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溫水煮青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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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回現代的前一天晚上,施然正在暖房裏站樁,玉兒忽然來報,廷尉求見。

    “陛下,秦王,犯案人員已全部抓捕歸案。這是所有犯案人員的贓款、家產的統合賬本。”

    玉兒立即走到廷尉麵前,雙手接過賬本,    轉身回到案台邊,雙手遞給施然。

    柳山青說:“卿辛苦了。”

    “職責所在,不敢言辛苦。”

    “還有事嗎?若無事,卿早點回去歇息。”

    “臣告退。”

    廷尉剛走,施然翻著賬本,咂舌道:“這些人是真有錢有糧,    這下兩個月內不用擔心南北兩線大軍的後勤問題了。”

    柳山青臉色難看的拿過賬本,翻看了一會,    臉色更加難看。

    “這才僅是然山、青旅集團裏的,    朝堂的那些大臣、各郡縣的官吏若也是如此……”

    柳山青想到之前被抄家的李儒、常陽侯等一行人,愈發認為朝中的大臣、各郡縣的官吏很有可能都是一丘之貉。

    柳山青這時方才徹底明白施然去年為何會刻意尋機推行貪汙罪的相關律法,為何會在她剛登基時,就創建然山集團,分股份給張平、左戍等人。

    施然說:“有肯定是有的,水至清則無魚,但我相信奉公守法的官吏肯定也不少。”

    柳山青麵露譏諷之色:“李儒也很守法。”

    結果李儒的家產、田地就遠超於朝廷給他發的俸祿。

    李儒的田地有一大半都來自普通的農戶,是否強買強賣,雖無法給出定論,但那隻是柳山青沒有讓人深查下去。柳山青相信,肯定有強買強賣。

    施然說:“你別拿李儒作比啊,李儒都被關在家裏了。你看看我,我作為大司馬大將軍,大隨唯一的王,跟皇帝平起平坐,說句權勢滔天不過分吧。你看我有以權謀私,侵占百姓良田,欺男霸女嗎?”

    “有我這樣的大好人在,    在我的影響下,眾官吏裏一定有不少像我這樣的人。”

    柳山青看了眼施然,沒說話。

    施然話是說的沒錯,但聽到施然這樣自誇,柳山青總感覺有些不對味。

    “抄了李儒的家後,我讓施重調查過李儒的田地等一些家產的來源,其中有大半是強買強賣。但這不是李儒的意思,是他府中下人的意思。

    而府中下人強賣百姓良田的時間,都在我們推行貪汙罪的相關律法之前。我們推行貪汙罪等律法之後,李儒就勒令府中下人不可再有之前的行為。”

    施然看著柳山青說:“我這樣說不是在為李儒開脫。我是想說,如李儒這樣的官吏,他們府中的下人會理直氣壯的強買百姓良田,李儒這些人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根源在於,法律的缺失和思想認知上的問題。”

    “他們是張口百姓閉口百姓,可實際上百姓對他們而言,不過一路邊的野草,是用來製約你的工具。他們壓根就沒把百姓當一回事。”

    “在他們眼中,    百姓和豬狗無異。”

    “其實不光李儒那些人這樣認為,就是張平、左戍這些人同樣也是這樣的看法。”

    “拋開個人原因,    最根本的原因是他們從小接受的教育、生活的環境,讓他們自然而然的認為他們和百姓是兩個不同的物種。

    就像貓狗,心善的人可以同情貓狗,認為貓狗可憐,給貓狗一些食物,帶貓狗去看病,但絕不會認為貓狗是自己的同類。”

    “在這樣的心理下,再加上之前沒有專門的法律規定,他們侵占百姓的良田,就像人隨意處置狗的狗窩、飯碗,他們會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甚至有的人還會認為,我能看上你家的良田,是你的榮幸。你敢拒絕我,就是不知好歹。”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為之憤慨沒用,想要改變這一現狀,唯一的辦法就是改變他們的思想,改變他們的認知。”

    施然說:“就像之前我們推行貪汙罪等相關法律,李儒立即就製止府裏下人侵占百姓良田。他們需要製約,需要我們告訴他們什麽事是錯的,不能做。

    不過僅是製定相關法律,不能徹底改變他們的思想,我們得從教育入手。

    我們要從根子上讓他們知道,不管自身身份多麽的顯貴,本質上我們和百姓都是一樣的,都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打一拳會疼的人。

    百姓不是我們可以隨意處置、欺辱的貓狗。

    為官者當為百姓謀福利,讓百姓生活的更好,而不是利用手裏的權勢,作威作福。”

    柳山青沉思道:“該如何教育?”

