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與雨 第二十四章 有個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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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爺爺終於還是趕到了,這位年過六十的道靈巔峰人物,目光炯炯,懷中癱軟躺著性子執著的兒子,模樣像睡著了,看得他眼眶熏紅。
從林羨懷中飄出兩枚丹藥,一黃一綠,丹藥輕緩升空,一枚送進了林墨口中,一枚懸浮在淩澈麵前。
李閏龍被淩澈偷襲至傷,又被林墨一拳轟脫下巴,下顎歪著的他,倒在地上輕聲哀嚎著,胸前被淩澈劃破的傷口,血止不住地往外流,已經侵濕胸前衣襟,但他並不知曉有高人現身,驚怒交迸地喊道“這個臭娘們兒跟那膽小的臭小子,居然敢傷我,今日奉柯前輩在此,定會將你碎屍萬段!連你叔叔一起死!”
一旁的彭良輕輕拉扯李閏龍衣袖,道“李公子,你快別說話了,你看那兒。”
李閏龍疼得讓彭良趕緊將他下顎複位,彭亮手腳顫動著替他扭好,李閏龍罵罵咧咧地說你慌個屁,見彭良畏畏縮縮的樣子,順著他如小貓的目光望去,見有一位老者將林墨攬在懷中,心頭的火氣更盛道“你是什麽人?陽家堡的?你知道跟我李家作對是什麽後果?立刻給老子乖乖離開這裏,我李家權當你陽家堡沒有插手此事,否則連你一塊兒宰了!”
林羨目不轉睛地照看著兒子的臉色,見他臉上氣血逐漸紅潤,心頭這才稍稍放心,他開口向一旁的淩澈問道“澈兒的傷勢,好些了嗎?”
淩澈服下丹藥已能勉強起身,她回應道“澈兒現在已無大礙,讓林爺爺擔心了。”
林羨默默點頭,目光回到林墨疲倦沉積的臉龐上,說道“是為了保護澈兒,才會逆行道力的吧,你這孩子為何會選擇這方法來成就擎身,真是不讓為父省心。”
這世間能有誰能破得了爺爺的擎身,她淩澈覺著絕無一人,小叔為救她,敢於犧牲自己,現在主持公道的林爺爺來了,淩澈心間忽的迸發出委屈,她眼神堅定著,流淚道“林爺爺,小叔他的確是為了保護澈兒,才受如此重的傷勢,澈兒沒用,沒有替叔叔分擔一點。”
林羨歎氣道“澈兒何必自責,保護晚輩是你小叔應有的責任,今日就算戰死,爺爺又怎會責怪到你身上來。”
淩澈低頭沉默,眼淚已是大滴掉落。
“老頭!?我的話你聽不見?”
淩澈造成的傷勢使他沒能夠及時救治,李閏龍喊話後已沒多餘力氣,隨後逞一時口快的他被林羨看了一眼,立馬默不作聲了。
場麵陷入平靜,李閏龍想奉柯賜他丹藥,卻發現奉柯的情況也不太對。
奉柯雙腿僵住,已是不能動彈,並非林羨暗中對他做了什麽,卻是林羨這個人如同天神一般,他知曉自己根本抵抗不住一位天道者,鎮定道“林羨,居然是你。”
此話一出,李閏龍與彭良兩人登時驚呆,蒼靈門威名響徹整個道靈,其第一任門主林羨不單是其開創者,更是擁有天道者實力坐鎮嶮巇山,那攝人心魄的門派實力,在世人眼中已是超越了四大族,成為天下第一大門派。
林羨的目光望向奉柯,那一眼對視,竟也是讓林羨目色陡變,那曾經告訴他,單族擁有著世間唯一一顆禦統境丹藥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眼前的雲族叛徒,雲柯!
當年左族,靈龍族,還有蒼靈門一齊對幕彩兒出手,已時過整整過了二十幾年。
林羨依舊記得雲柯的模樣,雖說眼前的奉柯麵色蒼白無血,但眉宇之間的神氣,依舊熟悉。
真是造化弄人,他林羨為了幕彩兒分化的禦統境丹藥,那時與義子單允決裂,救活了徒兒淩萱,卻沒能從單修沭手中再多爭搶一枚帶回嶮巇山,給病重的妻子。
當年的對錯無須再提,不過洶湧的記憶依,舊衝擊著林羨的腦海,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嘭……’
一聲沉悶聲響,奉柯的身體遭受重擊,倒飛出去,將院子遠處的一個大水缸撞碎,清水瓦片流了一地,李閏龍與彭良兩人被嚇得膽顫。
並非林羨動手,場中此時又多出了一名老者,蒼靈門十一青使之首,爵歌。
一身青灰錦衣,爵歌老遠便瞧見林墨慘狀,一股寒冷的怒意,將這位常年好脾氣的老人惹火。
他的情緒在門中規條中持續抵抗著,緊閉著雙唇,爵歌筆直的身形被氣得顫抖,他怒火隨時迸發而出,但剛才踢中奉柯的那一腳,根本發泄不了,盯著門主懷中的那個孩子,血漬依舊掛在孩子嘴邊,爵歌猛然回頭,怒喝道“竟然敢傷我徒弟!雲柯你好大的膽子!”
