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孝順的施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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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後,鵝毛大雪仍然不停的下著。

    宜之百貨店的門口排起長長的隊伍。

    隊伍中的人大多穿著打著補丁的複衣。他們的姿勢一致,雙手插在袖子裏,微微佝僂著身子,原地踏步、跺腳。

    鵝毛大雪落滿人們的身上,遠遠看去就像一個個會動的雪人。

    “叔父。”

    “平?你在這幹什麽?要買什麽東西?”

    “煤炭還有兩件過冬的衣服,它們的價格降下來了,跟以前一樣。”

    “真的假的?”

    “真的,昨天秦王和陛下特意下來視察,發現煤炭和冬衣等東西漲價了,打大發雷霆。

    商務部的部長,就那個秦王的叔父,還有治栗內史都被陛下罰著,穿著塞著蘆花的複衣,破鞋子,去城北體驗咱們是怎麽過冬的。”

    “太好了,就該這樣整治他們。”

    “是啊,秦王那麽好的人,怎麽就有這麽混賬的叔父。”

    “秦王家門不幸啊。”

    “叔父你要買嗎?要買就站在我這吧,我們一起排。昨天有個人真幸運,碰上秦王、陛下視察。秦王問了他幾個問題,賞給他五十斤煤炭。後來秦王還讓他坐龍輦,去了他家。”

    ……

    ……

    暖房。

    施重正在匯報對然山、青旅集團的調查結果,遞上一份利用職務之便,貪汙受賄的名單,並附上每個人貪汙受賄的證據和作假的賬本。

    施重今日仍然穿著那身萬年不變的中性黑袍,暖房裏溫暖的溫度,讓施重白皙的小臉泛起淡淡的紅暈,額頭出了一點細汗。

    施然和柳山青都在翻著施重遞交的名單、證據,裏麵的內容讓施然、柳山青觸目驚心。

    例如那個受施何信任的劉元,僅去年貪汙的金額就比柳山青一年所得的分紅還要多。

    而名單上的人多達百人,這些人所貪汙的金額加起來比大隨一年的歲入(去年歲入231億錢)還要多上一番。

    她每日扣扣搜搜,琢磨地哪裏能弄到糧食,供給兩線大軍,這些蛀蟲倒好,竟然給她貪汙這麽多……

    還有強擄民女,殺人、以幼兒做藥引等罪行就不說了,總而言之就一個詞,罄竹難書。

    柳山青臉色難看,殺心大起。

    施然放下手裏的證據,看著施重說:“你做的不錯,以後再有這種事情,記得及時報上來。”

    “諾。”

    “接下來發動各郡縣的黑冰台,調查煤炭、冬衣等銷售價格,盡早報上來。”

    “諾。”

    “你再花點功夫,在然山、青旅集團或者在其他官員裏收集一批為人可靠的人員名單。”

    “諾。”

    施然頓了一下:“叔父,你去看過了嗎?”

    施重看了眼柳山青,遲疑道:“臣……打算等下去。”

    施然說:“山青罰叔父那樣,是為了叔父好,這件事畢竟是叔父失職,若是按律處置,就不是這樣了。”

    施重拱手道:“臣明白。”

    施然說:“去吧,去了之後記得跟叔父好好說說的。”

    “臣告退。”

    施重還未走出暖房,柳山青就對玉兒說:“召廷尉。”

    玉兒立即向外走。

    柳山青繼續翻看證據,臉色愈發的難看。

    “這些蛀蟲,朕一定要殺了他們。”

    施然輕輕地拍了拍柳山青手,說:“別氣,為這些人生氣不值得。你可以換個角度想,把這些人處理了,我們就有糧食,可以繼續供給兩線的將士,不必再另謀他法,這是一件好事。”

    柳山青看了眼施然,沒說話,但從柳山青細微的表情變化,可以看出柳山青在壓製著心裏的怒火。

    兩刻鍾後,玉兒和廷尉一同走進暖房,兩人的頭發上都沾著雪花,暖房溫暖的溫度,讓他們頭上的雪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

    時下的廷尉還是上次在施然遇刺時,被柳山青打入廷獄的廷尉,是施然將他放了出來,讓他繼續擔任廷尉。柳山青對此默認。

    留著八字胡的廷尉剛行完禮,柳山青讓玉兒將名單和部分證據,交到廷尉手中。柳山青等廷尉看了一會,問:“這些人依律該判處何罪?”

