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圖窮匕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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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呦!這人都齊了啊!既然如此,那我就直接宣讀聖旨了?”&nbp;那一身熟悉的綠紋紫蟒袍,和那一頭隨風飄動的墨藍長發,都在示意著此人的身份——錦衣衛指揮使華文凱。

    深棕色的眼眸如同琥珀,但卻能看得到無盡的冰冷,嘴角掛著他那‘職業性的假笑’。此時就這樣玩味的看著眾人,手中的聖旨在指間轉來轉去,像是無聊之時轉筆一般。

    “大膽你也敢對蘇元帥如此說話!”火氣較大的宇文崎,立馬不服氣的站到了蘇青身側,對華文凱大聲指責道“前線失守的時候也不見你出什麽力,現在反倒在這裏說些風涼話。我真不知道你們錦衣衛是不是吃幹飯用的。”

    蘇青沒有去攔著他,他雖然不知道華文凱此行到底有什麽目的,但是此人必定是來者不善。自己不方便出言罵他,可是手下的人職責於他自己也沒必要去管。畢竟玉念慈可是這個人害死的,妻子在下麵屍骨未寒,自己又怎麽能對這種人下跪。

    蘇青見宇文崎說得也差不多了,這才右手拍了他一下,踏前一步說到“華指揮使有什麽事情就直接說吧。我們軍中都是幫掃人招待不周的,還望您大人有大量。”

    “蘇元帥這是不準備聽我宣讀聖旨啦?”華文凱並沒有因為宇文崎的職責而有什麽情緒波動,依舊擺出那副玩味的表情再次問道。

    蘇青再次踏前一步,眯著眼略帶威脅地問道“那指揮使以為呢?”

    “哈哈哈!”華文凱突然神情一變,大笑道“蘇元帥何必動怒呢!在下隻不過是善意地詢問一下罷了,元帥說不接那就不接。”

    蘇青就這樣緊緊的盯著他,恨不得把他扒皮抽血、挫骨揚灰,但是理智告訴他還不是做這些的時候。他隻得深吸一口氣,強行鎮定下來,沉聲說道“指揮使前來肯定不止是宣讀聖旨的吧!不然早就換上那個半死不活的老太監了。”

    “這個嘛嗬嗬”華文凱頓了頓接著說道“陛下這次想要召你入京,親自給你封賞。這些東西本來是聖旨裏麵的內容,不能當場宣讀出來實在是有點可惜。”

    蘇青沒有管那些套路,直接回複到“那既然如此,那就請指揮使代為轉達陛下,在下處理邊疆事務實在是繁忙。現在恐怕無法與陛下把酒言歡,還望陛下恕罪。”

    華文凱笑著搖了搖頭,閑庭信步的走在眾人麵前,緩緩說道“元帥,您這樣做恐怕有些欠妥當吧!現在滿朝文武都對您的態度有所不滿,萬一要是這次再拒絕了陛下的邀請。那又不知道會生出多少閑話來。

    這也就算了,我知道元帥不是計較這些小事的人。但是這群人老跟陛下說來說去,難免陛下就會相信那麽一星半點兒。

    到時候您不又是一番解釋嘛,而且還影響了您與陛下君臣間的關係,實在是有些不值啊!”

    這是在提醒蘇青,不要因為自己的傲氣而拒絕了保全蘇家的機會。

    身後的楊廷宇從始至終沒有半點動靜,而是皺了皺眉,像是覺察到了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但是也僅僅是臆斷罷了。隻能看著蘇青和華文凱兩個人在天人交戰。

    蘇青沒有多餘的思考,立即地回答道“行!我答應和你一同回京。”

    啪啪啪!華文凱拍了拍手掌,稱讚道“果然元帥不愧是元帥,識大體、懂大局。隻不過這次回京隻要元帥一人回去就足夠了。”

    說著又看向其他將領道“其餘人等先原地待命就是。不出三個月,蘇元帥自然會趕回來的。”

    “好!我一個人去。”蘇青在眾將士驚訝的目光下,一口答應了下來。

    “好!好!好!”華文凱連說三個好字,笑得更是燦爛“蘇元帥果真是快人快語,華某最喜歡和蘇元帥這種人打交道了。可惜蘇元帥一直不屑於和我這種人同流合汙。不然的話…”

    蘇青直接打斷他說到“行了!廢話就不需要多講了。何時啟程回京?”

