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與雨 第二十五章 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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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是湘潭城爆發嬰孩手指案,再是單族長的掌上明珠單璠突發重病,這兩件事是百姓口中最多的飯後談資,而今三十的譚軒成就奉觀境的消息還沒幾人知道,起因是他被淩澈重傷,繼而被人追殺的事不好腆臉說出來,算是灰頭灰臉地去了城郭城,接柳家家主柳殊禾。

    族長單施林也打算一個月後抽空出來,跟著兒子及家人準備祭奠亡妻,其實本不是什麽大事,單施林一家人做自家事兒沒什麽特別,卻是因林羨的突然造訪單族,讓整個克莫山別扭了起來。

    林羨這個蒼靈門門主,與單族長及其妻都是天行宗門人,但林羨單戀柳柔蓉二十年之久,在那時的道靈可謂鬧得風風雨雨,後來常伴他左右的女子墨靈遇害,林羨才認識到自己天真地執著了太多不該,終於在師傅明尚老人的主持下,將一直掛在蒼靈門的墨靈,給了她一個名分。

    師姐柳柔蓉死於一場河水,但林羨直到師姐下葬的那天也無法相信,他找師兄單施林詢問過,但單施林回複他‘救回來已經奄奄一息,話也沒說上一句便走了。’

    林羨不信,一向溫文爾雅的師姐為何會落水,一身的化境修為完全能踏水行走,如何又被淹死了?

    有時候林羨會想,會不會師姐沒有死啊,她會不會生活在某個角落裏,獨自著,安靜著生活。

    單族門戶有座巨大石門罩著,當林羨帶著淩澈,林墨以及兩名青使出現在山門前時,正值午後,太陽高掛當空,陽光灑在身上挺炎熱,讓還未痊愈的林墨心中舒坦,隻因他體質冰冷,需要陽光的照射。

    看門的單族人共八名,六男兩女,都是沒見過族外人物的小年輕。

    見有人造訪,看門人中走出一人,拱手道“這裏是克莫山脈主山,單族棲息地,不知幾位到此,有何貴幹?”

    出來應話的是淩澈,林羨沒攔著,隻聽得乖孫女兒對單族人客氣道“小女子嶮巇山蒼靈門下,在我身後的是門主林爺爺,還有林叔叔,後邊兒兩位是都是青使大人。”

    林羨與單族族長關係匪淺,那幾個小年輕得知蒼靈門門主到此,神情一怔,隻聽得那看門人回應道“小姑娘你可別開玩笑,若你們是蒼靈門人,我這下就得讓人請族長過來,但我就怕你是開玩笑的。”

    淩澈見那人說話如此有趣,認真道“當是林門主到此了,還請大哥請你們族長來,一看便知。”

    不敢怠慢,那人轉過身呼應道“你快去找單京韞大師哥,蒼靈門門主造訪,讓他快快告知族長。”

    “好。”

    聽話之人是名女子,看模樣已經緊張得不行,慌忙回應一聲邊,就往山上跑去。

    淩澈回了那人一禮,轉身回到林羨身邊,說道“爺爺,為什麽不讓孫女兒來克莫山提前通知單族,幹嘛非得到了別人家門口才去通知,讓爺爺等在這裏,澈兒心頭難過。”

    林羨若有所思,目光隨著那條長長山道望去,還能見到那名女子使勁兒地奔走在苔蘚布滿的石階上。

    林羨道“爺爺怕單族長不歡迎咱們啊,所以先斬後奏了。”

    淩澈疑惑道“林爺爺跟單族長是同宗同門的師兄弟,豈有不迎之理?若是單族長不講禮法,那我們去找明尚師祖說說這理去,不怕單族長不歡迎咱們。”

    林羨笑嗬嗬地摸了摸丫頭的腦袋,卻被一旁的小叔說道“侄女兒別多嘴,你林爺爺不想提及往事。”

    淩澈不喜叔叔這般管著他,自也來了脾氣,道“我那裏多嘴,我們都來了,這迎不迎總得有個說法,我不明白其中道理,就想問個明白嘛。”