    “劉元、馬碩等人,具五刑、夷三族,其餘人等,臣還未看到他們的犯罪證據,不好定論。”

    柳山青瞥了眼施然,說:“三歲以下的小孩可免去死刑,改判為奴。劉元、馬碩等賊首,五馬分屍,腰斬太過便宜他們,劉元判淩遲,馬碩判剝皮。”

    廷尉看了眼麵無表情的施然,說:“諾。”

    柳山青沒在說什麽,讓玉兒將案台上的所有證據,交給廷尉。

    廷尉走後,柳山青拿起一份奏章,看了幾秒鍾,忽然說:“朕本以為你會阻止朕。”

    施然同樣拿起一份奏章,說:“淩遲、剝皮是有些殘忍,但他們犯的罪,足夠他們死一萬次,我為何要阻止你?”

    別的不說,就說劉元,他除了貪汙、強搶民女,因他人不小心冒犯就殺人之外,去年為了治病,竟然還以小孩做藥引……這特麽是人能做出來的事?

    畜生都不如。

    這樣的畜生,柳山青要將其淩遲,施然為何要阻止?

    ……

    ……

    城北,白雪覆蓋的茅草屋擠成一團,如同一個又一個雪堆,又像是墳堆,隱約露出的茅草,就像是墳堆上汲取人體營養長出的雜草。

    一輛豪華的九卿級別的馬車緩緩駛來。由於茅草屋與茅草屋之間的過道太過狹窄,九卿級別的馬車不得不停下來。

    車門打開,施重披著厚厚的裘皮,戴著棉質口罩、耳罩,雙手插在熱水袋裏,跳下車,踩著厚厚的積雪,一步一個腳印的往裏走。

    在施重的身後,是一位位穿著綿袍的下人,綿袍的布料光滑,看起來比一些商人的衣服都要好。

    他們有的捧著印有暖寶寶圖案的紙箱,有的捧著式樣精美的木盒。

    沿路的茅草屋裏,有凍的小臉發紫的小孩,趴在窗戶上,好奇地看著。其中也有大人,而這些大人都清楚,這行人定是來看望昨日被罰過來的那兩個大官。

    唉,果然隻是做做樣子。

    有人哀歎,興致寥寥的回到屋內,繼續烤火。

    有人則認為這行人定是瞞著秦王、陛下,私自過來看望那兩個狗官,想向秦王舉報,又苦於沒有途徑。

    位於最角落的一間四處漏風的茅草屋,鵝毛大雪借著疾風,精準的從縫隙之中,鑽了進去。

    房屋裏,施何、常新穿著塞著蘆花的複衣,蜷縮在一個火盆旁邊,瑟瑟發抖。

    火盆裏燃燒煤炭來自一個名為黑圖的男子。昨晚施何、常新撿了些樹枝,正琢磨著如何生火時,黑圖帶著煤炭,主動上門。

    施何、常新通過交談得知,黑圖家的煤炭是秦王送的。黑圖會帶著煤炭主動上門,是知曉施何是秦王的叔父。

    施何、常新看著這個樸實的漢子,心裏都有些慚愧。

    咚咚咚的敲門聲忽然響起。施何、常新對視一眼,都以為是黑圖來了。昨晚黑圖送來煤炭之後,見他們沒東西吃,便特意給他們送了兩個餅子。

    盡管那兩個餅子硬的堪比石頭,但對於餓了一天的施何、常新來說,也等同於美食。

    施何吃力的站起來,跺了跺腳,揉了揉凍僵的膝蓋,一步一步緩慢地走到門前,伸出凍得難以伸直的右手,有些吃力的打開門。

    呼~刮骨的寒風帶著鵝毛大雪,打得施何下意識閉上眼睛。

    “爹。”

    女兒熟悉的聲音,讓施何一愣。施何有些呆滯的看著隻露出一雙杏眼的施重,有些緊張的問道:“你怎麽來了?你不該來的,要是讓陛下知道……”

    施重打斷道:“大兄讓我來的,陛下當時就在旁邊。”

    施何鬆了口氣,希翼道:“那……陛下怎麽說?”

