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寬嚴相濟謀中興 度田不順君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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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劉秀思考前朝的得失,以功高授勳,以才賢任職,作為任命大臣官吏的指導思想,對功臣宿將,采取優容與限製相結合的措施,以維持君臣的和諧和帝國的穩定。
除有治國才幹的鄧禹、李通、賈複等功臣宿將,依然得以,參議朝政之外,其他大多數的功臣,朝廷均不授予實職實權,而隻能以列侯奉朝請的身份,與聞國事,悠遊快樂地安享他們的晚年,享受和平安寧的美好歲月。
劉秀就是要讓漢朝廷的文武大臣深知,皇帝對開國功臣,如此的優容寵愛,雖然是穩定國家的深謀遠慮,卻也並不是,毫無原則地縱容他們,任由他們違法亂紀,恣意妄行。
劉秀這樣做,既能夠防止,因功臣任職,而阻塞賢能人才上進之路,又解決了因功臣任職,卻不能勝任自己的職務,使朝廷難以處理他們的問題。
對功臣宿將們而言,不在朝廷任職,無職無權,既可以讓他們少幹一些違法犯禁之事,又杜絕了他們,因自己的權勢膨脹,而滋生篡權的野心。
在封爵儀式上,劉秀多次叮嚀功臣宿將們,要“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要潔身自愛,毋居功自傲。
劉秀並用丹書鐵卷的漢禮,使功臣們“世無絕嗣”,“傳於無窮”,永葆其功祿富貴。
在劉秀的庇護與善待下,東漢的功臣宿將們,大多得以善終,並延福澤與後世子孫,前世後世,皆不能比。
2
妥善安置好了功臣宿將,劉秀的心,安定了許多。
不久,一項重大的議題,又擺在了漢朝廷君臣的麵前。漢朝廷君臣,商討很久,也難以決定。
那時,太中大夫梁統上書,建議劉秀道:
“陛下:
自大漢中興以來,豪族大姓,皇親國戚,功臣宿將,仗恃君王的恩寵,違法亂紀頗多,嚴重危害朝廷的治理,最終釀成了國家動蕩乃至覆滅的慘劇,值得我們警醒。
臣建議,以嚴刑峻法治國,削弱豪強大姓的勢力,解決地方豪強驕橫不法,殘害百姓的弊病和宿疾。”
看完太中大夫梁統削弱豪強大姓的奏章,劉秀陷入了深思之中,暗暗思忖道:
“太中大夫大人的看法,雖然並不全麵完美,但切中了時弊,值得警惕驚醒啊!
當初,豪族大姓,幫助朕,複興大漢,功勳卓著。朕給予他們的恩賞,也是非常豐厚。但也正因為如此,豪族大姓仗恃自己的功勞和貢獻,不將朝廷法令和國家和君王看在眼裏,違法亂紀的事情,也時有發生啊!
雖然,此一時彼一時,時異則事異。但限製豪族大姓的勢力,避免朝廷出現尾大不掉的嚴重問題,的的確確需要,引起朝廷特別的注意啊!”
想到太中大夫梁統提出的這個嚴峻的問題,劉秀十分警覺,深深地思考起來。
3
的的確確,隨著漢朝廷戰亂結束,天下太平的日子越來越久,加上社會經濟的快速發展,在前漢後期,新莽時期,早就已經存在的全國各地,豪強大姓的家族勢力,急劇膨脹的問題,如今也是越來越明顯,已經成為了威脅新興的漢朝廷皇權、影響漢朝廷穩定和正常治理的嚴重痼疾。
光是在漢末之時,漢朝廷皇族劉氏宗室的後裔子孫,就已經達到了十多萬人之多,成為了可以左右朝廷治理的一股強大力量。
更不用說後來,新莽建立以後,以王氏家族為首的皇親國戚組成的新的豪族了。
別的豪族大姓不說,就連劉縯、劉秀兄弟所屬的南陽郡舂陵侯家族這一類的小鄉侯,劉氏皇族的遠房旁支,都富甲一方,勢力強大,逐漸成為了,漢朝廷曆代君王的威脅。
當初,劉縯、劉秀諸兄弟,在南陽舂陵首倡舉義,起兵反莽之時,劉縯、劉秀諸舂陵侯家族兄弟,也是依靠南陽郡和河北諸郡的豪強大姓的強有力的支持,才最終奠定了漢朝廷的中興之局。
劉植、耿純、陰興與陰識兄弟、鄧晨鄧奉叔侄、李通、李軼諸兄弟,包括劉秀的舅舅樊宏等人,都以他們,各自家族的私兵,跟隨劉縯、劉秀諸兄弟聚義,建立殊勳。
也正因為如此,漢朝廷複興以後,那些豪強大姓們,也都不願意,放棄或者削弱,他們自己的家族勢力。
在家族的首領們病危之時,他們大都指定,自己的的子侄,代統家族的營眾,不願他們自己的家兵,落入他人之手,或者是受到朝廷控製,儼然一個小小的家族獨立王國。
劉秀統一天下、複興漢室以後,豪強大姓們,也常常聚眾自保,待機漁利,甚至把皇帝的旨令,和朝廷的法律法令等,也置若罔聞,視若無物,不放在豪強大姓眼裏。豪強大姓的勢力太強,已經成為了威脅新生漢朝廷的毒瘤。
麵對如此尾大不掉的局麵,劉秀追念豪強大姓對興複漢室的巨大貢獻,對豪強大姓們,主要還是以安撫為主。
漢朝廷君臣,雖然明明知道豪族大姓尾大不掉的嚴重危害,但並不想采取嚴厲的措施,去製裁豪強大姓們,以至於侵犯豪強大姓們的權益,以免引起豪族大姓的反抗,危害來之不易的和平,影響漢朝廷複興的大局。
然而,漢朝廷君臣的寬容,或者說放縱,並沒有換來豪族大姓的感恩戴德,反而帶了更加嚴重的社會問題。
這些兵長、渠帥,散布在全國各地的各個郡縣,他們作威作福,危害地方,權勢勝過官府,仿佛另外一個朝廷。
有時,豪族大姓們,甚至根本就沒有把漢朝廷的法度和皇帝的權威放在眼裏,土地分配,釋放奴婢的國策,一次次受到豪族大姓的阻撓和反對,難以順利地實施下去。
最後,豪強大姓們造成的局勢是,得罪天子大臣,不過監禁、身死;而得罪這些兵長、豪帥,往往卻會滅門絕族,死無葬身之地。
更加嚴重的問題,是地方豪族勢力,與漢朝廷中央的權貴,緊密勾結起來,形成了越來越嚴重的威脅,以劉秀為首的漢朝廷君臣,當然是越來越擔心。
實際上,這也就是劉秀,為什麽要厚賞自己部下的功臣宿將的一個無法言說的重要原因。
劉秀就是想,用與自己親密的功臣宿將們的強大聯盟,去收服和摧毀那些,在地方上桀驁不馴,不服從朝廷命令、獨霸一方的豪族大姓的家族勢力。
然而,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在朝廷的強大壓力下,這些豪強大姓們,各生狐疑,但又彼此聯係,擁眾戒備,長期不散,最終令劉秀的新興漢朝廷的統治,一直難以穩固,難以保持天下的長久安寧。
想起豪強大姓的強橫,對朝廷土地分配,釋放奴婢,安置複員士卒國策的嚴重阻撓和抗拒,劉秀就如有芒刺在背,欲除之而後快。
4
如今,反複閱讀太中大夫梁統的奏章,分析梁統的建議以後,劉秀更加憂心忡忡,猶豫不決,沉吟道:
“是啊,太中大夫的看法,太切合實際了。朕豈能夠不清楚,豪強勢力太大,這正是國家動蕩、百姓怨恨的主要根源呢?