    “這一代人就別想了,他們的思想、認知早就定型,就算把刀架在他們脖子上,他們也改不了,我們當從下一代人入手。”

    “這就是你之前提出在各郡縣開設學堂,教導由你統籌編纂的教學內容的另一個目的?”

    “這是一方麵,最重要的還是開民智。

    儒學、法家等諸子百家的學說雖然實用,但已不符合如今的環境。

    再者,一家之言,總有偏頗。

    朝廷也不應該出於維護自身統治的目的,隻推行一家學說。

    我們應當整合百家,融百家之長、去百家之弊,製定出一套符合當前社會環境、國情的教育體係,為國家培養人才。

    況且,這樣也能達到維護自身統治的目的。”

    柳山青說:“等打完仗,就開始吧。”

    “嗯,慢慢來,”施然說,“現在朝中看上去是沒有反對我們的勢力,但我們一旦推行新的教育體係,新的選官製度,一些原本支持我們的人,肯定會走到我們的對立麵。”

    柳山青霸氣十足的說道:“那又何懼?”

    “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是可以溫水煮青蛙,為何要一下子將人全都推到我們的對立麵?”

    施然說:“就像推行貪汙罪等相關律法,我之前定然跟你說了很多吧,實際上推行的時候,不也隻是推行了一部分。”

    “這些政策對於現代的大隨來說,太過激進了,一下子全部推行出去,隻會適得其反。

    我們的時間很長,可以慢慢來。你不用擔心日後會橫生變故,我學堂裏教導的一直都是我跟你說的這些。等他們成長起來,我們想要執行的政策將會暢通無阻。”

    柳山青不反對施然所說,但也沒再說什麽,繼續翻看著贓款賬本。

    施然也沒在說什麽,站起來,走到一旁,接著站樁。

    站完樁、泡完藥浴,施然享受完小青青帝王級別的按摩,又一次自然地將小青青摟入懷中,聊著政事,安然入睡。

    翌日,施然、柳山青現階段在大隨待的最後一天。

    施然陪著柳山青接見完匯報工作的大臣,讓玉兒將掌管宗廟祭祀禮儀的奉常叫了過來。

    奉常名為公孫樹,五十多歲,是五世時期的老臣,儒家有名的學士。公孫樹不像其他儒士那般死板、固執,善於變通,揣摩上意。

    五世時期,見五世厭惡、忌憚施遠,便時不時的把假扮紈絝的施然拉出來批一頓,言辭嚴厲、毒辣。

    柳山青登基,施然掌權之後,公孫樹立即向施然請罪,主動倒向施然、柳山青,引經據典的為柳山青的登基創造合法、合理性。

    施然願意留著公孫樹,不是因為公孫樹說話好聽,不是為了留著公孫樹作為一個示例,讓五世的老臣都臣服於他和柳山青,而是公孫樹此人固然是個見風使舵的小人,但他不是出於私心,是為了鞏固儒學在朝堂的地位。

    經過施然的調查發現,公孫樹沒有利用自身的權勢,為自己謀取私利,侵占百姓良田,相反他還貫徹孔子的有教無類,門下子弟大多是普通百姓的孩子,其中還有不少孤兒。

    如此,施然就算再看不上儒學,看不上公孫樹的見風使舵,也沒有要處置公孫樹的心思。

    相反,公孫樹這人十分有才能,不僅善儒,還善法,聽說武藝也不錯,更何況公孫樹這人十分識相,施然沒理由棄之不用。

    如今,公孫樹不僅擔任奉常,還是教材編纂的主導者之一。

    施然在決定讓公孫樹編纂教材之前,特意找公孫樹聊了一會,目的是想要讓公孫樹更改儒學典籍,增加愛國愛民的內容,還要有教導人們變通、務實的內容。

    公孫樹心裏是不樂意的,在他看來孔聖人之言怎可隨意更改,但他清楚若是拒絕,以後推廣天下的教材,將沒有儒學的一席之地,故隻得答應下來,且花上十二分心思,就想增加儒學在教材中的份量,最好是能單獨成科。

