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您去了萊茵斯特診所？”

    “嗯。”

    “聽說您打了邁克遜醫生一拳？為了維護娜塔莎？”

    “嗯。”

    “聽說您找到了解決瘟疫的辦法？”

    “嗯。”

    “聽說”

    正在想辦法把石頭似的肉幹塞到嘴裏的羅傑終於不耐煩了，他回過頭看著管家，沒好氣地問道

    “加百列，你想說什麽就說，不用問這麽多問題。”

    “少爺，恕我直言，醫學對您而言如同地上的螞蟻般不值得關注，您怎麽會知道解決瘟疫的辦法呢？”

    管家的語氣非常嚴肅，他臉上的肌肉微微的顫動，瞳孔聚焦，身軀前傾，顯然對這個問題非常感興趣。

    羅傑轉過頭去，突然低聲道

    “如果我說是儀式的力量，你會相信嗎？”

    “少爺說什麽就是什麽。”

    羅傑察覺到加百列的身軀突然放鬆了下來，不由得輕笑一聲。

    “隻有這種回答才能讓你滿意嗎？我真的就有那麽不堪？”

    “是的。”

    管家對那個倒黴蛋毫不留情。

    羅傑不想在加百列的疑惑上糾纏很久，他很快就轉移了話題

    “那些書賣了多少錢？”

    提起這事的時候，加百列的表情浮現出了相當程度的困惑，顯然他還是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答應賣書的事，不過木已成舟，他略微思索，便給出了一個對羅傑而言毫無概念的數字和單位

    “整一千克拉。”

    “具體是多少錢？”

    “一個波爾曼大公用的勺子。”

    “不不不，你這個例子完全沒有參考價值。”

    羅傑有些頭痛，思索片刻之後想起了娜塔莎，問道

    “娜塔莎當護工的工資是多少？”

    “一天二十克拉。”

    羅傑心中稍微寬慰了一些。

    書中自有黃金屋，這句話現在通過另一種方式向他證明了它的正確性。

    “這筆錢你酌情去調整一下現在的飲食，至少不要買這麽硬的肉幹了。”

    羅傑想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

    “你和娜塔莎各拿四百吧，剩下的留給我就好。”

    加百列正要說些什麽，卻看到羅傑搖了搖頭。

    “這是對你和娜塔莎在波爾曼這座大廈將傾之時所做出的那個選擇的回報而已。”

    “我知道留下來有多難，不隻是因為父親的恩情這一個簡單的理由。”

    “謝謝你們，還願意相信我。”

    “我明白了。”

    管家的表情發生了某種微妙的變化，卻未被羅傑看見。

    心緒收斂，加百列提起了另一件事

    “在少爺您去萊茵斯特診所的時候，餘燼教會的神父過來下達了最後的通牒。”

    “什麽意思？”

    羅傑迅速搜索記憶，一如既往的毫無收獲，好吧，他也該習慣了。

    “老爺的下場讓不少貴族噤若寒蟬，餘燼教會的‘神學課程’也因此推動，所有貴族的後代都要前去所屬地區的教堂進行神學的學習。”

    “少爺，你也不例外。”

    “神父今天留下話語讓我轉告您，如果您繼續以各種各樣的借口逃避這件事，他們的樞機執事會親自上門拜訪。”

    “您絕對不希望那種情況出現，可能我作為仆人說這話稍微有些僭越，但我還是建議您按照他們的安排行事。”

    以加百列對羅傑的了解，他很清楚這位小少爺絕對會對此進行激烈的反抗。

    不管是作為殺父仇人，還是作為儀式崇拜者的假想敵，羅傑都沒有理由不討厭他們。

    但出乎加百列意料的是，羅傑的回答異常平靜

    “我知道了，明天什麽時候？”

    “每天的晚上。”

    羅傑不再說話，隻是邁著步伐走上樓梯。加百列已經按照他的吩咐，將床搬到了書房裏，他不喜歡那個空大的臥室。

    看著少爺的身影消失在燭火搖曳的黑暗中，加百列再難耐心中的波濤。

    他的雙眼有些模糊，在波爾曼大公入獄的那天，他以為自己的眼淚早已幹涸了。

    一切的一切都不會再有任何轉機了，他甚至懷疑，少爺這幾天的振作不過是這荒謬世界的另一個假象而已。

    “老爺，他變了，他真的變了您可以安心的離去了”