別處的李閏龍跟彭良兩人嚇得跪地磕頭,口中都叫喊道“林門主饒命,林門主饒命啊……”
奉柯從地上站起,望見曾經相識之人,心中也是大大回味,隻是漠然道“林門主與爵歌到此,我們焉有活命之理,起來,像個男子漢一樣,死也要死得堅強!”
李閏龍跟彭良對奉柯的話隻字未理,依舊使勁兒磕頭,林羨瞧見兩人額頭磕得沁血,目光中閃爍著一絲光亮,他心情難受,不願自行推演事態,隻道“誰能告訴老夫,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能讓爾等將我兒如此重傷……”
李閏龍慌忙道“回林門主的話,我們本是鬧著玩兒,無意將令公子重傷。”
“嗯?!”爵歌怒目視之,“這般說辭,你當我三歲小孩兒?”
玄勁扣在手掌,爵歌伸出左臂,淩空中將李閏龍拾起,李閏龍脖子被逮,氣息不得自如,此時被懸空,如同上吊一般難受,雙腿不停猛蹬,卻毫無辦法。
旁邊的彭良嚇得不敢大聲喘氣,見此陣仗頭磕得更猛了。
淩澈對此事知根知底,她道“林爺爺,爵爺爺,鳳都李方寄雇彭良等人夜裏四處割斷嬰孩拇指,隻為給奉柯食用,但在一齊送往鳳城的路上被我截獲,他們對我揭露罪行恨之入骨,所以才有現在的行徑。”
林羨神情不變,倒是爵歌聽說之後麵色更加難看,林羨說道“哦,老夫來的路上已經聽說了,原來雲柯你們幾人就是主謀。”
奉柯已忘記曾經的身份,現在的他身為李家供奉,決不能讓李閏龍死在他之前,當即朝著爵歌拍掌而去。
爵歌身居青使老大多年,一身道力無比雄厚,麵對著奉柯的攻擊淡然自若,左手隔空抓著李閏龍,右手宛轉劃個半圓,剛烈氣勢續足,對準奉柯的掌力力排而去。
兩人掌心相對瞬間,奉柯被爵歌震得口吐鮮血,來不及扯掌,奉柯陡見爵歌對己殺心大起,心神俱顫。
“不可取他性命。”
林羨突然發話,一道光刃劈在兩人掌縫之間,兩人隻覺此力道不可抵抗,雙掌之間由驚濤猛浪轉為碧波輕揚,僅僅隨手而就的擎身一指,林羨將兩人道力產生的勁道盡數化去。
林羨高然道“別傷人性命,副門主要是知曉此事,免不了一陣囉嗦,暫且將三人拿下,帶回蒼靈門,交由副門主發落。”
爵歌心中甚為不平,雙手抱拳,恨恨道“門主,小墨被他們傷得慘重,我這做師傅的,如何能咽的下這口氣,請門主特赦!”