    而公孫樹的答應,導致其他的儒學名仕,紛紛和公孫樹決裂。他們辱罵、唾棄公孫樹,認為公孫樹是助紂為虐,在掘儒學的根。

    公孫樹對此不辯解、不解釋,默默做著施然交給他的工作。

    公孫樹認為自己的付出是有成果的,至少在國文一科裏,施然允許他加入孔子等儒學先賢的光榮事跡,允許他加入《論語》等儒學經典。

    施然看著胡須發白的公孫樹,沒有立即詢問大隨婚禮一事,而是先詢問教材編纂的情況。

    “現在到了什麽進度?”

    “蒙學階段所需學習的內容,大致都商定完畢,目前就是有幾篇文章還未確定,需陛下、秦王定奪。”

    公孫樹顯然是有備而來,說著便從朝服的寬大袖子裏取出一疊卷起來的紙,雙手遞給玉兒。

    施然接過後,大致掃了一眼,遞給柳山青,說:“蒙學階段的內容,難度無需過大,這階段主要的任務是教小孩識字,讓小孩子從另一個方麵認識這個世界。

    你們要多增加內容的趣味性,文字與圖相結合。像這些文章,留著小學階段的高年級再教。”

    “諾。”

    “速度上加快點,現在的進展太慢了,半年下來,竟然還沒編好蒙學階段的教材,你們每天都在幹什麽?就吵著如何往書裏塞你們自家的學說?”

    施然不客氣的嗬斥道:“我給你們的各學科的教學內容,你們都當成擺設?回去告訴他們,再如此,就別幹了,這件事不是非你們不可。”

    公孫樹惶恐道:“臣知罪。”

    施然語氣放緩:“這次找你過來,還有一件事,你將皇帝結婚的禮儀、流程,整理成冊,還有所需的裝扮式樣,找人畫出來,一並交給我。”

    公孫樹驚喜的看著施然、柳山青,激動的說道:“陛下、秦王終於要成婚了?太好了,臣等可是日盼夜盼著陛下、秦王成婚。”

    一旁的玉兒也是驚喜的看著施然、柳山青。她現在才知道施然和柳山青終於打算成親了,太好了。

    柳山青神色平靜,低頭看著奏章。

    施然說:“此事暫時別告訴他人。”

    “諾。”

    “對了,還有婚禮上所用的樂曲的譜子,也交上來一份。”

    “諾。”

    柳山青接話道:“樂譜不用,宮裏有。”

    說著,柳山青看了眼玉兒。玉兒會意,立即前去宮裏的禦用樂師那裏,拿相關樂譜。玉兒回來時,公孫樹早已離開。

    施然接過玉兒遞來的樂譜,大致看了一眼,眉頭微皺。

    大隨的樂譜自然不是現代那般,它更像是是一份樂器演奏說明書。

    例如施然正在看的這一份,貌似是編鍾的樂譜。

    它除了用圓圈、方框這兩種符號,以“點拍”的方式,記錄樂曲的音調、節奏,旁邊還有大量的文字,告訴你什麽時候敲擊編鍾的什麽位置,用怎樣的速度、力度去敲。

    不誇張的說,隻要識字,按照這份樂譜說明書,就能準確無誤的將曲子演奏出來。

    這是大大減少了演奏、學習的難度,但問題在於,施然手裏的樂譜,都是要用編鍾、編磬等樂器,施然無法將之複刻至現代。

    找人製作編鍾不難,找人根據手裏的樂譜,轉化成現代樂譜,用其他樂器演奏出來也是一個辦法,請人學習、演奏更是小事,但問題在於,施然無法解釋這些樂譜的來源,一旦將這些樂譜給別人,會為秘密暴露留下隱患。

    施然性格謹慎,不願意因此留下秘密暴露的隱患。

    柳山青見施然皺眉,問:“樂譜有何問題?”

    施然顧忌玉兒在,沒有明言,等到晚上吃過晚飯,回到現代,施然才告訴柳山青,他心裏的憂慮、遲疑。

    “這的確是一個隱患,”柳山青說,“那便不用大隨的音樂,用這裏的音樂。這裏的音樂有比較莊重的嗎?”

    “有的,很多音樂都不輸大隨宮樂的。”

    施然打開手機,播放了一首無比經典的音樂——禮儀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