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雷與電 第六十三章 心間的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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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之後,星冥帝國皇帝淩顏親自將兒子送出宮門後,與大總管易文稚從另一道門出宮。

    用易文稚的話來說是:“青使莊啟聖對左檸已起歹心。”

    孝華山往南一百裏的平原上,有一座城鎮名虎伯,這裏在一個月前,已成為星冥帝國屬地,軍隊駐紮最開始多達五萬,此時一切歸順,介於雨蓬城事變,帝隊逐漸往外擴充不免惹人眼紅,離城後由最初的一百二駐兵,增至三千,城中的巡邏,也增加到了十隊列。

    林墨跟左檸倆人剛到虎伯城,便去了一家打鐵鋪,左檸不挑剔打鐵鋪給出的圖紙,隻是林墨說這些都是陳舊樣式,說不定走在街上,還要跟別人對撞劍鞘,便提出了自己來設計劍鞘雛形。

    左檸聽後,顯得很期待,匠人從隔壁借來了四寶。

    劍鞘口端,豎著四個深口小字‘赤道良顏’,然後林墨毛筆蘸滿黑墨,手腕甩動,大小不一的墨水點在整張圖紙上。

    “成了!”

    林墨的玩耍心態讓左檸偷笑,反正他是長輩,也不跟他爭論好看不好看了。

    倒是匠人拿起圖紙一瞧,詢問道:“客官,你的這個樣式我沒做過啊,恕在下眼拙,這點在劍鞘上的墨是什麽意思?”

    林墨解釋道:“這是用鐵榔頭敲出來的坑,兩麵大大小小加起來一定要七十五個,不能多也不能少,劍名上也要有,不然太突兀。”

    赤膊的匠人笑道:“還是頭一回見這種樣式的劍鞘,看上去挺簡單,但老馮匠一定給客官做滿意了,麻煩客官把劍拿出來,我好比著做,這樣更精致些。”

    讓那老馮匠吃驚的是,林墨居然彎腰,將他二十幾年前鋪在地上的磚頭,給用指頭拋開來,然後從泥土裏拔出一把女子佩劍來,這把能發出淡淡紅光的長劍,老馮匠沒見過,他確信不是自家的,問道:“客官,這就是前幾日在孝華山……”

    話到一半的老馮匠立馬閉嘴,他莊嚴地接過林墨已遞來的長劍,點頭道:“客觀放心,老馮匠即刻打造劍鞘!”

    林墨點頭:“有勞了,我們先去別處的酒樓吃一頓,過會兒就來取劍。”

    老馮匠心中對於林墨的信任倍感劇烈,赤道良顏在手,他轉身便開始了鑄劍鞘的工序。

    左檸擔心將這麽貴重的東西,放在打鐵鋪會不會出問題,但時不時都想要與她說情話的小叔說道:“把你帶在身邊就好了啊。”

    惹得左檸腳下碎步飛快地跑到前頭去,不想理她的小叔了。

    倆人來到了一家酒樓二樓落座,剛點了熱氣騰騰的菜,林墨正要動筷,左檸問道:“為什麽一定要是七十五個印子?”

    林墨玩味笑道:“我就等著你問呐,要不你猜猜?”

    左檸還不怎麽習慣壞壞的小叔,她白眼道:“不說算了。”

    林墨嘿嘿一笑:“我們認識了有七百五十天了,從抓房子已的那天算起。”

    左檸憋住心中的喜感,不屑地別過頭,沒去看小叔。

    樓下是人潮竄動的街市,樓上是安靜的酒樓吃客們,街上有賣吃食的攤位,蒸籠裏的蒸汽大股騰空,人間極美的氣息。

    像虎伯城這樣的城鎮,在星冥內部看來是很識時務的,從兵臨城下到城主開門恭迎,用時不足一個時辰,也難怪虎伯城的城主不敢打一仗,侃侃是坐鎮中軍的帝國公主,就有膽識去跟單京韞和阮青海他們爭奪仙人贈物,著實想來都覺著後怕。

