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誤上花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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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芷香倒地之前還在想,就算做個海盜婆娘,她也一定要報仇,她會回來的……

    她不甘心地閉上雙眼,蝶翼般的羽睫在眼角投下層層魅影,白皙精致的臉頰像玉雕一樣,秀美小巧的瓊鼻下,花瓣似的嘴唇微微開合。

    拿棍子砸暈她的打手看得出神,伸手試探她的鼻息,平穩綿長並無大礙。

    “老天爺,我從沒見過這麽俊的姑娘,都說柳小姐貌美如花,果然不假。”

    聞言,其他打手陸續湊過來對她評頭論足。

    “別抓錯人了,你看她穿得像個丫鬟,太寒酸了。”

    “你懂個屁,柳小姐打扮成丫鬟逃跑,騙的就是你這樣的蠢人。”

    “沒錯,趕緊把人帶走,等柳府的家丁找來,咱們就拿不到賞錢了。”

    那幾人相視而笑,正要扛起蘇芷香去交差,卻見一個滿臉怒意的姑娘衝上來就打人。

    “放開她,老娘跟你們拚了。”曲綏英在柳家老宅盯梢多日沒發現異樣,直到送嫁這天,她留意周圍突然冒出好多打手,終於察覺到陰謀的氣息。

    她不曉得柳家內外有大金牙和柳竹苓的兩撥打手,隻是懷疑蘇芷香藏在送嫁隊伍裏。當她看到蘇芷香徘徊在馬車旁,正要上前搭救,卻見她從側門跑進柳府。

    曲綏英冒著被抓的危險溜進來,循著蘇芷香逃跑的方向猛追,撞見打手對她姐們下狠手,恨得牙癢要跟他們拚命。

    “嗬,又來一個。”別說是手無寸鐵的姑娘,就算是柳府的家丁找來,也休想斷了到手的賞銀。打手們二話不說又把曲綏英敲暈了,七手八腳把她們抬到送嫁媒婆麵前。

    媒婆眼看蘇芷香杏臉桃腮,昏迷不醒的模樣嫻靜文雅,翻開衣襟找到那封“青黛吾愛”的情書,連呼作孽撕個粉碎。

    柳家送嫁這筆大買賣,城裏多少媒婆眼紅著呢,她好不容易談成了,千萬不能出岔子。

    可惜柳小姐是個水性楊花的主,不肯安生出嫁,偏要與人私奔。這檔子醜事要是傳出去,激怒商家退婚,惹得柳家不快,她以後在柏州也沒法做媒了。

    媒婆將銀錠子賞給那些打手,正要打發人走,卻見門外還躺著一個姑娘。

    “這又是誰?”

    “跟柳小姐一起的,估計是她的丫鬟。”

    媒婆瞟了眼灰頭土臉的曲綏英,擔心她把醜事宣揚出去,連忙吩咐道:“快,把她藏進嫁妝裏。”

    箭在弦上,誰也別想攔住她的財路,等柳小姐嫁到漳州進了商家的門,那丫頭隨便找個地方扔了都行。

    媒婆親自給蘇芷香換好嫁衣蒙上鴛鴦蓋頭,喜笑顏開地喊長腔:“吉時已到,新娘子上轎!”

    她背起蘇芷香快步走到正門,跟候在門外的柳竹苓遞個眼色:“柳老爺,新娘子哭得太厲害,都快昏過去了。”

    柳竹苓心領神會,在眾人麵前裝腔作勢:“青黛,到了婆家要安分守己,切不可違背夫綱不敬尊長……”

    千言萬語終需送女一別,原本還氣女兒不服管教,想到遠嫁以後難見幾麵,柳竹苓心裏那團悶氣漸漸消散。眼下相比女兒出嫁,他更牽掛兒子何時出生,也就無意多言了。

    他輕歎一聲揮手告別:“時候不早了,快上路吧。”