    “看這樣子,蘇元帥回京的心情比我還要著急啊!”華文凱調笑道“那既然如此,不如就明日出發?您意下如何?如果覺得太早的話,那在下就住在這裏等個十天半個月也不是不可以。”

    “不必了!”蘇青回絕道“明天就明天,正好我也很久沒有去看望陛下了。也不知道被這麽多人遮住耳朵,陛下還是否能聽到外麵的聲音了。”

    錦衣衛身為皇帝的耳朵,負責監察百官。蘇青如此說話,自然是在諷刺華文凱遮蔽皇帝的雙眼。

    “蘇元帥說什麽都可以,我們隻不過是替皇上辦事,有些事情也是身不由己。既然日子已經訂好了,那我就不多打擾各位飲酒的興趣了。”華文凱說完一招手,身邊的兩人便與他一同退了出去。

    “元帥!”一直一言不發的楊廷宇終於是忍不住了,走上前去拽了一下蘇青的長袍,低聲說道“元帥豈能如此輕易答應下來。萬一是”

    “萬一華文凱對你不懷好心,那豈不是完蛋了!是吧!”華文凱隔著老遠轉過身,陰笑地看著楊廷宇說道。

    楊廷宇心髒在這一瞬間仿佛停止了跳動,直到華文凱轉過頭才恢複正常。直嚇得他汗毛倒立、滿身冷汗。多年當兵的經曆練就了他一身膽量,但是這一刻全部被華文凱的一眼擊垮。

    “夠了!我既然已經答應下來,自然是不會食言。同樣,我身邊的人也不是你能動的。”一聲炸響在楊廷宇的耳邊回蕩,原來是自己進了華文凱的套。

    這一眼中夾雜著幻術的侵擾,再加上兩人境界差距巨大。若是沒有蘇青在一旁幫他喊著一嗓子,估計他都會瘋掉自殺。

    楊廷宇急忙回過神,後怕的深吸了兩口氣。剛剛在鬼門關前徘徊的他,可是對華文凱的忌憚程度更深了一層。

    “對不起,是我給元帥丟人了。”楊廷宇不好意思道。

    蘇青擺了擺手後,又有些告誡地說到“無妨,莫說是你,整個大明帝國境內都少有人能不受華文凱的幻術影響。隻不過你以後在他麵前要更加小心,這種人可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屬下明白,今後定當注意。”楊廷宇緊皺眉頭

    “行了,你剛剛要說什麽,但說無妨。”蘇青看了眼其他人,眾人立刻明白,轉身拿起自己的東西匆匆出門。不過片刻,就剩下了蘇青和楊廷宇二人。

    蘇青閉上眼,念力掃視一圈後,緩緩睜開眼對楊廷宇淡淡道“現在可以說了。”

    楊廷宇這才說出自己腹中一連串的疑問“元帥此行恐怕是凶多吉少啊!”

    “哦?何以見得?”蘇青似笑非笑的問道。

    楊廷宇想了想還是說道“元帥此次征西有功,可是朝廷那邊可不是這麽想的。而且我從旁人那裏得到可靠消息,那楊青雲是指揮使向皇上舉薦的人選。

    他就相當於皇上的臉麵,但您這一來就是打了皇上的臉。再加上皇上多疑的個性,我怕…”

    “行了!不必再說了。”蘇青打斷道“這次回京我是非去不可。若是我不去,恐怕就不是我一人遭殃了。而且你忘了一件事。”

    “何事?”楊廷宇疑惑道。

    “我來之前早就已經安排好了程昱言等人,帶領我府內精兵八萬,把蘇家護得嚴絲合縫。

    每個士兵都是我精挑細選出來的,戰鬥力不下於三十萬雄兵。隻要皇上顧及到此處,應該就不會輕舉妄動。”

    蘇青說到這裏眼神間充滿了憤恨,他這九年來日日夜夜都思念著亡妻。每當他想到皇帝那張冷漠的麵孔時,他就深感一種窩囊,可是為了顧全大局又不得不忍耐。

    從前的快意江湖不過是說書裏杜撰罷了,而現實往往更多的是迫不得已。

    “你等留守在此地,萬一我真的回不來的話,就聯合西邊三國,以此威脅皇上。我認為皇上肯定會答應下來的。

    到時候蘇府中的軍士與你等匯合,這股勢力絕對可以讓皇上忌憚。”

    楊廷宇聽到這兒有些不忍道“將軍與皇上相識多年,卻抵不上朝廷裏那幫腐朽儒生的花言巧語,實在是唉”

    蘇青拍了拍楊廷宇的肩膀,低聲道“這話別對外人說,我萬一要是出了什麽意外的話蘇柏那孩子肯定會去找你。

    到時候替我多照顧照顧他。這孩子從小就呆在府外,從來沒享過什麽福,希望你幫我這個忙。”