    林墨跟侄女兒左檸用膳的這座酒樓食客頗多,他們所在的二樓位置偏高,要是目力好的常人,還能看到三裏之外,那城牆外頭的廣原風景。

    赤道良顏能夠落戶左族,林墨有振奮的情緒在裏頭,為求得左檸圓滿心境,將來的林墨打算入贅到左族去,至於家中蒼靈門那邊兒,就要看莊叔叔給不給他爹一個麵子了。

    突然間,靈識強大的林墨遙望極遠處的萬裏晴空,眉頭緊皺。

    有一女一男飄然落身在城門的屋簷之上,男子一席黑色錦衣,身形佝僂,那女子衣著天青色龍袍,腳踩金絲繡踝的長靴,風吹動了她的青絲,飄蕩間又歸於身後。

    林墨凝重道:“淩姐姐?”

    左檸小口地吃著菜肴,她在小叔開口後,才注意到極遠處的城防屋簷上站有兩人,左檸目力遠不及小叔,模樣卻看不真切,她問道:“小叔,我娘嗎?”

    “不,是你姨媽。”

    左檸驚道:“姨媽來了?你可看清楚了?姨媽怎麽可能出國來?&nbp;”

    林墨笑道:“這麽緊張,怕她來抓你回去啊?”

    左檸放下竹筷,噘嘴道:“這個我倒是不怕,以前我執意要待在軍營裏的時候,姨媽都沒有下旨管我過。現在我想開了,她更沒有理由管我,再說了,要是我真被姨媽抓了回去,你可不得哭著求姨媽把我放了。”

    哪知小叔沒順從她意,搖頭道:“這可不一定嘍。”

    左檸哼哼兩句,瞧著小叔的目光還往城頭望去,她最後縮著脖子撚菜勸道:“快吃啦,吃完拿到赤道良顏就趕緊走,真要來抓我的,可怎麽辦?”

    林墨笑道:“傻丫頭,怎麽可能真來抓你,肯定是別的事兒,我們吃我們的,在這裏看看究竟有什麽名堂,等事情弄清楚了,咱們該拜見的,還是得去拜見。”

    高達五丈的城防屋簷上,淩顏負手而立,好似風吹過她的精致臉龐,都要再留下些美麗的念想,她的目光別無去處,緊盯著正前方枯黃的草地,那裏的氣勢來得很磅礴。

    隻因有了心事,即便飯菜再可口,左檸也吃不香了,好在小叔氣定神閑,穩住了她的內心,等到小叔要喝湯時,突然從城防上傳來震音:“青使莊啟聖,朕已等候多時,請你入城。”

    此話陣陣傳來,驚得酒樓上的林墨二人,登時站起身來。

    城防之上的淩顏目光平視,在城外十裏的黃土坡上,赫然是身負大刀的莊啟聖仆仆而來,同樣是風起之時,莊啟聖周身散發出來的氣息,要爆裂得多。

    莊啟聖攻伐心之重,平時看上去平易近人的樣子,實則除了門主林羨,誰也沒在他那兒討要過好處,此次出山來,遇見生平最大的敵手,莊啟聖心間頓生厭惡感,繼而憎恨得勇往直前。

    莊啟聖以丹田逼音,回應道:“皇上的消息真快,這可真不是個好消息,但莊某人不想與女子過手,不妨讓你身邊的易先生出手,倒還有些勝算。易先生跟皇庭內的黃祇首同為皇上的智囊,今日的星冥發展之壯大,天下人有目共睹,但不知易先生的拳腳手功夫又如何了?”

    身形佝僂的易文稚在淩顏身側,望見前頭奔赴而來、一步一個餘音沉重的莊啟聖,易文稚朗聲道:“老奴不過是皇上的一個奴才,老奴的職責,便是拚死也不會讓皇上傷到一根毫毛,既然青使大人指名點姓了,老奴就代皇上與你一戰,還請皇上降旨,讓老奴將青使大人請回去。”

    易文稚的右臂被單修沭封印,至今未能解封,跟莊啟聖對戰,倆人生死難料。

    淩顏輕輕搖頭,與極目處的莊啟聖振聲道:“請青使大人入城!”

    莊啟聖的腳步逐漸慢了下來,在距離城門兩裏的地上停下,前方的城防屋簷上,就是天下第一美人,曾經一個小小金如峰就能逼得淩顏下嫁的帝國皇帝,如今憑什麽資格能與他抗衡?