朕應該立即采取,果斷決絕的行動,給予地方豪強,以更大的壓力,削弱他們的勢力,讓他們死心塌地地,服從朝廷的治理。
然而,削弱豪族大姓的勢力,卻是一個難事。共同的利益和命運,已經將豪強大姓們,緊密地聯係到了一起。
朕削弱豪族大姓們勢力的舉措,稍有不慎,就會導致他們的強烈不滿和怨恨,甚至導致他們,以家族武力,與朝廷抗衡。天下大亂的局麵,就又可能再次發生。
朕究竟該如何處置穩妥漸進地處置豪族大姓的勢力,才能減少他們的抵觸和抗拒情緒,不至於引起他們的強烈反彈呢?”
思索權衡了很久很久,劉秀都沒有思考出一個最佳的決策,無法做出果斷的決定。
5
苦苦地思索了很久很久,劉秀都依然彷徨無計,心裏更加不安憂慮起來。
於是,劉秀再次拿起太中大夫梁統的奏章,認真細細地研讀了起來,隻見太中大夫梁統,在奏疏裏建議劉秀道:
“陛下啊:
臣私下以為,如今天下,雖然已經號稱安定統一,但前朝遺留的沉屙弊病,還在繼續危害朝廷和民間,還不是陛下,可以高枕無憂、安享太平的時刻。
豪族惡霸、地痞流氓的邪惡勢力,依然還在蹂躪和殘害百姓,影響著帝國安寧,臣對此是憂心如焚,寢食不安。
臣仔細剖析其中的原因,私下以為,這完全是朝廷,屈從於地方豪強的強大壓力,有法不依,執法不嚴,違法不究,法律太過寬鬆而造成的。
臣曾經研讀,曆代判例看到,當初,漢初元五年(前44年)之時,死罪減刑的案子,隻有三十四件。
而到了建平元年(前6年)之時,死罪減刑的案子,竟然達到了八十一件,其中四十二件,是凶手親手殺人的案件。而到了最後的判決,這些殺人案子,都改作了減死一等判決。
從那個時候開始,執法不嚴,違法不究,重罪輕判,就成為了朝廷的一種判例和惡習。
這樣有法不依,執法不嚴,重罪輕判造成的嚴重結果是,因為有法必依,執法不嚴,處罰太輕,所以人們,動不動就違法犯罪,不把違法亂紀,看做什麽大的問題。
各級官員,也不在乎草菅人命,荼毒生靈。致使無勢無權、遵紀守法的善良百姓,冤屈橫生,哭訴無門,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沒有誰,敢於為他們主持公道,伸張正義。
臣曾經聽聖賢先哲說過,君王行事,正規直行,公正無私,應該以仁義公平為主要規範。
而仁者愛人,就是堅持真理正義,維持公正公平,就應該把殘暴、醜惡,鏟除幹淨。
隻有這樣,才能保護正義,嗬護公正,保護公平,善待百姓,維護法律和朝廷的尊嚴。
否則,縱容犯罪,荼毒生靈,與謀殺何異呢?
臣特把國家的法律當中,存在較大問題的方麵,一一提出來,為陛下做一報告,請陛下交給,有關單位大臣,去進行討論裁決。
然後,請陛下選擇,適當的條款律令,頒布成法律,通行天下,以懲惡揚善,嗬護公平正義,維護法律公正!”