    楊廷宇忙道“元帥何必如此說話,小公子我自會照顧周全。但是元帥吉人自有天相,何必說這些喪氣話。”

    蘇青笑了笑,搖著頭道“欸!說什麽吉人自有天相。我們這些人生下來就是保家衛國的命,我早已將自己看成戰場上的一具屍體。你隻要記得,他們發動兵變時,主動向朝廷示好、隱退便可以了。”

    蘇青眼中射出一抹精光,對楊廷宇說道“你不必再說了,蘇家的班底總該留一點。以備日後東山再起。”

    說著雙手緊緊握住楊廷宇的雙手,鄭重其事的說道“之後的一切全權托付給你了,別讓我失望。”

    接著一封信交到了楊廷宇手中。

    ”這是?“楊廷宇有些不解的問道。

    蘇青看著楊廷宇不解的神色,再一次語重心長的說道“我和璿璣宮的道玄乃是生死之交,你叫這封信交到他的手中,他自會明白該如何做。”

    楊廷宇此刻已是滿含熱淚,單膝下跪道“廷宇一定不負元帥所托!”

    次日清晨

    蘇青穿戴好後,剛一出門便迎上了華文凱招牌式的微笑。

    “元帥果真是守時之人,在下剛到就撞見元帥出府。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我二人心有靈犀呢?”說到這裏華文凱意有所指的笑道“元帥,我記得你我二人初次見麵就是在錦衣衛大牢之中,我當時就看得出閣下不是甘於平庸之輩,未來可成大器。果不其然,這才過去了七十年,元帥就能和我平起平坐了。”

    “平起平坐?”蘇青有些好笑的說道“華文凱,你我二人本來就不是一路人,所謂道不同不相於謀,你也不必與我說什麽合作的話。而且你知道麽”

    蘇青將頭緩緩靠近到華文凱耳旁,輕聲說道“我每次見到你,都恨不得將你碎屍萬段!”

    那股殺氣瞬間噴湧而出,若是尋常人被這股殺氣衝擊到,一定會亂了心神陷入癲狂。但是華文凱卻輕描淡寫地衣袖一揮,整個府門前的煞氣刹那間一掃而空,好似它們從來沒有出現一般。

    而華文凱依舊保持著那張微笑的臉,可眼睛中夾雜著一絲蔑視道“蘇元帥,看來令夫人的死給你帶來不小的衝擊啊!都變得這麽沉不住氣了嗎?是不是蘇家變得血流成河,才能讓你冷靜下來啊?”

    沒有任何的感情,華文凱短短的兩句話硬生生地將蘇青的氣焰壓了下去。他為了大明南征北戰,東征西討數十年,從來沒有在一個人麵前這麽沒有底氣。自己的每一個弱點都被他洞悉,事事都被他提前預料,好像自己每做一件事都被他知道的清清楚楚。而且那張永恒不變的臉,看不出任何喜怒哀樂。未知,永遠是最恐怖的東西,他讓蘇青在心裏無形間就放大了他的恐怖程度。讓他陷入一個無法掙脫的恐懼循環。

    還沒等蘇青緩過神,華文凱早已經上了馬車,向他招手道“蘇元帥!還在等什麽呢?快上車吧!”

    蘇青攥了攥拳,腳步略顯沉重地走進了馬車。

    半個月後

    一輛馬車停在了一家驛站旁,驛站內燈火通明像是在迎接什麽大人物,其內觥籌交錯、推更換盞直到二經時分,聲音才逐漸降低。

    “來!元帥!容我再敬你一杯!”華文凱眯著雙眼似乎是進入了微醺狀態,對著麵前的蘇青緩緩舉杯說道。

    “指揮使,這杯酒就算了。蘇某不勝酒力,已經醉了。”蘇青平視著眼前的華文凱冷冷道。

    這一路上馬車沒在任何家驛站前這麽長時間的休息,而且還給蘇青準備什麽酒宴接風洗塵。這突如其來的熱鬧搞得蘇青有些心煩意亂,他現在可不想在華文凱的身上浪費時間。

    但是接下來華文凱的話,卻讓眼前熱鬧的酒宴一瞬間降到了冰點。

    “看來,蘇元帥是不準備喝完眼前這杯斷頭酒了。”華文凱依舊保持著那份風輕雲淡的微笑。眼睛看似漫不經心,實際上緊緊的鎖住了蘇青的氣機,一旦他有任何異動就會動手。

    蘇青桌下的雙手手心被這一眼盯得直冒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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