    莊啟聖哈哈大笑道:“倘若皇上是來此處尋求刺激的話,倒不如去單族嘛,何必來為難我這麽一個不殺女人的糙漢子?”

    “皇上不行,加上我這個左族之長呢!”

    隻見得碧海藍天的另一方,憑空又來一人,是一襲白衣的左欣藍,她在空中以兩步行百丈的神技走來,在距離城頭十丈的半空中懸停。

    左欣藍身後的一道殘影還未散去,與莊啟聖豪言道:“你莊啟聖在青使一部,也是個大將之才,但你要來害我侄女兒性命,今日本族長可沒有易大總管的好脾氣,敢動手的話,就要你有來無回,也正好讓林墨補上青使第十二的位置。”

    “這都是在幹什麽啊?小姑都來了!”

    酒樓內的左檸難以相信這一切都與她有關聯,手腳慌亂道:“小叔啊,我們快過去,別打起來了!”

    知曉一切的林墨為保左檸安危,他安慰道:“你什麽都不知道,站在此地,哪裏也不要去,我一個人去便是。”

    林墨越上窗戶護欄,腳下輕點,落身在十丈外的屋頂之上,回過頭來提醒道,“待會兒檸兒你結了賬,就去打鐵鋪,替小叔看看老馮匠的手藝怎麽樣,若是不好的話,你可別忙著給錢,等小叔來理罵他。”

    這話在左檸聽來特別扭,她怎麽覺得小叔好像什麽都知道,要去赴死了的樣子,手伸到半空,卻已來不及,小叔的越縱,在兩息後已在百米開外。

    突然出現的左欣藍將陣型形成三角之勢,她兩手環胸,冷冷道:“這事兒你們門主不管,我可要管,檸兒是我左族未來之長,我以這個理由保下檸兒,你莊啟聖還有話說?”

    兩裏之外的莊啟聖嘴角輕揚,高聲道:“既然此刻我已出山門來,門主那兒,便是什麽理由都不是理由了,你們三人一起都行,都擋不住我要震散左檸的一身道力。”

    高高在上的淩顏眼皮子底下有人影竄過,是林墨奔至莊啟聖麵前,他急道:“莊叔!你來真的!”

    女子體質比男子弱,尋常男道者犯事後被震碎丹田,尚且有勞作之力,但女子道者一旦被震碎丹田,不僅體虛得走路都會氣喘,壽命更是大減,墨靈便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奈何莊啟聖瞧也不瞧林墨,不與他廢話,伸直右臂伏在林墨胸口,隻聽‘嘭’地一聲響,林墨倒飛出去十數米遠,後背結實地打在黃土上坡處,他艱難地挺起胸膛來,口中卻噴出鮮血,最終敵不過在體內亂竄的內勁,昏死了過去。

    左檸並沒有聽小叔的話,她急匆匆地來帶城門下,遠遠兒的就聽到莊啟聖之言,本想探個明白,卻瞧見小叔被擊飛,當即破音道:“小叔!”

    在場的淩顏跟左欣藍知道林墨不會有大礙,淩顏瞧見往前頭奔跑而去的左檸,降身在她麵前,攔住了去路道:“檸兒,你小叔沒事,你別過去,莊啟聖這人不好對付。”

    左檸苦澀地搖了搖頭,她什麽都不知道,隻喘著粗氣問道:“姨媽,這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莊叔叔會如此對我?”

    淩顏跟她說道:“的確跟檸兒你一點關係都沒有,都是這人胡攪蠻纏罷了。”

    左檸不信,她朝著莊啟聖呐喊道:“莊叔叔!我是左檸啊!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啊?”

    莊啟聖給了左檸選擇,直言道:“丫頭你要跟林墨在一起的話,就得被我一掌震碎丹田,或者與林墨立下重誓,永不越界,你選一個吧!”

    左檸蒙了,腳下無力的她向後倒退了一步。

    左欣藍憑空移步至左檸右前方,道:“我家檸兒想跟誰在一起,就跟誰在一起,要你這個蠻子說什麽三,道什麽四,要打你就出招來,本族長全接下。”

    左檸隻覺著腦海要炸裂,她不管不顧地往前跑了兩步,叫喊道:“好!震碎丹田就震碎丹田!我什麽都不怕!莊叔叔你來吧!”