    淩澈的脾氣於林羨有沒有在旁邊,是兩個人。

    林墨深感其理,道“你這丫頭,還跟我強嘴啊,到我身邊來,一會兒單族長要來了。”

    “我不過去。”淩澈聽見叔叔責備,心頭委屈,自己不過問問,憑什麽要遭叔叔說教,“爺爺你說,真是澈兒問得不該嗎,要真是這般,那澈兒今後都不問了。”

    見乖孫女兒就要哭鼻子了,林羨瞪了兒子一眼,惱道“你懂個屁,滾後邊兒去。”

    隨後將淩澈拉至身邊,林羨這位老人溫聲道“你叔叔不懂得小聲說話,我們不跟他計較啊。”

    十四歲的淩澈心性堅強,卻由不得親人的半句質問跟厭煩,沒有人知道淩澈在哭什麽,林羨見孫女兒止不住哭腔,低頭問道“怎麽,澈兒何時變得這般愛哭鼻子的?要是澈兒不哭,爺爺就告訴你,為什麽爺爺怕單族長不歡迎咱們。”

    不過是一種交換罷了,淩澈逐漸緩住情緒,便聽得林爺爺說道“那是因為爺爺以前跟單族長的小兒子有過節,所以怕單族長不歡迎咱們。”

    淩澈是個懂事女孩兒,好好說話,她自然理會,她道“若是單族上下不歡迎,咱們何必討好,此次咱們不遠千裏來做客,他們不歡迎,日後他單族有什麽需要,咱們也不對他伸出援手。”

    此話有瑕疵,淩澈還不知道在替自己說話時,言辭都是向著自己的,這不僅讓自己覺著更委屈,好似責任也都是別人的了,就好比這‘不遠千裏’。

    蒼靈門與單族關係千絲萬縷,如何能夠因此事而決議未來趨勢,林羨卻說道“就是,要是他們不歡迎,我們熱熱鬧鬧地打道回府,氣死那幫孫子。”

    往常高高在上的門主從來都是一絲不苟,從來都沒有見過林爺爺這般淘氣,讓淩澈不經意間破涕為笑。

    隻留林墨呆在這爺孫倆身後一言不發,模樣甚是無趣。

    不多久,單施林在大長老之孫單京韞的跟隨下,不緊不慢地從山梯下來,看門人躬身道“見過族長。”

    單施林擺擺手,沒多理會,徑直來到師弟林羨麵前,見麵第一句便是“你來這裏做什麽?”

    林羨與單施林本有約定在先,他單施林可以帶著孫女兒單璠來嶮巇山,但林羨卻不能到克莫山來,十幾年前便擊掌作誓,如今林羨突然造訪,果真是不受他單族長的待見。

    淩澈挽住林爺爺的臂膀,深怕氣勢洶洶的單施林將她爺爺一頓罵,卻聽得爺爺道“師兄,我想見見師姐,你行個方便吧。”

    單施林與林羨已有四五年沒見,期間卻收到過一次林羨詢問師姐柳柔蓉是否還在世的書信,單施林不料林羨上門來竟是為了此等事,責問道“蓉兒死十幾年了,你怎就這般念念不忘?你當墨小姐是什麽了?!”

    ‘墨小姐’自是林墨的生身母親,一直躲在父親身後的林墨聽及此事牽扯母親,心中不由疑惑,畢竟他不清楚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能夠讓單族長如此詰問。

    林羨明白除了已故妻子跟師姐兩人明白自己內心,就算被他人誤解,那也不過風輕雲淡。

    林羨目光溫潤,言辭中盡顯低態“師兄誤會了,我知道師姐去世多年,我就是想去師姐的墳頭看看,拜一拜就走,盡我師弟的名分罷了。”