研讀太中大夫梁統的奏章再三,思考近些時刻朝廷出現官吏豪強橫行不法的種種嚴重問題,劉秀終於做出決斷,拍板說道:
“太中大夫的建議很好。朕決定,先把這些問題,交由文武大臣去商議,再做最後的裁定。”
6
建武十四年(公元38年)夏末的一天,劉秀專門召集文武大臣,舉行朝會,研究太中大夫梁統的建議,探討如何依法治國,解決有法不依,執法不嚴,違法不究,法律太過寬鬆等諸多問題。
光祿勳(宮廷禁衛官司令)杜林,首先出列,建議劉秀說道:
“陛下:
臣私下以為,太中大夫梁大人的建議,不無道理,興利除弊是朝廷的首要國策。
但微臣私下以為,如今百廢待興,現在討論,采取嚴刑峻法這些個問題,似乎還為時太早,似乎有些操之過急。
實際上幾乎任何事情,都有它的兩麵性,並非盡善盡美,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
法律的寬嚴,也必須因時而定,不可墨守成規,一成不變,否則寬嚴皆誤。
如今,天下太平的時間,還不長久,官吏百姓,對朝廷的向心力,還未完全建立,社會還不十分穩定,人們都還有一個,逐漸適應的長期過程。
如果現在,就倉促采用,太中大夫一味嚴峻執法的做法,有可能矯枉過正,引起局勢的不穩定。
當初,高祖皇帝興起時,廢除秦王朝的苛政,約法三章,四海之內,莫不歡欣。
等到後來,法令條款,是越來越多,也越發嚴密。就連親戚朋友之間,彼此饋贈一點,桃李蔬菜之類時令物品,也都成為了行賄受賄的贓物。
下層百姓,一點小小的過錯,跟天下的大義,根本無關,也會被上綱上線,判處嚴酷的死刑。
相反地,那些貪官汙吏,有權有勢,官官相護,他們完全可以,憑他們自己的意願,來隨意地解釋和歪曲法律,用他們的權力,超越或淩駕法律之上。
他們貪贓枉法,違法亂紀,是最大最多,自身反倒沒有,任何問題,也沒有受到任何的懲罰。
法律法令的條款,如果太多太細,勢必會相互掣肘,甚至互相矛盾。
這樣的法律法規,執行起來,反倒更加困難,缺乏可操作性,致使有法不依,執法不嚴的事情,屢次發生,更加損害法律的尊嚴和威信。
人人平等的法律,最終卻成為了有權有勢的官吏豪強,迫害善良百姓的工具。
最後的結果,必然是,法律最終失去了它的公信力,再也沒有誰,會信任它,也就失去了它的約束強製的效力。
法令不能遏阻人們犯罪,人們上下左右,互相逃避掩護,則弊病將會更深。
所以,基於以上理由,臣愚昧地認為,與其勞而無功地製定和修改,若幹的法律條文,不如繼續沿用,那些既定的,沒有多大爭議的法律條令,不做大的調整,嚴格執行,執法必嚴就行了!”
劉秀深以為是,點頭讚許光祿勳杜林的意見道:
“光祿勳大人言之有理。如果有法必依,執法不嚴,還不如沒有法律法規。
因為明明有法律法規存在,卻不依照執行,或者執法不嚴,打了折扣,將會更加嚴重地損害,法律的威嚴和信譽,導致更大的後患發生。”
太中大夫梁統,對光祿勳杜林的意見,表示異議,繼續向劉秀進言說道:
“陛下:
在下所作的建議,並不是認為,光祿勳大人的意見不對,也不是一味地要求陛下,運用嚴刑峻法,去治理國家。
臣是強調,《書經》中所說的道理:‘治理百姓,刑法應該適中’,不失為重,也不失為輕。
因為這樣,所以從高祖皇帝即位,一直到孝宣(十任帝劉詢)皇帝當政,才終於使社會秩序,變得井然有條。
可是後來,盜賊增多,社會混亂,都是刑法寬嚴不當,有錢有勢者,玩弄法律的結果,造成愚昧強橫的人,容易觸犯法網。
尤其是地方豪強和惡霸勢力,隨著他們自身經濟、政治實力的增強,他們是越發囂張放肆,甚至與地方官府勾結,開始獨霸基層地方官府,以土皇帝自居。
豪族大姓,與官府勾結,徇情枉法,違法亂紀,儼然形成了一股強大的家族割據勢力,危害更大。
最終盜賊,朝廷的政令不通,皇帝的旨意,出不了洛陽城,朝廷隻好對他們,睜隻眼閉隻眼,對他們的胡作非為,聽之任之,任由他們坐大。
臣私下以為,如果朝廷不對這些土豪劣紳,采取更加嚴厲的法律製裁措施,就難以鏟除,豪族大姓等邪惡勢力荼毒生靈、殘害百姓的痼疾,就會更加使平民百姓的利益,得不到國家保護,讓整個社會,陷入朝不保夕和怨恨不滿之中,最終不得安寧。
由此觀察,臣堅持以為,造成這種種惡果,都是刑法過輕,對豪族大姓、土豪劣紳的縱容造成的。
刑法太輕,反倒容易放縱,豪族大姓違法亂紀,激起大禍,增加人們的僥幸心理。
就是臣所說的那說,對奸滑邪惡的人的寬大仁慈,就是謀害忠良,屠殺善良百姓!
請陛下明鑒!”
光祿勳杜林,旗幟鮮明,依然提出自己的反對意見道:
“陛下:
臣私下以為,太中大夫梁大人的推論,是犯了以果為因的毛病,有很多漏洞。
盜賊增多,社會混亂,民不聊生,造成的原因,實際上很多很多的。並不僅僅是法律自身的問題,也不僅僅是什麽寬嚴不當,縱容犯罪的問題。
而恰恰是證明了,這主要是法律的執行層麵,已經出現了嚴重的問題。
各級官吏,並沒有認真地履行,法律的公平,公正,公開的原則,而不僅僅是,法律條款的製定和寬嚴執法的問題。
法律是天下人應該共同遵守的行為準則。
法律不是某一個人的法律,也不是專門,為無權無勢的小老百姓所製定的,王子犯法,與民同罪,沒有人能夠,淩駕於法律之上,這應當是法律的基本準則。
如果法律,隻是黎民百姓的枷鎖,而不能約束,有權有勢的官吏豪強,地方勢力,不能保護弱小,保護良善,那麽最終,法律法規,也就失去了它存在的意義。
既然官吏豪強,可以用他們手中掌握的權力,去獲利害人,謀取私利,貪贓枉法,違法亂紀。
你怎麽能夠,用法律和權利,去禁止善良百姓,用暴力和武力,去維護他們自己的權利,爭取他們自己的利益,維護社會的公平正義呢?
如果有法不依,執法不嚴,製定的法律越多,反而越會成為,奴役百姓,殘害百姓的工具。
最後的結果,隻能是,法律隻是迫害弱者平民,而不是保護弱者平民的工具。
最終的結果,也必然是,無論是有權有勢的官吏,還是人微言輕的善良百姓,都不再信任法律的尊嚴,都得不到法律的保護。
整個社會各階層人士,都會為法律的形同虛設,付出他們沉重的代價,甚至付出他們自己的寶貴生命。
我們的各級官吏們,常常誤以為,法律限製了他們,為所欲為的權力,把法律看成了他們,可以任意踐踏使喚的奴婢仆人。
卻不知道,實際上法律,也有保護他們的功能,尤其是當他們,失去權力的嗬護之時。
如果沒有法律的保障,他們將如何行使,他們的權利、保障他們的權利呢?