    左欣藍降身落地,她拉著左檸的小手,怪道:“丫頭瞎說什麽呢,你爹作為蒼靈門的弟子,可以入贅到星冥帝國,林墨同樣可以入贅到咱們梨花山來啊,你這般遭罪,隻為滿足莊啟聖一人的荒誕念頭,你咋不想想麵前還有你姨媽,還有小姑都不讚成呢!”

    晃了神的左檸用力地抱住小姑,哭道:“我怕小姑跟姨媽受傷,我怕嘛……”

    淩顏正視前方,嚴肅道:“左族長,莊啟聖交由朕來對付,你帶著檸兒到安全的地方去,這裏有朕在,便不會讓他踏足半步星冥的國土。”

    左欣藍將左檸托起,點頭道:“你小心。”

    “姨媽……”

    左檸神情痛苦,她的內心糾纏至極,被小姑拖著身子從淩顏身邊掠過,她伸手想要抓姨媽的衣裳,卻沒抓住。

    前方的莊啟聖高舉手臂,從後背卸下寶刀來。

    淩顏做出起手勢,道:“易先生。”

    隻見易文稚將一把窄厚長刀交付淩顏手中,淩顏一握刀柄,易文稚便悄然後退,隨後在這數十裏方圓枯黃青草交融的平原上,淩顏與前方的莊啟聖,一道豎直升空。

    莊啟聖尚且不知淩顏道力早已破禦統境,更沒想到淩顏還會刀法,心念易文稚此人來路不明,淩顏一生成就與他脫不了幹係,莊啟聖不敢大意,先才甩出的豪言也成了空話,莊啟聖率先出手。

    麵對強勢匹敵,且踏空而來的莊啟聖,淩顏毫無退縮,選擇迎難而上,一抹天青色在天空中劃出一道光影,觸碰過後的第一招,兩人便震懾四方,盡管倆人都控製道力不散,但震蕩在高空成波紋席卷開去,牽連虎伯城中的瓦片瓷碗盡數碎去。

    莊啟聖麵向淩顏猛退百丈之外,萬沒想到保留了四層的力,居然會吃這麽大的虧,莊啟聖喝道:“皇上好厲害的道力,莊某人看走了眼,跟皇上打個痛快再說!”

    曾經的黃維攻破天古城一事,被趕到的單允三招破去氣勢,而後還有趕到現場的蒼靈門副門主,以及青使四人。

    莊啟聖當時在列。

    淩顏橫刀在身前,動身追上去,她道:“青使一眾,對我星冥有救國之恩,若是此刻收手,朕可不與你糾纏,還望青使大人量力自重!”

    莊啟聖立身於黃土之上,握刀笑道:“皇上言重了,當年莊某人趕到之時,危及已解,咱們大可不必再念那莫須有的舊情,莊某人今日到此,為的就是摧毀左檸,否則無顏回宗門還願。”

    淩顏落身在一處小山坡上,不再接話。

    她眼神微末,默然躬身,窄刀在手,整身如炸裂般彈射而去,一道殘影也不留。

    知道淩顏那一身來曆不明的修為要高過自己,所以莊啟聖在淩顏眯眼時,就已做出拒敵之勢,他抬臂用刀護住了脖頸,那把窄刀正好割過刀刃,擦出的火星如泉水在莊啟聖麵前噴湧。

    火星尚未泯滅,莊啟聖又握刀劃過脖頸,護住了後背,淩顏瞬息間的攻勢,一刀砍在莊啟勝的刀麵上,莊啟聖直立不動,整個人卻被擊退十數丈遠。

    莊啟聖受此重力,胸腔中憋出一道濁氣噴口而出,還未吸氣,頭頂便傳來強烈異感,他兩手撐刀高舉,淩顏已以自重踩踏其上,硬生生地將莊啟聖膝蓋以下沒入黃土。

    林墨的半成品六安論述,尚且入不得莊啟聖法眼,而眼前身臨其境地與淩顏對了數招,莊啟聖隻有招架之力,他暴喝一聲,越身而起,正想要給予淩顏奮起一擊,隻聽嘭的一聲悶響,莊啟聖後背遭重擊,被淩顏一腳踢飛。