    當年林羨參與瓜分幕彩兒一事,單施林是後來才知曉,作為師弟明知回生丹是單族至寶,他竟膽敢下手,林羨何曾將他這個師兄放在眼裏。

    即便此事早已翻篇,單施林也不再追究,但小兒子單允那邊卻不得不幫,若真讓林羨步入克莫山脈地境,萬一讓小兒子與林羨碰了麵,還真不知會鬧到何種地步。

    既然小兒子能偶隱忍五年,先後斬殺左族族長跟族長夫人,後又潛入靈龍族擊敗靈殤,最後在墨靈發喪當天,大鬧蒼靈門。

    這樣的怒火殘餘多少,單施林作為父親也拿捏不準,以防萬一,單施林隻能狠下心來說道“師弟回去吧,我們約定過的,我會帶蓉兒的孫女兒來看你,你也該遵守承諾,不得踏入克莫山脈半步。”

    淩澈心中早已火氣衝天,正當發作,卻不料聽見林爺爺與單族長乃是有約在先,心中頓時喪氣不少,卻也不能讓林爺爺受這般對待,淩澈道“單族長,我是星冥帝國人,姓淩單名一個澈字,丫頭在這兒有禮了。”

    淩澈朝單施林施了一禮,形態有姿有型,是個大家閨秀。

    待單施林注意到自己,淩澈繼續道“林爺爺從昨天突然告訴澈兒,說要來克莫山見見故人,隻是丫頭我沒想到爺爺在單族長這裏,會是這樣的待遇,即便有約在先,可就不能看在您跟爺爺乃是同門師兄弟的情麵上,通融一次嗎?”

    單施林一時語塞,小女兒說得於情於理,不由問道“小姑娘你不懂的其中緣由,如何能夠體會到大人們的處境?”

    單施林與林羨還有柳柔蓉三人,加上如今還在天行宗的持門麵的布博,四人同門師姐弟四十餘載,情誼哪個都不輸哪個。

    單施林在跟柳柔蓉成親後的二十年間,妻子也很照顧這位林師弟,不然看在眼裏的林羨老母親臨終前,也不會將家傳寶扇交由她保管,即便如此,林羨還是在情感方麵渾渾噩噩掙紮了二十年,之後林羨與墨靈成親,柳柔蓉才讓小兒子單允當麵代她,將寶扇交到墨靈手中,那時足可證明妻子有多關心小師弟。

    “就讓我拜拜師姐吧。”

    林羨笑著再次懇求道。

    單施林目光對視林羨,眼中看到的全是真摯,歎了一口氣,既然人已經來了,那就早點打發得了,他點頭道“那就現在去吧,拜完了我可不留你在族裏過夜。”

    林羨神情目光渙散了那麽一下,像是在做夢。

    銜接山門的上山山道,就像一條長蛇,蜿蜒盤踞克莫主山上,單施林領著林羨爺孫仨,以及青使一眾,一道繞過山門,往主山邊緣走去。

    單施林與林羨兩人走在前頭,青使一眾置尾,淩澈與林墨占中,兩人一路無話,林墨靠近了些,道“侄女兒還生叔叔的氣嗎?”

    淩澈別別嘴,道“你是叔叔,侄女兒做晚輩的哪兒敢生氣。”

    林墨同樣鄙夷道“我也不挨罵了嗎,那咱倆扯平了好不?”

    淩澈心中有事,悶悶不樂也是因為皇帝予她的密折,當下不願多說話,隻得說道“好,我沒生小叔的氣,小叔真以為侄女兒那麽小氣的嗎。”

    林墨微微一笑,安靜地跟在兩位前輩身後。

    相距主山之外的三十幾裏地,柳柔蓉的陵墓建在顛龍山的山半腰,這裏有柳柔蓉自己種植的成片薰衣草,在那片薰衣草不遠處有一潭湖水,湖水常年冰冷,當年小兒子從山頂被人一掌拍下來的時候,正是落在了這片湖水上,才得以保命。

    單允今日閑得無事,帶上妻女以及赤-魔、靈月初兩位前輩到此遊玩,本是無意為之,但女兒單璠見來到了顛龍山,即刻便想起了奶奶的陵墓風光美景,小丫頭高興道“爹,璠兒想去看薰衣草,還想捉湖裏的魚烤著吃,等我捉來了,爹幫璠兒烤好嗎?”