微臣私下以為,還是維持原狀,暫時沿用既定的法律,嚴格地加以執行就行了!
既不用加重,也不需減輕。以免引起新的問題,造成新的社會的動蕩不安。”
大臣們討論了很久很久,都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沒有一個定論的結果。
劉秀也彷徨不安,拿不定主意,最終隻得下旨道:
“諸君的意見,各有所長,各有所短,朕深受啟發。
朕以為,現在的時機,還不成熟,暫時把今天的這個討論話題擱置,等時機成熟時,再行研究製定。
至於如今的法律法規,暫時保持原狀,不做修訂,還是按照光祿勳杜大人的意見去辦理,嚴格執行。”
朝會結束,大臣們一邊議論,一邊散去。
7
已經到了建武十五年(公元35年)的正月,當初,劉秀信誓旦旦地對天下官吏百姓承諾的,分配土地,及時解決複員將士,流民,奴婢,及無地、少地百姓的土地問題,由於占有大批土地的豪族大姓的抵製和抗拒,依然一直沒有得到,妥善圓滿的解決。
在皇宮大殿裏批閱奏章,處理國事,隻要一想起這個問題,劉秀就煩惱不堪,禁不住對著在簾幕後看書玩耍、還不太懂事的四兒子劉陽,憂心忡忡地嘀咕起來道:
“陽兒啊,你可知道,朕這個大漢皇帝並不好當啊!
當初,王莽擔任大司馬,勝任愉快,上下和諧,有美好的聲名,如同周公在世。
而王莽當了大新皇帝之後,處理國家大事,卻剛愎自用,不聽諫言,一味癡迷複古改製,葬送了一個好好的帝國不說,還弄得身死命滅,國破家亡。誰人知道,朕會不會步王莽後塵呢?”
四兒子劉陽雖然幼小,但聰明伶俐,善解人意,看見父皇焦慮不堪,急忙稚聲稚氣地安慰父皇劉秀道:
“父皇陛下:
你英明睿智,腳踏實地,大臣們也大多忠心耿耿,盡心盡力,怎麽會步前朝後塵呢?
王莽顢頇糊塗,不識時務,不知道時移世易的道理,辦事急躁冒進,急於求成,不知道變通,怎麽可能成功呢?
陛下不要憂慮悲觀!陛下英明睿智,車到山前必有路,到時候總會想到解決問題的辦法的。”
聽了四兒子劉陽之言,劉秀稍稍舒心,急忙對懵懵懂懂的兒子解釋說道:
“陽兒啊,父皇這樣彷徨不安,憂心忡忡,並不是無病呻吟、杞人憂天啊!
隻因朕此時此刻,也開始麵臨王莽當年的困局啊!當年王莽就死在了土地分配和釋放奴婢等改製大事上,死在他一心依賴的大臣官吏身上啊!
按理說,釋放的奴婢們,得到了自由和土地,複員士卒,無地少地的百姓,得到了他們夢寐以求的土地,應該感激朕的善政才是。
而事實上,並不是如此啊!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奴婢們居然寧願重新依附於豪族大姓,而不願恢複他們的自由之身,成為朕的編戶齊民,隻因為成為國家戶籍上的編戶以後,他們的賦稅勞役的負擔,甚至更加沉重。
這一點,與王莽當初好心好意,釋放奴婢,土地改製,結果卻事與願違,南轅北轍,是何其相似啊!這就是父皇,深深憂慮的地方啊!正所謂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啊!
複員士卒,無地少地的百姓,更是對朝廷的土地分配國策,頗有微詞,甚至不滿和怨恨。
幸好朕不是王莽那樣,不聽諫言的君王,朕才能夠得到真實的信息,了解到真實的民情,得以想方設法,興利除弊。
朕一心為百姓著想,為帝國的長遠利益著想,想不到,卻難以得到豪強大姓和平民百姓的支持擁戴。
朕身為一國之君,民之父母,怎麽能夠不憂心如焚呢?朕治國理政,到底是什麽地方,出現了問題呢?
豪強地主們,更是對朝廷的國策,不滿抗拒。
豪強地主們,利用他們所處的強勢有利的地位,總是想盡千方百計,去阻撓朝廷分配土地、釋放奴婢法令的順利實施,保衛他們自己的權利和利益,不願意做出一點犧牲、讓步和妥協。
他們或公開,或隱蔽地對抗,朝廷度田、釋放奴婢的旨令。鼠目寸光的豪族大姓們,看重的隻有他們自己的切身利益,他們不懂得,妥協讓步,有時也是一種大智慧,可以讓他們,獲得更多,更長遠的利益。
豪族大姓與下層無地少地百姓,巨大的利益利害衝突,使朕的度田、釋放奴婢的旨令,難以貫徹執行,難以真正施恩於百姓。
就連飽受朝廷恩賜的官紳階層,也陽奉陰違,不支持朕的國策,甚至與土豪劣紳狼狽為奸,相互勾結,擾亂朕的度田國策。
好不容易才穩定不久的漢朝廷全國的天下太平的局勢,也逐漸變得微妙起來,已經潛藏著深深的危機,醞釀著動蕩的苗頭。
既定的興利除弊國策,不能夠得到很好的實施,不能夠得到官吏百姓,尤其是豪強大姓們的支持,朕常常有一種無力之感啊!”