    渾身沙土的莊啟聖握刀撐地,吐了一口泥沙混著血水的唾沫,侃侃起身,他望著前頭風輕雲淡的淩顏,凝重道:“居然能把莊某人打得如此狼狽,真是大出我意料之外。”

    淩顏緩緩抬起握刀的手,鬆開之際,掌心將刀推給遠處的易文稚接住。

    她兩手附於身後,開口道:“既然青使大人認輸,朕也好做個強行買賣,今後林墨與左檸一事,還望青使大人莫要插手,若成,朕在林前輩那裏,也才好交代。”

    此時的莊啟聖毫無疲戰之態,打是打不過了,他振聲豪邁道:“不認輸也得認輸啊,莊某人並非不識時務之人,皇上能擁有五百年前的衛羽鄰刀法傍身,實在讓人望而生畏,雖說隻用了刀法裏的身法,但莊某人已知道,天下鮮有皇上之敵。”

    淩顏霎時間怒發衝冠:“莊啟聖!你敢威脅朕!?”

    淩顏道力盡出,同境界的莊啟聖隻能束手就擒,被一股強烈壓力從四麵八方襲來,將他整身禁錮。

    全力護住周身不被擠壓至扁,莊啟聖嘿嘿道:“原來管皇宮拉屎放屁的大太監就是衛羽鄰,哈哈哈,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你想死,朕成全你!”

    淩顏閃身至莊啟聖身側,一記手刀就要戳穿他的胸膛,卻被趕至當場的易文稚攔道:“皇上息怒,請饒他一命。”

    龍顏大怒的淩顏停手,冰冷的目光盯了莊啟聖一眼,淡然離手。

    易文稚雖說已成宦官十多年,可他依舊拿得出五百年前的風發來,易文稚回身瞧了一眼城防之上的左檸,她由小姑左欣藍攙扶著。

    易文稚回過身來,說道:“郡主年歲二一,即便經曆過生死,可那都是外人所為,比起與她牽扯至親的人來講,性子尚未堅韌的郡主,其實經不起莊啟聖身死的打擊。即使郡主深知自己與此事一點關係也沒有,可老奴看來,莊啟聖之前說出的話,已給郡主心中造成了無法抹去的陰影,倘若皇上殺死了莊啟聖,郡主也會內疚得跟林墨產生隔閡,對他們將來大有影響,所以為了郡主,莊啟聖不能死。”

    來時的路上,淩顏想過此節點,這也是她一而再地提醒莊啟聖的緣由,可此事已牽連到易文稚的安危,淩顏目光凝重,道:“若是不殺,泄露了先生的身份出去,給先生惹來了麻煩,又該如何是好?”

    易文稚笑著搖搖頭,平靜道:“無妨。”

    莊啟聖怒號道:“衛羽鄰,你這想要逆天改命的蠢材!道靈和靈神兩界,容不得你跟德炫和尚胡來!”

    淩顏鄙夷道:“你又算個什麽東西?”

    淩顏一腳踢中莊啟聖下顎,莊啟聖往旁處伏倒在地,吐了一口帶三個大槽牙的血唾沫,隻聽得淩顏在他身後警告道:“回去好好管住你的嘴,若有一點風吹草動,你可記住林前輩能保你一時,但保不了你一世。”

    易文稚瞧見莊啟聖口服心不服的眼神,輕言道:“今日皇上跟左族長保下郡主,你大可不必再與我們拚個你死我活,青使大人跟你們少門主隸屬同門,你二人之間尚有恩情可念,依老奴看來,今後大不了老死不相往來。”

    “青使大人,你走吧……”

    好一個唱紅臉白臉的一出戲,看得莊啟聖肚裏直冒酸水兒。

    而有過皇帝淩顏的親口允諾,莊啟聖艱難地用刀撐起身子,抬袖狠狠地擦掉嘴角的血跡,騰空去了。

    …………

    虎伯城裏有人辦喜事,有人哭嗓子,還有人在打著樁子。

    隻是突如其來的震蕩,不僅摧毀了上了桌的湯碗,就連房屋也被搖下來一層灰,鋪在地上。

    城中還有用膳的公主淩澈,麵對被震碎倒撒一桌的湯菜,她神色無常,但比起她的鎮定來,那光是聽見皇上清音的將軍士兵們,各個變得異常活躍,奈何吵到了公主殿下用膳,被淩澈冷眼掃過後,氣勢上全都歇了菜。