    單允溫溫一笑,一旁的妻子夏童卻道“你要麻煩你爹,你爹還不得麻煩我來生火,要吃可以,魚你捉來,火也得你來生才行。”

    單璠隻在意吃不吃得到,得母親意,招手喚來猴子巴布,問道“巴大爺,想吃我爹親手做的烤魚嗎?”

    兩夫妻一瞧女兒,定知道她又有了鬼主意,果不然,待猴子巴布猛個勁兒點頭,單璠道“那我去找幹柴,巴大爺去捉魚好不好?”

    巴布聽見老主人要女兒去捉魚,所以才答應得那般爽快,可小主人要它去捉魚,不由得地往那片冰冷湖水望去,身子冷不丁地打了個哆嗦。

    單璠怕巴布不願,又道“還考慮什麽,大不了多捉幾隻,你占大頭咯。”

    聽見有便宜占,巴布吱吱兩聲,手舞足蹈地往湖泊奔去,單璠見此嘿嘿一笑,也往山林裏去,打算拾些幹柴,好起火。

    夏童明白猴子巴布永遠都是開心的命,見從小跟到大的寵物與女兒相處得這般融洽,心頭甚是欣慰,但不知今日為何會來此,夏童挽住丈夫的手膀,道“還有近一個月才是母親忌辰,怎麽今天就來了。”

    單允微微一笑,道“都三個月沒來看母親了,她一定很想見見我們。”

    見相公神情哀傷,夏童也跟著不開心,輕輕握著相公的手,與之十指緊扣。

    赤老與靈月初在一旁欣賞風景,靈月初不知兩位小主如何哀傷,與赤老問道“老前輩啊,兩位小主今日為何,如此沉默寡言的?”

    赤老說道“當年道友與我,一同被冥君奪去,但我先一步被主君解救,對這個地方也比你明白一些。”

    靈月初望了望兩位小主,道“還請老前輩告之。”

    赤老輕言道“當年冥君率眾責問克莫山,要單修沭出麵,否則將單族夷為平地,那時主君養母剛好過世,主君將棺槨抬至此處,守過頭七,將之入葬,所以這裏是主君養母的陵墓。”

    靈月初恍然,卻道“可見單公子麵色愁苦,這長輩已走十幾年,難不成還沒從悲傷中走出,或者說當中另有隱晦?”

    赤老目光飄向單允,但見主君站在陵墓前一動不動,可還真不是讓靈月初給說中了。

    夏童聽見兩位前輩的談論,走到兩人身邊,道“赤老前輩,月初長老,相公他心情不好,你們別再暗自討論了。”

    兩位前輩得令,雙雙欠身低首示意。

    陵墓前,單允的記憶回到十四年前,愣神地盯著墓銘誌,口中喃喃道“當年童兒的三魂六魄被圖讖尊者奪去,我不惜下得地府,與閻王鬧個天翻地覆,卻在母親臨行前,都沒見著她一眼。”

    那時的單允叛出單族,已五六年之久,這期間他沒有見過自己的雙親。

    夏童心頭始終有著一個節,相公與閻王對招時都從容不迫,為何在看見一個身影後變得狂躁,會重拳轟擊人道輪回數次,她驚詫道“原來那個身影是婆婆!”

    靈月初聽得這話,不由道“既然瞧見了身影,為何還不能相認?”

    夏童根據當年情形回憶道“相公發現婆婆的身影時,婆婆已經站在輪回之上,想要攔截已經晚了。”

    靈月初猜測道“既然都將地府鬧翻了,聽到動靜的單族夫人,應該知曉兩位少主到來,至少她會看看誰來了啊,為何臨行前也不見見?”

    靈月初的話尾並未指明,他的言下之意是,老夫人為何死也不願再見小兒子?

    當真是單公子犯了什麽滔天罪過嗎?

    也不過是殺了左族長跟族長夫人,其餘也沒再添性命,如何讓單族長夫人如此痛恨自己的二兒子?