劉秀心中的憤怒,也越發日增,無盡的煩惱,總是糾纏在劉秀的心裏,憂心忡忡地對兒子劉陽述說道。
兒子劉陽雖然懂事乖巧,但畢竟太小,隻是似懂非懂地看著父皇,不知道究竟怎麽安慰才好。
但是,對兒子劉陽述說了一番以後,劉秀有了傾述的對象,心情也稍稍變好了一些,不再說話,繼續悶頭批閱奏章,處理國事。
8
國事處理完畢,劉秀與兒子劉陽一道,手牽手漫步回到皇宮內廷裏。
然而,回到內宮裏,劉秀也難以輕鬆,常常是那麽煩心,甚至一反柔和平靜的常態,脾氣變得有些喜怒無常,陰晴不定起來。
不知為什麽,近些年來,劉秀覺得自己的妻子皇後郭聖通的脾氣,也是越來越壞了,劉秀的惱怒和不滿、怨恨,也越發加劇。
妻子郭聖通,似乎是越來越不了解自己的夫君劉秀了。
國事處理的不順,妻子聖通常常陰沉著的麵孔,不時的冷言冷語,讓劉秀的情緒,更加低落,沮喪,惱怒。
孩子都已經那麽多了,那麽大了,可是聖通卻越來越沒有自信,常常用防賊的心理,去對待自己的夫君,生怕自己摯愛的夫君,被別的妖媚女人奪去。
聖通狂熱自私的,飽含嫉妒的狹隘的愛,不滿怨恨的抱怨,反而逼使自己的夫君劉秀,更加遠離她,希望躲著她,差不多將要變成,不想回家的男人了。
聖通似乎永遠也不懂得,男人們的心理,以及欲擒故縱的道理,總是喜歡用自己特立獨行的愛,去傷害自己摯愛的夫君和自己深愛的孩子。
有時,劉秀忙於朝廷大事,很晚才能拖著疲累的身體,回到後宮裏,最需要的,就是心靈的港灣,就是妻子和親人,親切的問候和關心。
可是作為妻子的聖通,卻常常不知道自己夫君的心理需要,無視自己夫君的感受。
回到後宮裏之後,劉秀卻聽不見妻子聖通一絲的關切和問候,更多的,是聖通難堪的語言盤問、抱怨和難看的麵色。
統一戰事結束以後,貴人陰麗華,也回到了東都洛陽,可陪伴劉秀的機會,卻是越來越少了。
有時,多一點時間與自己的夫君劉秀相處,麗華也要時時擔心和顧及,皇後聖通的臉色和嫉恨。
皇後聖通與貴人麗華相處的距離近了,矛盾衝突也日漸明顯公開。尤其是她們,都深愛著同樣的一個難以割舍的男人。
雖然貴人麗華溫婉柔弱,處處委曲求全,忍辱負重,也不能完全打消皇後聖通潛藏在心裏的嫉恨。
劉秀被夾在兩個深愛他的女人中間,始終力求保持中立公正的態度。
然而感情的天平,卻總是會不自覺地向一邊傾斜,讓劉秀不能自已。
有時,劉秀寧願讓他的兒子劉強、劉陽陪伴自己,呆在朝中處理國家大事,而不願回到內宮裏,與妻子們相處。
因為劉秀很有些害怕,回到後宮,聽見皇後聖通的冷言冷語,害怕見到聖通的那雙質問的眼睛。
劉秀越是這樣,聖通的憤怒和怨恨也越盛,劉秀更加心情鬱鬱,不得快樂。
這時候,劉秀就會情不自禁,不由自主地去到麗華的宮裏。看見麗華,劉秀的心情就會好了許多。
見皇帝到來,麗華也同樣會很是高興。
麗華會急忙關切地詢問劉秀為什麽憂心生氣,劉秀的心中充滿暖意。
劉秀還常常會迫不及待地把心中的苦悶,一五一十地向麗華傾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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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劉秀又躲著皇後聖通,來到了麗華的貴人宮裏。見到夫君進來,貴人麗華急忙關切地詢問劉秀道:
“陛下啊:
什麽事又惹陛下你生氣了啊?
看陛下整天憂心忡忡、悶悶不樂的樣子,一定又有什麽煩心的事情,困擾陛下了吧?
是文武大臣,還是聖通妹妹,又惹陛下生氣了啊?
陛下啊,你乃男子漢大丈夫,何必為女人們的小事情,擾亂了心情,急壞了龍體,影響國家大事的處理呢?”
“是啊!朕不知道為什麽,聖通皇後現在是越來越小氣了!她總是說,朕在與宮女們,妃子們廝混。
朕是那些荒淫糊塗的君王嗎?朕哪裏有那樣多的時間、精力和心思啊!
最近朝廷上發生的事情,件件都令朕鬧心。說實話,朕為國家大事都愁懷了,朕哪裏還有心思,還有精力,去想那些事情,去與女人們廝混啊!
朕有時在想,朕還不如一個農人,那樣逍遙自在,活得瀟灑自如,輕鬆自在呢!
不知為什麽,這段時間,朕總是覺得,自己處理國事,總有些缺乏冷靜。缺乏耐心。也許是朕,已經年老了吧!
文武百官的一點小小的過失,如果趕在朕的氣頭上,也會惹得朕暴跳如雷,變得罪不可赦啊!
朕的煩惱和憂慮,就在這裏!麗華啊,你能夠理解,朕的煩惱憂慮心情嗎?
正月二十三日那一天,朕無緣無故,就火冒三丈,下旨把大司徒(宰相韓歆)大人,給免職了啊!
不瞞麗華說,想起這事的前因後果,整個經過,朕的心裏,一直到現在,都還是非常非常生氣。
怪隻怪司徒大人這個人,性情太過耿直了啊!他說話又不講一點技巧,喜歡直來直去的,沒有一點隱晦和忌諱。
他太不知道,照顧朕的麵子了啊!
朕知道自己,其實虛榮心很重,是一個很愛麵子的人,喜歡人,說話文雅,委婉含蓄。
雖然朕自以為自己,一向很是大度,納諫如流。但有時,朕的的確確,也會很專斷,喜歡放縱自己的性子,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那段時間,朕的心情,本來就不太好。
當時,朕聽了司徒大人的意見,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但司徒大人依然故我,自說自的,沒有照顧到,朕的心情和切身感受,朕就更加生氣惱怒了。
司徒大人指天指地,懇切剛烈地一口肯定,天下將會發生重大的饑饉。
司徒大人上奏之時,完全沒有把朕這個大漢皇帝,放在眼裏的意思,朕很是難堪和惱怒啊!