    城外頭傳來沉悶聲響,城中百姓不知道是出了何事,才能鬧得這麽大的陣仗,比起前兩日在城外,瞧見的通天石柱,這內心的顫動更具震懾人魂。

    幸好人們都知乃蒼靈門的青使莊啟聖跟皇帝打了起來,好歹是剛被收編的城鎮,家中被破壞了的人們不少都在碎碎念著:“不是才來過了公主殿下了,怎麽皇帝打架都跑虎伯城來了,真是閑不住,也不知道跑遠點兒,受苦的可還不是我們老百姓嘛。”

    也有人因為家中損毀鬧騰著:“這皇帝可還別輸了,這要是輸了,還不如將虎伯城交給蒼靈門來接管!”

    在堂內吃著飯的淩澈沒有順風耳,聽不見城中百姓的閑言碎語,她安靜地用布巾擦擦嘴,自言道:“皇上出宮辦事,做臣子的別去打擾,本宮用膳同樣如此。”

    一群將士齊齊跪倒認罪。

    等到城外風聲小了,淩澈起身走出大堂,縱身一躍,腳點在院牆上,往出事點去了。

    剛過城防上,淩澈徑直越過左欣藍跟左檸,瞧著那負傷不輕的男子禦空而去,淩澈來到了母親身邊。

    “易總管,一切還好吧?”

    易文稚欠身道:“公主殿下放心,皇上打得莊啟聖毫無還手之力,一切都很順利。”

    淩澈點點頭,與背向她的母親說道:“皇上,虎伯城已打理好,即可入住。”

    淩顏轉過身來,卻是二十來都不曾跟女兒有過的笑容,笑著說道:“澈兒,你還是先去看看你小叔吧。”

    淩澈愣住,從來不苟言笑的母親為何向她展露笑臉,下一刻她張煌望去,發現很遠的地方有人躺著,她哎喲一聲,奔跑過去。

    奔赴途中,淩澈瞧見城防上下來一人,同樣往此處跑來,當她趕到時,那女孩已經將小叔抱在懷中嚶嚶哭泣。

    淩澈認出來了眼前這張哭花臉的人是姐姐左檸,一向對她沒好感,淩澈蹲下身去沒管姐姐,一摸小叔脖頸動脈,二翻小叔眼皮,三掐小叔人中。

    左檸一直在哭,她詢問淩澈:“小叔他怎麽樣了?”

    在跟譚軒分開的這兩年裏,心性更加獨來獨往的淩澈,看事變得更加通透,姐姐左檸隻會哭泣的行徑,在她看來真是蠢到了家,所以沒好氣道:“左族長跟皇上能做到心裏有數,沒來看小叔傷勢,你慌什麽,沒死都被你哭死了,你個掃把星。”

    左檸神情愣愣,她沒有氣力更沒有說辭來反駁妹妹,反倒閉著眼的小叔冷言道:“小叔正享受著,你怎麽跟你姐姐說話呢?”

    林墨笑著從左檸懷中翻騰出來,無恥道:“檸兒懷裏可真柔軟呐。”

    淩澈眉頭緊皺。

    左檸第一遭被林墨吃豆腐,羞得她當即給了林墨一巴掌,林墨卻不氣,轉過頭去跟淩澈惱道:“你看什麽看,要不是你在這兒,小叔會被打?”

    淩澈傻眼,她當即站了起來,惱怒地指責道:“小叔,左檸是我姐!”

    左檸坐在地上,別過了頭去,她麵對不了不被祝福的因緣。

    淩澈的無禮,把林墨氣得睜圓了雙目,他抑製不住心中的火,朝著淩澈惱道:“要你管了嗎?你娘都讚成的事,還能被你反對了?”

