿微薄,家裏的生活,經常是入不敷出、捉襟見肘,而劉秀卻隻有眼睜睜地看著,無能為力,根本就幫不上一點忙。
眼見此情此景,劉秀的心裏,就會十分地憂鬱難受,總希望能夠替二叔,做點事情,分擔一些肩上的重擔。
然而,劉秀的年紀畢竟太小,心有餘而力不足,隻有幹著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