    單允孤身站著,背向所有人,眼眶已通紅。

    在場之中,無人能夠回答靈月初的問話。

    也就隻有詳知內幕的單允,真實的結果讓他痛心疾首道“那是因為,母親死前已經瘋掉了……”

    是幕彩兒的生命終結,讓單允變得學會隱忍,變得會學心狠手辣,變得學會孤注一擲。

    當年登上嶮巇山的那一刻,不願拖累父母親的單允,當著前來祝賀林羨大喜的天下人,揮劍削發,跟雙親斷絕關係,卻如何也沒想到帶給母親的,是這麽大的痛楚。

    是單允自己苦苦逼死了母親,逼死了那位因他怪病纏身,從小為他吃齋的母親。

    猴子巴布的動作挺快,已經從冰冷的湖泊中捉到四條大魚,聰敏的猴子將魚兒用細竹將魚串起,回到了這氣氛異常的空地。

    身邊的不遠處便是成片的薰衣草,微風將花香飄過,當年十六的單允第一次來到此處,聽左尚尋說這裏的花,全是由母親親手種植,那時他對這種氣味的回憶便是母親。

    現下鼻息聞之,卻是令單允的情緒有些失控,最終他跪倒在母親墳前,痛哭流涕。

    單璠抱著些許幹柴回來,臉上洋溢著開心的笑容,邊跑邊喊道“爹……爹……我找到好多幹柴呢,一會兒定要把魚都考得香香的才行啊。”

    覺著不對,眼見著父親跪倒在陵墓前,後背不停抽動。

    爹爹哭了?

    單璠一時呆滯,見到母親向她輕輕招手,單璠鬆開手臂,任柴火掉落在地,來到母親身邊問道“娘,爹他怎麽了,怎麽哭了?有誰欺負我爹了?”

    “沒有,爹爹他很想奶奶而已,一會兒就不哭了。”

    單璠見不得父親這般痛苦,臉色變得煞是難過,情緒沒忍住,抱著母親的腰身一臉的委屈。

    “穿過這片樹林就到了。”

    爺爺單施林的聲音出現在身側,單璠循聲望去,真見得爺爺帶著好幾人從樹林裏出來。

    單璠呢喃道“好像是林爺爺。”

    夏童深知幕彩兒事件之隱晦,當年幕彩兒在麵對左方雄、自己的父靈緒烈、叔叔靈殤三人之時,尚有一戰之力,但麵對林羨卻根本無法招架,這樣的結果締造出來的源頭,有大半責任得林羨承擔。

    夏童明白家醜與仇恨一碼歸一碼,但相公是因為此事才變得如此,雖說已過二十幾年,但他知道相公內心十分抵觸林羨,卻又怎麽會在如此情況下,遇見這般不該見的人。

    夏童驚慌失措,神經緊繃的她猛地回頭望向相公,卻發現女兒的話音落下,相公不斷抽泣的後背也停滯了。

    時空好似靜止,夏童口不能言,鼻不能息,眼睜睜地瞧見相公緩緩起身,待相公轉過身來,那淚眼婆娑的目光,好似將相公變老了十歲。

    曾經單允登門險巇山,半隻腳入了天道者的他,同時也入了魔,跟林羨去了天邊的雪山打得天翻地覆,即便隔了數百裏,當時在險巇山的客人們,也能瞧見那激烈的一戰,足可用前無古人來概括。

    此時倆人多年未見,不知其心中的死結,會在此刻以何種方式顯現。

    隻見得單允望著前頭同樣止步不前的眾人,淡淡道“是來看母親的吧,林前輩請便。”

    說著,單允靜靜退至妻子身旁,一臉平靜地望著父親與林羨兩人,沉默不語。

    夏童感動得無以複加,多少個夜晚,她都不敢詢問相公是否還憎恨靈龍族,但見今日這最大的禍首都能夠被原諒,想必她父親跟殤叔,自也是不再被相公記恨。

    神回當場,夏童兩手挽住單允的臂膀,對公公單施林道“公公,相公他很累,童兒代他向公公請安,林門主好。”

    驚訝何嚐不是浮現在單施林跟林羨倆人心頭,倆位道靈界大人物內心繁雜,以前是誰當眾說過要把害死幕彩兒的凶手,個個挫骨揚灰?除了元凶之一的左方雄,便隻有心血來潮順手幹掉的左族長夫人蕭閔,其餘三人至今尚好。