朕憤怒衝頂,怒火衝天,於是暴跳如雷地下旨,將司徒大人逐回自己的故裏。
朕後來越想越氣,憤怒久久都沒有消失,心裏更加憤憤不平,怒火中燒。朕越想越氣,又派使節,給司徒大人送去詔書,激烈責備司徒大人。
沒有想到,大司徒父子,性格都是那樣的剛烈。司徒大人,居然父子倆,一同自殺了。
朕為韓歆他們父子倆自殺身亡這件事,心裏一直悔恨自責不已,內疚不安。
朕知道,司徒大人,一向擁有美好的名聲,他其實也沒有什麽大的罪過,卻被朕逼死,一定會有人,人心不服。
朕不知這件事,究竟應該如何處置最為妥善呢?
如今,朕一想起這些事情,心裏就會非常的自責、惱怒和後悔,非常的氣悶。
可是,朕回到聖通那裏之時,本來是想得到,聖通皇後的一些安慰的。
然而,聖通卻常常給朕臉色,照樣給朕使小性子。朕也因此,更加煩惱不堪,惱怒萬分了。”
劉秀氣鼓鼓地向麗華述說道。
“陛下啊:
臣妾早就知道,陛下是在為國事煩惱啊!可惜臣妾,卻不能幫助陛下什麽。
臣妾隻是希望陛下,能夠放寬自己的心思,不要再為做錯的事情,而耿耿於懷,保重自己的身體才是。
誰人沒有過錯呢?
為今之計,臣妾私下以為,陛下您還是盡量安頓好,大司徒父子兩人的後事為好,在他們的在天之靈,得到安慰。
不如這樣吧,陛下馬上下旨,追贈大司徒父子金錢糧食以及祭奠的禮儀,並用完整的禮儀,去祭奠安葬大司徒父子,不以大司徒父子,死於非命,而貶降朝廷的禮數。
如此,則可以彌補一些,陛下心中的遺憾和悔恨。陛下,您以為這樣處置如何呢?”
麗華小心翼翼地建議劉秀道。
“麗華言之極當!也隻有如此了!
麗華啊,朕多麽希望,你是一個男人啊!如此的話,你就可以展示,你的智慧和才能了。
說不定,你還可以當上朕的大司馬、大將軍呢,也免得別人非議,婦女幹政!”
劉秀誇獎貴人麗華道。
“陛下太誇獎臣妾了!臣妾一介小女子,久居深閨,沒有見過世麵,能夠有什麽才能哦!
臣妾這些看法,這還不是經常跟隨侍奉英明的陛下,耳濡目染的結果啊!”
麗華依然帶著那種,曾經使劉秀魂牽夢縈的笑容,淡淡地自己的夫君劉秀說道。
10
大司徒韓歆,字翁君,也是南陽郡人,並且是南陽郡當地的著名士大夫,很有學問才幹。
王莽末年,天下大亂,豪傑四起。劉縯、劉秀諸兄弟,也在自己的家族所在地舂陵白水起兵,並與綠林三部英雄豪傑,結成聯盟,一道反莽。
更始帝元年(公元23年),掌控漢軍主力部隊的綠林三部諸將,摒棄賢明正直的大司徒劉縯,而擁立劉縯同舂陵侯家族的堂弟,漢遠屬宗室子弟劉玄為帝,建立了玄漢朝廷。
韓歆(xīn)作為南陽郡赫赫有名的著名士大夫,也受到了更始帝的重用。更始帝劉玄下旨,任命韓歆,為河內郡(治所在今河南省焦作市)太守,鎮守一方。
不久,河內郡韓歆的同鄉,歸降大司徒劉縯的原新莽棘陽代理縣宰岑彭,也被更始帝下旨,任命為穎川郡太守。
但此時,潁川郡(治所在今河南禹州)已經被舂陵侯宗室子弟劉茂所占據。
岑彭不能到潁川郡治所,上任穎川郡太守,就隻好跑到河內郡,去投奔自己的同鄉好友韓歆。
河內郡太守韓歆,將穎川郡太守岑彭,收留在河內郡,兩人同守河內郡。
更始二年(公元24年)秋,大司馬劉秀,率領忠於自己的大軍,在擊敗邯鄲趙漢皇帝劉子輿以後,又在射犬(今河南省沁陽縣東北)一帶,擊敗了眾多的流民軍隊伍。
大司馬劉秀的實力大增,已經有對玄漢王朝,有取而代之的心願,遂乘勢進入河內郡,收取了河內郡各屬縣。
河內郡太守韓歆得報,準備閉門堅守郡城,以抗拒大司馬劉秀,但自身軍力不足。
穎川郡太守岑彭,因曾被劉秀的大哥大司徒劉演所救,曾經在大司徒劉縯部下效過力,比較了解劉縯、劉秀諸兄弟,所以極力勸說韓歆,歸附大司馬劉秀。
可是,韓歆依然決心,效忠西京長安的更始帝,斷然拒絕了潁川郡太守岑彭的勸說。
不久,劉秀率領主力大軍,進逼郡城懷縣。河內郡太守韓歆,見劉秀兵強馬壯,知道無力抵禦去,遂開城,歸降了劉秀。
然而,當得知河內郡太守韓歆,曾想帶兵,抵抗自己的軍隊時,劉秀勃然大怒,令人將韓歆,捆綁起來,按在門外鼓下,準備斬首示眾。
幸得潁川郡太守岑彭等人的竭力求情,稱說韓歆是南陽名士,才幹卓越,可以為劉秀效力。
劉秀這才下令,赦免了韓歆,給予韓歆重用,讓韓歆到前將軍鄧禹的部下,去做軍師將軍。
更始二年(公元24年),赤眉君大首領三老樊崇等,率領赤眉大軍主力,大舉西進長安。
為了爭奪長安的控製權,更始二年(公元24年)十二月,劉秀任命鄧禹,為前將軍,率軍二萬餘人,出師西征長安。韓歆作為前將軍鄧禹的軍師,也隨軍西征。
鄧禹的西征軍,一路西進,直抵安邑(今山西夏縣),更始帝劉玄,急令王匡、成丹、劉均等將領帶兵,救援安邑。
更始三年(公元25年)六月二十五日,鄧禹的西征軍與玄漢軍,雙方在安邑城下,展開了一場大戰,前將軍鄧禹失利。
天黑後,雙方停戰,軍師韓歆和諸將,見己軍氣勢已挫,都主張乘夜退走。前將軍鄧禹不從,堅持出戰反擊玄漢軍隊,最終大破敵軍,平定了河東郡。
占據河東郡之後,前將軍鄧禹、軍師韓歆,率軍繼續西進,最終在西京長安附近,與赤眉軍展開大戰,鄧禹的西征軍,又被赤眉軍擊敗。
建武三年(公元27年)閏正月,前將軍鄧禹,戰敗以後,隻身率領二十四騎,逃回宜陽(今河南省宜陽縣),軍師韓歆就在其中。
前將軍鄧禹,西征失利之後,韓歆回到東都洛陽任職,繼續隨劉秀征戰,立下許多功勞,被封為扶陽侯,並先後被任命為,尚書令、沛郡太守等重要職位。
建武十三年(公元37年),大司徒侯霸去世。
劉秀下旨,把沛郡太守韓歆,從沛郡(治所是相縣,在今安徽淮北市境內)調到京城洛陽,讓韓歆代替侯霸,擔任大司徒。
韓歆為人直率坦誠,喜歡有話直說,沒有一點隱諱。劉秀常常感到有些難堪,久而久之,再也難以容忍。
有一次朝會,在讀到隗囂、公孫述從前的來信之後,劉秀情不自禁地對著群臣,感歎惋惜道:
“哎呀,諸君啊,隗囂、公孫述這兩人,死得實在是有些可惜了啊!其實,此二人,也很有才幹啊!”