林羨搖頭,看著懷中昏迷不醒的兒子,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先找個落腳地,我要替墨兒療傷。”
一旁的淩澈捂著胸口,道“林爺爺,這處院子的張大叔為人善良,我們可以拜托他。”
林羨點點頭。
淩澈往大廳內走去,院內的爵歌恨透了奉柯三人,一掌將三人拍成重傷,三個身影飄忽不定後又歸其位,奉柯等人道力被廢,癱坐地上,爵歌冷視道“這還是最輕的,待將你們帶回嶮巇山去,卸膀子的卸膀子,挑手筋的挑手筋,一個也別想逃。”
李閏龍跟彭良兩人怎麽也想不到奉柯供奉會如此束手就擒,但丹田被摧毀帶來的疼痛,讓他們兩人翻白眼兒,也無力多想此事。
張大叔在大堂內一直照顧昏迷的女兒,他觀望到院內局勢,見淩澈進來,關切道“淩姑娘,若是你家爺爺不嫌棄舍下,那便在此處多做休息,快快帶林公子隨我來。”
爵歌留在當場收拾殘局,有他在場,奉柯,李閏龍跟彭良也翻不出什麽大浪。
天色將黑,林羨在房間內給林墨療治內傷,整整持續到太陽落山,除了張莎一個人在自己屋裏休息,其餘人等全都在大廳等候,奉柯與李閏龍還有彭良被點了穴道捆綁在角落。
淩澈的傷勢並不算重,服下林羨煉製的丹藥後已好很多,她正準備著晚膳,大圓桌上已上了七樣家常。
張大叔本為武者,林墨被其父抱進房間的那時,他也瞧見了林墨的傷勢,整整一個死人相,根本毫無治療契機,眼下見淩澈開開心心地準備著菜肴,待第八樣菜端上桌後,張大叔向上菜的淩澈問道“淩姑娘,林公子的傷勢我看過,不說那位台爺治不治得好林公子,為何你卻如此開心?前些日子不瞧你對你家叔叔很關心嗎,怎地此時好似一點也不擔心?”
淩澈道“張大叔有所不知,我家叔叔的命性,保管無憂。”
活了大半輩子的張大叔醫術高明,可也沒見識過仙家的靈丹妙藥,他眼色凝重,感覺是無稽之談,有些活見鬼的情緒,不信道“淩姑娘,我瞧過你家叔叔的傷勢……難不成那位台爺會法術嗎?”
桌旁的馮西河笑道“不知者無怪啊,張大夫可知那位台爺是誰?”
張大叔不過一名郎中,見識撐死便是陽家的那位化境陽威靖,就算今日來的奉柯同是化境道者,倒也不足與他有多欽佩之意。
馮西河見張廉光一臉茫然,解釋道“林羨聽說過嗎?”
“林羨?”
張大叔喃喃念道,腦海不斷搜尋,突然神經大振,口吃道“林…林羨,就是那個天下第一大門派門主,林羨?”
淩澈自豪道“世人都知曉林爺爺道力冠絕天下,就算是雲族族長雲錦也隻能望其項背,但又有誰知道林爺爺道力厲害,他的靈力更為驚覺天人,連煉藥宗師的鬼藥老人也在八年前對林爺爺的煉藥術驚歎不已,曾說‘在藥材齊全的情況下,天下已沒有林羨煉製不出的丹藥來。’”
目光投向張大叔,淩澈繼續道“那張大叔說,林爺爺來了,我家叔叔還有救嗎?”
張廉光愣愣點頭,心頭好似飄了起來,他一個小小人物,不經意間竟是跟林羨這樣的大人物有了關聯,嘿嘿笑了兩笑。
四下環顧,都到了飯時,淩澈沒見張莎出來,不由得擔心道“張大叔,妹妹怎麽還沒出來,不是都已經醒來了嗎?”
張大叔哀歎道“丫頭沒見過死人,被嚇得躲在屋裏,連我都不見。”
淩澈心中愧疚,若是她將那些乞丐引至別處斬殺,張莎也不會受此驚嚇,正難過間,見到林爺爺麵帶微笑出現在大廳中,淩澈心中有數,知曉叔叔已經平安,趕忙走到林羨麵前,道“林爺爺,小叔好了吧。”
淩澈與淩元,還有左檸三人,從小都是被林羨看著長大的,林羨對三個晚輩疼愛至極,已以嫡出視之,比起天天都以嚴肅對待的兒子林墨,那差別真是大了去。
眼前有個乖孫女兒,林羨摸了摸她的頭,微笑道“澈兒從小就聰明,猜猜剛剛林爺爺不僅救回了你叔叔的命,還發現了什麽?”
淩澈想也未想,當口說出“因禍得福?”
見林爺爺眯眼點頭,淩澈繼續猜測道“小叔不能夠使用道力,林爺爺從來都千叮萬囑,孫女兒猜得沒錯,莫不是小叔他也同澈兒一般,已經能夠使用道力了?”