    以前是被小叔說教過,但在此時的淩澈看來,以前的事都很能接受,而現在三觀極度扭曲著事實,淩澈紅著雙眸,盯了一眼林墨,不願瞧見小叔跟左檸,轉身朝城門大步走去。

    左檸站起身來,怪道:“你幹嘛對妹妹這麽凶?她都被你罵哭了!”

    林墨尷尬一笑,道:“誰叫她先惹你的,她要氣不過,也可以找她的相好,來吼我嘛。”

    左檸沒空聽林墨隨口而來的冷笑話,她焦急地望著淩澈大步而去的身影,想要叫住她,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眼界之上的城防&nbp;小姑一直望向他們,左檸臉色動容,卻瞧見小姑於她暖暖一笑,左檸深吸口氣,微微一笑回報之。

    “檸兒你別怕,這一切都在小叔意料之中,咱們的事總會解決的。”

    林墨半握左檸纖細的前臂,將她轉過身來麵對自己,說道,“這事兒姨媽讚成,你小姑也同樣有自己的看法,至於我爹那邊,他既然肯讓莊叔出山門來找你的麻煩,自然就讓這件事看天意了,反正咱倆活下來了,那就該咱們快活了不是?”

    左檸的情緒被安撫下來,她埋著頭,小聲道:“怎麽說都是你有理,可妹妹她就是不同意,難道還要把她給打一頓嗎?”

    林墨哈哈一笑:“這個我倒很樂意為我妻子效勞……”

    左檸推了一把林墨,一臉認真的她責怪道:“你瞎說什麽啊。”

    林墨看得出左檸對他的心意,既然心情暢快,他笑著跟走過來的淩顏揮揮手,說道:“姨媽啊,檸兒她不好意思啊,哈哈哈……”

    左檸猛然回頭,果真見到姨媽與易文稚總管向他們走了過來,她連忙踮起腳趾捂住了小叔的嘴,無比祈求道:“姨媽來了,你可別再瞎說了,不然以後我都不理你的了”

    林墨悶聲點頭,左檸才將信將疑地撤手。

    已經走了老遠的淩澈止住腳步,她回身瞧見小叔跟姐姐左檸的曖昧舉動,心頭一陣惡心,厭惡地繼續往城內走去。

    淩顏來到林墨倆人近前,左檸不敢正視長輩,再一次低下頭去。

    淩顏輕言道:“朕已知道到小墨跟檸兒在雨蓬城偶遇,你倆當時互生情愫,並不被人知曉,即便當時在場的左族長跟三位蒼靈門前輩都沒看出來。”

    林墨笑道:“反正我就一直那句話,他們要是知道,也不至於現在還打光棍兒了。”

    幾人啞然失笑,左檸給了林墨一下,叫他別插話。

    淩顏笑笑,繼續道:“但朕要說的是,每個人遇到最初最早的人,就那麽一個,之後誰來也代替不了,朕現在肯孤身一人過日子,便是將這其中的道理給悟透了,所以朕很開心檸兒跟小墨倆人能夠相識相戀,你爹娘那邊,檸兒也不必害羞,朕回去後會跟他們講明白。”

    林墨建議道:“皇上要不賜婚得了。”

    淩顏搖了搖頭,道:“這件事朕能夠明白,檸兒父母也能明白,但是星冥國人民眾多,民眾目光長短不一,朕怕會引起不必要的非議,此事朕比較看好左族長的意見,小墨你入贅梨花山,將來跟檸兒做個族長跟族長夫君,你看如何?”

    林墨一把摟住左檸小肩頭,咧嘴笑道:“隻要能夠跟檸兒在一起,就算隱居到深山裏一輩子我也幹!”

    而左檸也正因林墨的這句承諾,下定了決心要跟小叔一起去麵對未來。

    可是她忘了,這個決心是她答應莊啟勝的時候,就定了。

    …………

    虎伯城內,一間廂房,淩顏跟女兒淩澈呆在一屋,門外站有數人,是駐紮此地的各路將領。

    淩顏坐在床沿兒上,用手撫了撫被褥,說道:“澈兒,叫他們各忙各的去。”

    淩澈領旨,開門站了出去,口宣道:“皇上有旨,爾等速回軍營,各司其命。”

    “末將領旨!”