    林羨嘴角輕動,道“原來是夏童侄女兒,你們好啊。”

    單允心境平平道“林門主,待會兒辦完正事,我會讓人送來赤-魔刀跟仙靈劍,具體事宜,赤老會跟林門主說清楚。”

    林羨一愣,不知其中緣由,也未推演,隻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為不失禮貌,夏童微笑道“公公,童兒就先帶相公回去休息,晚些時候再帶璠兒過來看望。”

    單施林地臉色變得溫暖,道“好,回去好好休息。”

    單施林目光又望向孫女兒單璠“璠兒,記得走山路要做什麽嗎?”

    單璠拉扯住父親的手掌,大聲道“要牽著大人的手!”

    單施林眉開眼笑,目送著一家三口離去。

    赤老與靈月初兩人還在當場,赤老是誰單施林明了,早年赤-魔刀還在林羨手中之時便已認識,但靈月初何許人也,單施林不得而知,但見此人與赤老一同跟著單允離去,想必對族中事物沒有危害,便也沒有阻撓。

    正當所有人已經接受單允等人的離開,小姑娘淩澈往前一步,道“這位先生請留步。”

    赤老模樣蒼老可怕,‘先生’一詞丫頭自是不在喚他,靈月初體態中年,稱得上先生,他回身問道“小姑娘是在叫我嗎?”

    那丫頭搖搖頭,道“不是,我是叫被人攙扶著的那位先生。”

    原來這位姑娘是在呼喚即將離去的單允。

    單允情緒已逐漸穩定,聽到有人叫他,轉身望去,見得一位模樣清麗,臉蛋粉嫩的小姑娘正望著自己,他道“小姑娘有何事?”

    淩澈目光緩緩低下,隨後鼓起勇氣,看著單允說道“我無事可求,隻想問問先生,可認識一位叫淩顏的女子嗎?”

    單允啊了一聲,已經開始掩飾,道“星冥帝國的皇上,聽說過她的名字。”

    淩澈道“她是我的母親。”

    單允卻突然說道“小姑娘是淩元的姐姐嗎?”

    聽聞此言的淩澈大驚,道“先生認識舍弟?他是不是來過克莫山?”

    淩澈目光深意地望著前邊兒的男子,心頭猜得以不離十,既然皇上密函了自己的生身父親是單族人,那弟弟淩元自然也知曉,難怪會慫恿叔叔帶他來克莫山,原來真是來找父親的,應該就是眼前的男子了吧,第一眼看上去真的會以為是他,應該錯不了。

    單允呼出一口氣,道“前些日子他來克莫山,在克莫山呆了三天。”

    淩澈心下疑惑,千裏迢迢隻為遊玩?弟弟絕然做不到這般神定氣閑,此人不願多做透露,她也隻能繼續問道“那小元沒有跟先生說,他到單族來的目是什麽?”

    “有說過,但那是你們家事,我不好當眾透露。”

    “那他人呢?”

    單允眉頭一皺,道“昨天就已下山去了,我叫他乖乖回家,這孩子說會跟姐姐一塊兒回去的,他沒來找你?”

    淩澈神色一張,碎碎道“肯定又出去玩兒了。”

    單允卻道“小姑娘,你弟弟淩元是個聽話的孩子,他跟我說過來找你,那他肯定就會來找你的,一會兒這裏的事處理好了,你也快快回去找找他吧,免得錯開了。”

    淩澈點頭道“好,謝謝先生。”

    淩澈心智比不過快四十的單允,見這位大叔說話輕描淡寫,似乎在說一件無關己身的小事,淩澈心中想著自己是不是感覺錯了,自己的親身父親另有其人?

    倒是一旁熱心腸的單璠說道“爹,這位姐姐就是軒哥喜歡的人,你給連夜趕製的救命聖藥,也是軒哥替這位姐姐治傷。”

    淩澈早已留神單璠,本就猜想她的身份非比尋常,沒成想竟是單族族長的孫女。

    單允摸摸女兒的頭,眼見淩澈無話可說,不多搭理,帶著一行人循著小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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