    這位已過半百的老人，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泣不成聲。

    羅傑坐在書桌的椅子上，思索著神父的傳信。

    他很清楚，所謂的神學學習，無非就是對餘燼教會和智慧之神的推崇，對貴族思想的控製和洗腦，是教會控製不安分貴族的手段而已。

    羅傑對餘燼教會的樞機執事沒有什麽概念，但聽加百列的意思，這種角色的到來往往不是什麽好事，如果自己繼續頭鐵下去，恐怕隻有壞處沒有好處。

    “算了，明天晚上去看看再說，索性時間上差錯不大，白天當醫生，晚上當學生好像也不錯。”

    羅傑舒展了一下身軀，將煩惱的事情拋之腦後，他坐在桌子上，閉上眼睛。

    直到那奇妙的檀香味再度浮現。

    【心界】。

    那本黑色書籍上的字樣沒有任何的變化。

    羅傑拉了把椅子坐下來，認真的閱讀著那句玄之又玄的提示。

    他敢肯定，這句話絕對和他能力的提升有著直接或間接的聯係。

    問題在於它究竟想讓自己做什麽。

    “人性之惡。”

    “蠱惑，引誘。”

    羅傑隱約察覺到了這幾個關鍵詞之間的隱含的奧秘。

    他回想起當初對加百列使用能力時那種奇異的感覺。

    甜膩又惡毒，引誘人墮落

    “難道說，是我的用法不對？”

    羅傑抓住了一個念頭，正待他繼續深入思考的時候，書上突然出現了新的字樣。

    【撒旦摒棄書籍，心懷善念，對他人說不能滿足饑餓，書本就沒有意義，沒有錢財，是惡的代名。】

    【撒旦行走在世，憐憫人的病痛，於是斥醫者無能，賜醫學識，健康就來了。】

    【祂又囑咐這是來自東方的神秘力量，非我之能。】

    【凡複蘇者皆讚歎祂偉大無私，願舍功利，愈發憧憬、愛慕。】

    看著突然出現的這番話，羅傑愣了半晌，突然用中文爆了一句粗口。

    居然要把自己不想吃肉幹說的那麽好聽，這就是語言的藝術嗎？

    這本書將他的所作所為用一種異常奇怪的語氣描述了出來。

    也就是俗稱的聖經體。

    “不會吧”

    “這個撒旦，難道真的是指我嗎？”

    羅傑心中狂嘯，想不到自己一時興起說的一句吾名撒旦，竟然一語成讖！

    這本書已經把他記錄在案，不僅他的權柄與此有關，就連記載的名字，都不再是羅傑·波爾曼，而是那個大惡魔的名字了！

    回頭再看這些話語描述的故事，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自己使用了力量。

    “也就是說，每當我使用能力，就會有故事以這種方式寫上去？”

    羅傑愕然之餘，卻也不禁好奇起來，這本書在心界之中充當的職責究竟是什麽？

    不過話又說回來，餘燼教會作為國教，對整個國家都具有強大的影響力，如果自己真的可以借此創造出一本撒旦版本的《聖經》，並進一步傳播的話，他是不是也能創造一個屬於自己的教派，和餘燼教會這樣的龐然大物分庭抗禮？

    羅傑吐出一口氣，為自己這個對智慧之神大不敬的想法感到顫栗。

    這個野心，可行！

    “如果不能從桎梏中脫離出來，人永遠都會在神的腳下瑟瑟發抖。”

    “上位者借神飽食肉糜，下位者敬神生靈塗炭。”

    “總要有人撕碎這份虛偽。”

    “再大膽點，如果這世上一定要有神，為什麽不能是一個叫做撒旦的神呢？”

    羅傑心中激蕩難平，那本漆黑的書籍上又一次浮現出了字樣。

    【撒旦目光所及，腐朽成疾。】

    【祂誓言經受苦難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得真神。】

    【祂將於熄滅的聖焰中真正誕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