韓歆應聲答道:
“陛下,不然啊!
照陛下這麽認為,亡國之君,都是十分有才的了!夏桀和商紂王,也是很有才幹的啊!”
劉秀見韓歆當庭出言諷刺,唱對台戲,心裏大為不滿,馬上變臉,勃然大怒道:
“司徒大人,你的言詞,實在有些太過激了。這隻是朕一時的感慨,肺腑之言罷了,你何必上綱上線,指桑罵槐呢?”
韓歆見劉秀發怒,不敢再說話。
建武十五年(公元39年)正月,漢朝廷舉行朝會,商討國家大事。
朝會上,司徒韓歆講到各地官員反應的地方受災情況,心裏十分擔心和不安,害怕皇帝,沒有引起重視,於是指天畫地,好心好意,言辭有些急切地提醒劉秀說道:
“陛下:
近些年來,災害頻繁,氣候不好,恐怕朝廷要遇到莊稼歉收,流民遍地的情況。請陛下嚴密警惕,不要掉以輕心。到時候,在倉促應對,恐怕有有些來不及了。”
劉秀不以為然,反駁司徒韓歆的意見說道:
“司徒大人:
你說話議事,不要這樣危言聳聽好不好呢?每年地方上有些自然災害,都是一件稀鬆平常、很自然的事情,哪裏有你所說的那樣嚴重的情況呢?”
為了這件事,君臣之間的矛盾和隔閡,越發加深,劉秀對大司徒韓歆的直言無忌,更加不滿了。
建武十五年(公元39年)正月二十三日,劉秀正式頒詔,命令將免去韓歆的大司徒的職位,並遣送韓歆父子,一道回鄉。
即便已經如此一反常態地處理了韓歆父子,劉秀回想君臣很久的積怨,心裏還是覺得,很不解氣。
司隸校尉鮑永,曾經一再為大司徒韓歆求情,劉秀一直沒有答應,反而認為他們兩人,是朋比為奸。
於是,劉秀又下了一道,措辭更加激烈的責備詔書,派使者去追上大司徒韓歆父子,交給了他們父子。
按照漢法的慣例,對於有罪貶謫的大臣,如果是在貶謫路上,被皇帝的詔書再次責問,實際上就是,逼其自殺謝罪。
在路上接到劉秀的責問詔書以後,韓歆與他的兒子韓嬰父子兩人,當即伏劍自殺,以死謝罪。
大司徒韓歆,是儒家大儒,著名士大夫,一向名氣很大,隻因同情百姓災難,說話直言無忌,而觸怒劉秀,以致無辜身亡。
文武大臣,都十分同情大司徒韓歆、韓嬰父子,對劉秀的貶謫處罰,不以為是。
見眾怒難犯,聽了妻子陰麗華等人的勸說以後,劉秀也感到深深的愧悔。
為了表示自己的遺憾悔恨,劉秀下詔,追賜韓家金錢、糧食等,又令有司,以大司徒之禮,安葬了韓歆,並對大司徒韓歆、韓嬰父子的家屬,予以安慰撫恤,以彌補自己的過失。
11
大司徒韓歆,素習經學,是經學大師。韓歆鑽研的學術,屬於古文經學的範疇,還不是主流。
在西漢時代,雖然古文經學與今文經學並行,但古文經學,難當大雅之堂。
漢王朝專門為今文經學,設立了學官博士,而古文經學,卻還未取得,設立學官博士的殊榮。
就是在劉秀中興漢室之後,興辦太學,下旨設立《五經》博士,博士共十四人,也全都是今文經學家。
時任尚書令的韓歆,認為漢朝廷歧視古文經學,不太合理。
於是,尚書令韓歆,向劉秀提議,設立《費氏易》、《左氏春秋》等古文經學博士。而《費氏易》、《左氏春秋》等,就屬於古文經學係統研究的範疇。
劉秀下詔,請群臣商議,尚書令韓歆的建議。
建武四年(公元28年)正月,劉秀在宮中雲台,大會有學問的公卿、大夫、博士等,親自主持了這場討論。
討論的兩方,一方以尚書令韓歆、太中大夫許淑,作為代表,讚成立《費氏易》、《左氏春秋》為太學《五經》博士。
另一方,則是反對的一方,以博士範升,作為代表。
雙方針鋒相對,一直爭執不下,一直到日中時分,辯論才不得不停止。
後經研究《左氏春秋》的大學問家陳元,再次上書皇帝建議,劉秀才最終決定,設立古文經學《左氏春秋》的博士。
所以,尚書令韓歆,因為率先向劉秀提出,建議漢朝廷設立《費氏易》、《左氏春秋》等古文經學博士,而為古文經學的發展,做出了很大的貢獻。
12
建武十五年(公元39年)正月底,劉秀下旨,任命汝南郡太守歐陽歙,回朝擔任大司徒,接替自殺身亡的大司徒韓歆的職務,主持漢朝廷政事。
新任大司徒歐陽歙,字正思,樂安郡千乘縣(今山東高青東北)人。
早先,歐陽歙因為人廉潔,謙恭禮讓,而聞名天下,靠祖傳“伏生尚書”的學習研究,而任朝廷的博士。
新莽王朝時,歐陽歙曾經擔任,長社縣縣宰,後投奔更始帝劉玄,被更始帝改任為原武縣縣令。