    各路將領抱拳授命。

    淩澈跟母親的關係處在君臣之間,比起天下那麽多對母女,淩澈並未感受到作為母親的淩顏給了她多少關愛,更多的僅是母親賜予她的權利。

    所以頒發完了這道指令,淩澈回到房間後,倆手側放,恭敬地站在床邊兒,一聲不吭。

    淩顏挪了挪身子,跟女兒笑問道:“最近可還好嗎?”

    淩澈沒有正視母親的眼光,她低著頭回道:“臣將經手的十七個城鎮,都已安排妥當,擔任城主的人選,交給了黃祇首親自審核,陸續已經批下來了十一個,黃祇首看過後,應該也快給皇上發來折子了。”

    淩顏笑著搖搖頭,又道:“朕是問澈兒你個人,最近還好嗎?”

    沒經曆過皇上的突然關心啊,讓淩澈難以啟齒,她愣了片刻,回應道:“回皇上的話,兒臣都還好。”

    淩顏笑著,伸手拉著淩澈,讓她坐到自己身邊來,說道:“娘的態度大有改變,娘知道澈兒你還不適應,但過些日子便好了。而至於娘為何如此,還是三天前在宮中,跟你弟弟爭鋒相對了一場,讓娘看透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帝王家也可以有親情,也可以有溫暖……”

    “這麽多年來,娘一直像訓臣子一樣,將澈兒還有你弟弟綁在身邊長大,在沒明白這些道理時,覺著帝王家隻有無條件地服從。可以告訴澈兒一件往事,當年黃祇首將要攻陷天古城的時候,娘的皇爺爺,並沒阻止娘被迫下嫁金如峰的行為,那會兒娘真是絕望透了,娘的臉是冷酷的,心裏邊兒更是像針紮了一樣。”

    淩顏兩手蓋住女兒的雙手,輕輕拍了拍,笑道:“所以澈兒不要責怪娘,這麽多年來沒有給過你應有的母愛,娘在這個時候改過,應該還來得及吧?”

    淩澈有些想要抽回被母親抱著的手,隻識大體卻不懂小禮的她,最終還是抽回了手,她道:“不晚的皇上。”

    淩顏沒有責怪女兒的心,這是她第一次發現女兒的小毛病,那就是在平常的待人接物方麵有些欠缺,心念著女兒處在官場之上,被受萬眾敬仰的光輝籠罩著,讓她不懂小節也是正常。

    轉而一念,淩顏問道:“到處都聽說,澈兒把那譚軒給拒絕了,是這樣的嗎?”

    淩澈神采頓時暗淡下來,最近的幾個月裏,她總是稀裏糊塗的經常想起這人來,譚軒的突然消失,真成了一個晃蕩在心頭的小船,打不翻卻又到不了岸。

    “臣沒有……”

    淩澈心中的那隻小船翻動起來了,蕩漾在心間:“臣沒有拒絕過他,隻是煩他天天都跟著臣,他看見了阮青海靠近臣,他就生氣了,可他不想想,阮青海是小叔的朋友。”

    淩澈不想在母親麵前多做解釋,便閉口不言了。

    母親說道:“譚軒是單族人,你倆成了,娘要多費神打理其中的關係厲害,不成的話,可他偏偏又耗了澈兒你兩年時光……”

    淩澈當即否定:“沒有啊!臣沒跟他在一起過。”

    淩顏點點頭,道:“是沒有,可娘知道兒女情長,就算每天從你跟前無故掉一片樹葉下來,兩年過去了,你也得想想今天為什麽就不掉了不是?”

    淩澈錯愕,母親說得正中心懷,她不予否置。

    淩顏擔心譚軒一去便不回頭,看得出女兒心中對他有掛牽,歎了口氣,道:“看天意吧,如果他還回得來,澈兒就要認真考慮一下跟他的關係了,明白嗎?”

    這一遞進的敘述讓淩澈從‘怎麽可能回不來?’到她脫口而出:“臣會認真考慮的。”

    淩顏看了一眼淩澈,淩澈改口道:“到時候譚軒回來了,澈兒會認真考慮跟他的關係的。”

    皇帝淩顏看問題注重層次,目光長遠的同時,更在意晚輩的感受,否則也不會將知道易文稚身份的莊啟聖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