“哈哈哈……”林羨暢懷大笑,“真不愧是我孫女兒,一個比一個聰明,依林爺爺看呐,再過十年,不僅同輩中,就連長輩中你的母親,你小姨都要被你趕上咯。”
淩澈對小姨淩萱從來尊敬,平時見她麵色莊嚴,可從林爺爺口中得知,小姨曾經也是一個搗蛋鬼。
林羨說道“因為爺爺本身體質緣故,你小叔小時候又重病纏身,爺爺在給他固本培基的基礎上,讓他不修道力,為的便是讓他在將來,選擇一個自己適合的修煉方式。入血池淬體,當初他覺著不慘人道,今日為救澈兒大開全身筋脈,強行逆行氣血,已是不需靈力便可修煉道力了。將來的道靈界啊,可有得他玩兒了。”
淩澈嘻嘻一笑,挽住林爺爺的手臂,將他領到桌邊坐下“如此最好了,可是林爺爺,為何不見高統領與您一同來啊,莫不是他犯了什麽錯,被囚禁在嶮巇山了吧?”
林羨溺愛般敲了敲淩澈的腦袋,道“你還說呢,你那侍衛為了見老夫,在山上橫衝直撞,山下的門人一路追了他兩裏山路,莫不是副門主出現,恐怕他還沒見到我,就被門人給打死了。”
高國玉是淩澈心腹,聽聞快被人打死,她關心道“那是高統領不懂規矩嘛,他也是奉了澈兒的命令才會如此莽撞,爺爺就饒過他這一回嘛。”
淩澈模樣可愛,林羨心石再硬,也經不住孫女兒的軟磨,卻道“爺爺也是跟你董爺爺這般說的,說他是澈兒的貼身侍衛,為了救命才莽撞誤闖,讓他放高統領一馬。”
淩澈咯噔一下,副門主董侯性子向來無私,擅闖嶮巇山罪名不小,急忙問道“那董爺爺有沒有把高統領怎麽樣?高統領是澈兒心腹愛將,這一年幫著澈兒做了好多事兒,是個很有用的人才,爺爺,高統領他不能有事。”
林羨笑道“澈兒啊,當時爺爺的神情也與你一般。”
淩澈暗道一聲糟糕,董侯爺爺鐵麵無私,門中大小事務他都親自過手,跟她這個帝國公主有著一樣的性子。
林羨眯眯一笑,反轉道“沒成想你董爺爺說‘既然是為了救淩澈公主才這般,那就罰他在嶮巇山養好了傷再離去吧。’”
淩澈咧嘴一笑,緩了口氣,嶮巇山兩位主副門主說話都愛讓人擔驚受怕。
林羨道“臨走前得知高統領無恙後,我就帶著煉製好的百玲瓏趕往湘潭城的客源客棧,但沒發現你們,無意之中百姓口中得知了你們的消息,才找到了這裏。”
淩澈恍然道“爺爺,既然孫女兒的病已經好了,那能不能將丹藥賜予孫女兒,孫女兒好還別人人情。”
林羨從懷中摸出一隻玉瓶,道“既然澈兒中的毒,需要百玲瓏才能治愈,這丹藥丹藥雖然煉製門檻極低,可藥材極難尋覓,澈兒你身中狸花毒,誰有能力解的?”
淩澈道“澈兒也不知曉此人身份,但他跟單族人關係走得近,不過是名無賴痞子罷了,孫女兒討厭他,不想欠他人情。”
林羨問道“他不是單族人,卻跟單族人關係很近?”
淩澈道“小叔好像認識單族人,聽叔叔說那人身邊女孩的名字,好像叫單璠。”
林羨聽聞神色一愣,道“那無賴痞子叫譚軒嗎?”
淩澈也不清楚,道“好像是,不過澈兒沒過問他叫什麽。”
一旁的馮西河想說是,但不敢插嘴。
林羨卻道“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澈兒就算覺得此人人品有問題,那也應該問清姓氏住址,將來也好還清人情,這是基本嘛。”
淩澈哦了一聲,道“爺爺如何知曉此人的?”
單允的徒弟林羨豈會不知,單允的父親單施林來過嶮巇山幾次,也曾提及過外姓族人譚軒如何如何,但沒想到在孫女兒這兒,卻成了無賴痞子。
林羨說道“譚軒是單族的外姓族人,在道靈界有些名頭,三十的人了,剛剛突破了化境,是個難得的奇才,但至今未娶妻,沒想到他會看上澈兒。”
淩澈哎叫一聲,道“誰要他看上澈兒的,煩都快把我煩死了。”
林羨嗬嗬一笑,將藥瓶遞給淩澈,道“既然不想欠人人情,就拿去還給他,正巧爺爺來克莫山也有事要做,待千鬼跟晉凱秀倆人處理好湘潭城嬰兒一案,澈兒就隨我一同去趟單族。”
十一青使,克莫山脈竟來了三位,稍稍遲疑,淩澈道“林爺爺去單族做什麽?”
林羨道“去拜訪一位故人,過世很久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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