劉秀稱帝之後,看中原武縣縣令歐陽歙的忠誠、才幹、學問和功績,遂提升歐陽歙擔任河南尹,受封鄱陽侯,後又遷升歐陽歙,為汝南郡太守。
歐陽歙在汝南郡擔任太守,共九年時間。他照顧豪族大姓,任用賢才,治理郡縣,在士大夫裏,名聲卓著,人人稱頌他,很有政績,廣有人望。
劉秀聽信豪族大姓,士大夫們的稱頌,也認為歐陽歙,學識淵博,才幹卓越,很有見識威望,於是遂下旨,任命歐陽歙,為大司徒。
不想,三公罷黜、任命的煩惱,才剛剛結束,劉秀又有了新的煩惱。
13
經過幾十年時間的養精蓄銳後,此時漢朝廷北方邊塞的匈奴汗國,又恢複了不少元氣。
匈奴汗國君臣,一直不認可漢朝廷的複興,再次開始大舉出兵,騷擾漢朝廷邊塞,燒殺搶掠,掠奪邊塞軍民財富。
匈奴汗國軍隊,對漢朝廷的邊境郡縣,侵略擄掠的次數越來越多,情況日益嚴重。
漢朝廷君臣見到匈奴汗國軍隊不斷侵擾北方邊塞郡縣,邊民民不聊生,十分擔心。
其時,漢朝廷正在加緊實施,休養生息,複員士兵的計劃,漢朝廷禦邊的兵員,嚴重減少,根本就無力抵抗,匈奴汗國軍隊的大舉入侵。
漢朝廷君臣,對匈奴汗國咄咄逼人的氣勢無力應對,遂決定,暫時對匈奴汗國,采取守勢。
劉秀接受大臣的建議,運用退避忍讓的戰略,下旨放棄,邊塞郡縣的城池,下令沿邊各州郡的軍民,盡力後撤。
建武十五年(公元35年)二月,劉秀下旨,任命大司馬吳漢,擔任主將,率領揚武將軍馬成等將領,帶領漢朝廷軍隊,把雁門郡,代郡,上穀郡等三郡的官員和居民,約六萬人,強迫遷移到居庸關(北京昌平縣),常山關(即飛狐關,河北唐縣西北)以東,遠離匈奴汗國軍隊的侵擾。
然而,匈奴汗國單於欒提輿,並不善罷罷休,反而得寸進尺,命令匈奴汗國東部軍區的軍隊,繼續追擊,退卻避讓的漢朝廷邊塞州郡軍民。
匈奴汗國大軍跟蹤追擊,繼續進入漢朝廷邊塞州郡侵擾。邊塞軍民,越發苦不堪言。
匈奴汗國大軍,在邊塞不斷的襲擾和入侵,使中原漢朝廷,承受的壓力越來越大,漢朝廷君臣憂心不止。
劉秀知道漢朝廷國力虛弱,無力反擊。
劉秀隻好下令,盡力增加邊塞各要塞的守衛部隊,采取守勢,使各個據點的將士人馬,多達數千人,以防止匈奴汗國軍隊,對內地郡縣的大舉入侵。
14
當初,有司大臣請封諸皇子爵位,劉秀拒絕道:
“如今天下初定,應該以天下為公,不宜私肥,封諸皇子爵位,以免朕受到,公孫子陽一般的非議。”
劉秀一直不允許。
如今,眼見兒子們已經逐漸長大成人,公卿大臣固請連年,而匈奴汗國,入侵邊塞郡縣,需要皇子們幫助,鎮撫地方,拱衛朝廷,劉秀這才答應,命令分封諸皇子爵位。
建武十五年(公元35年)四月十一日,劉秀下旨,封自己的二兒子劉輔,為右翊公,三兒子劉英,為楚公,四兒子劉陽,為東海公,五兒子劉康,為濟南公,六兒子劉蒼,為東平公,七兒子劉延,為淮陽公,八兒子劉荊,為山陽公,九兒子劉衡,為臨淮公,第十子劉焉,為左翊公,第十一子劉京,為琅邪公。
同一天,劉秀思量酬庸固始侯李通諸兄弟,首倡聚義之功,乃封李通的小兒子李雄,為邵陵侯。
固始侯李通的小兒子李雄,乃劉秀的嫡親小妹,寧平公主劉伯姬所親生。
建武十五年(公元35年)四月十七日,劉秀感念大哥劉縯、二哥劉仲的創業之功,追封自己的大哥前司徒劉縯,為齊武公,二哥劉仲,為魯哀公。
15
獎勵功臣勳舊,分封諸侯雖然十分順利,但到了如今,新的問題,又重新出現。
分封的功臣、宗室、皇子,越來越多,而朝廷直接管理的郡縣,也就越來越少。
朝廷的賦稅等收入,也相應急劇減少,國庫、內庫,有了一種捉襟見肘之感。
加之朝廷的土地改革,進行得很不順利,更加加劇了漢朝廷財力的窘困,嚴重影響了新興的大漢帝國的穩定。
劉秀見此,憂心忡忡,擔心不已,於是與漢朝廷大臣一道,商議破解應對之策。
為了恢複經濟,休養生息,平定邊患,穩定社稷,漢朝廷君臣發誓,一定要想方設法,破除各種阻力,著力解決好複員將士和無地少地農民、流民、釋放奴婢的土地問題,安撫天下人心,振興大漢經濟,穩定複興的社稷。
還好,漢朝廷君臣同心,理政大臣,也感到了問題的急迫和重要,既定的度田等國策,得以繼續實施下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