    施重看了眼施何的穿著,看著施何凍的通紅的手,將熱水袋遞了過去。

    施何拿著熱水袋,舒坦的嗬了一聲。

    “這是什麽東西?好暖和。”

    施何說著,拿著熱水袋敷著臉,神情無比舒適。

    “熱水袋,大兄給我的,上次我帶回家的就是這些東西,”施重說,“別在這擋著,快讓我進去。”

    施何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擋著門口,連忙讓開。

    施重走了進去,打量著房屋。

    房屋非常小,還沒她小院的衛生間大,裏麵十分簡陋,什麽家具都沒有,就一個床榻,上麵鋪著幹草。床榻對麵有個簡易的灶台,看起來隨時都會塌。

    蹲在火盆旁邊的常新已經站了起來。

    施重拱手道:“常內史。”

    常新回禮,目光卻是飄向搬著各種東西進來的下人。特別是隨著其中一個木盒打開,誘人的菜香填滿整個房屋,常新不由咽了咽口水。

    施何激動的讓下人將裝有豐盛菜肴的木盒,搬到火盆旁,招呼著常新一塊吃。

    常新先是向施重道謝,再蹲下去,拿起筷子,斯文的夾起一塊紅燒肉。

    紅燒肉有點涼了,但味道依舊非常美味,常新一臉滿足。

    施何的吃相也十分的文雅,不過吃起來的速度不慢,一分鍾不到,就和常新消滅了大半紅燒肉。施何給常新倒了杯酒,與之碰杯,一飲而盡,滿足的嗐了一聲。

    施重待二人吃了一會,說:“我這次來還給你們帶了一些東西。這個是暖寶寶,你們既然已經用過,我就不再多說了,數量不多,你們省著點用。

    這個裏麵裝的是被褥,有兩床。這個裏麵裝的是煤炭,半個月的量,到時不夠,我再給你們送一些過來。”

    “這個裏麵裝的是一些食材,有肉、蔬菜,還有鹽等調味料。”

    施何說:“你給我們這些,我們也不會做。”

    “那就是你們的事了,”施重說,“陛下能允許我來看望你們,默認我給你們帶東西,就已是法外開恩了。你們不會想我每天一日三餐都給你們送來吧?”

    “爹,你就別想著我會每天一日三餐給你送來了。這不是女兒不孝,是陛下、大兄讓你們在這,就是讓你們體驗百姓的生活。”

    “若是我什麽東西都給你們備好,讓你們在這裏也過著跟府裏一樣的日子,陛下一旦知道了,就不是讓你們體驗生活這麽簡單了。”

    “這次陛下對爹你的處罰,本就是看在大兄的麵子上,重拿輕放,若真要論起來……爹,你知道會是怎樣的後果。”

    施何不悅道:“行了,我知道。”

    “爹,你別不高興,女兒這是提醒你,你可萬不能因此對陛下、大兄有所不滿。”

    施何自然是清楚,但一個當父親的,在外人麵前,被自家女兒這樣教訓,讓施何的麵子往哪放。

    施何下意識的看了眼常新。常新沒有看他,一心吃飯、喝酒。

    施重也知道施何現在因何不高興,但施重自己很高興。

    從小被父親教訓到大,就這兩年還因為她不肯成親,施何沒事就說她,現在終於有機會可以理直氣壯的教訓父親,這感覺別提有多暢快。

    “爹,常內史,你們慢用,我還有點事,先回去了。”

    常新立即放下筷子,欲送施重出門。

    施何沒理施重,繼續吃飯、喝酒。

    施重故作不滿的說道:“爹,你就不送我?虧我冒著陛下生氣的風險,給你送來這麽多東西。你還有良心沒有?”

    施何懶得搭理施重。

    施重又故作哀傷之狀的說道:“行吧,不送就不送,沒良心就沒良心吧,虧我還準備告訴你一個重大的事情。說不定,你就可以早點回去了。”

    “什麽事?”施何急忙問道。

    常新也是期待的看著施重。

    施重瞥著施重,傲嬌道:“送我嗎?”

    施何握緊筷子,有點想打人,最終施何吸了口氣,放下筷子,站了起來。

    施重露出燦爛笑容:“早這樣不就好了,非得要人說。你覺得你這樣對待一個給你雪中送炭的人合適嗎?”

    施何又吸了口氣,忍著滿腔怒火,問:“什麽事?”

    “沒事,我騙你的,就是讓你送我,你就在這耐心的待滿一個月吧。”

    施何:……

    常新:……

    “還有,我知道你不會怪罪陛下、大兄,我剛才還要那樣說,就是想體驗一下教訓你的感覺,哈哈哈,好爽。”

    施何忍不住了,剛要執行家法,施重已是麻溜的跑了出去。等施何追出去的時候,隻能看到施重蹦蹦跳跳的背影。

    施何重重地吐了口氣,回到比屋外還要冷的屋內,從裝有食材的木盒裏,拿出一塊新鮮的牛肉。

    常新問:“你這是?”

    “給黑圖送去。”

    施何不僅是為了感謝黑圖的雪中送炭,也是想跟黑圖一家打個商量,看能不能接下來的一個月,由他提供食材,黑圖妻子幫忙做飯,他們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