    媒婆隨之鬆口氣,趕緊把蘇芷香塞進花轎裏,催促轎夫們動身。

    八抬大轎儀仗隊浩浩蕩蕩行至碼頭,送嫁的隊伍陸續上船,長約七丈的渡江舟揚帆啟程。

    管家暗中隨行總算長籲口氣,柳小姐近幾日茶飯不思,成天鬧著退婚,他家老爺氣得嘔血,發狠話無論如何都要成這門親。

    上船後有媒婆和打手盯著,柳小姐就算插翅也難飛,鬧不過應該就認命了。

    管家實在想不通,商少爺玉樹臨風富貴顯赫,哪個姑娘嫁給他都得偷著樂,柳小姐鬧什麽別扭呢?就像他家老爺說的,甜言蜜語能當飯吃?白花花的銀子才有真感情啊!

    管家笑著搖頭往回走,迎麵有輛馬車跑得飛快差點撞過來,他氣得破口大罵,扭頭一瞧,卻連眼珠子都轉不動了。

    剛跳下馬車的年輕小夥抱著懷裏的秀麗女子,兩人皆是神色驚惶,做賊似的衝向碼頭。

    “小、姐?”管家不可思議地遙望遠去數裏的渡江舟,他親眼看著媒婆把小姐送上轎子,緊跟一路未敢有片刻分神。如今船已離岸,難不成小姐真能長出翅膀,還飛進了其他男子的懷抱?

    這真是大白天活見鬼,管家想說服自己認錯人,但那男子分明是來府上送胭脂的小掌櫃,他親眼見過幾回,怎能認錯?

    管家忙不迭地追過去,若是小姐被胭脂鋪掌櫃哄騙私奔,那送上花轎的女子又是何人?等商家發現娶錯親那還了得?他必須得追回小姐,把那人換回來!

    柳青黛還沒發覺這場私奔已經暴露,她和情郎隨著擁擠的人群飛奔上船,雙雙沉浸在贏得愛情的喜悅中,不管去往何處,離開柏州就好。

    管家奮起直追,卻被急著搬行李的糙漢撞倒在地上,他爬起來要擠進人群,卻見眼前幾個糙漢都很眼熟,竟是之前被他收買舉告蘇芷香的冤大頭。

    柳老爺原先給他們每人二十兩銀,他擅自做主克扣一半,本想著以後不碰麵就不怕露餡,誰知冤家路窄碰個正著。

    “客官,行李都齊了啊。”

    “下次來柏州,記得還找咱們。”

    那群糙漢揮手送別船上的旅人,管家心虛猶豫,錯過了最後的機會。

    他眼睜睜看著柳小姐被小掌櫃擁進船艙,急得想吼一嗓子,看到糙漢們轉過身,又不安地低下頭。

    載著私奔愛侶的客船緩緩離岸,管家脫鞋跳江也追不上,他嗟呼哀歎無濟於事,索性橫下心當做沒看見。沒錯,又不是他拐跑了小姐,就算將來東窗事發,柳老爺也怪不到他頭上。

    滔滔江水漸遠去,世間禍福多變遷,想起化為海底“冤魂”的小妹,輾轉難眠的蘇信石還是提心吊膽。

    那筆債還不上,大金牙遲早會找到他,哪怕他肯出賣自己,又有誰願意買呢?

    曲綏英每天早出晚歸守著柳家,他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告訴她,小妹再也回不來了。紙包不住火,這個秘密他藏不了多久,如果英子知道銀票是被他弄沒的,小妹還因此喪了命,鐵定饒不了他。

    “怎麽辦呀?該往哪兒跑路?”蘇信石閉上眼睛就為這事犯愁,要不是爹娘還在牢裏,他早就想跑了。可是他一個人,根本活不下去。

    “爹呀,娘呀,我好想你們!”蘇信石躺在草堆上愁哭了,爹娘在他身邊的話,怎麽可能讓他受這份罪。

    “大哥哥!”小明氣喘籲籲跑進來看遍牛棚,瞪圓好奇的大眼睛,“夫子和小姐姐還沒回來嗎?”

    “啥事?”蘇信石垂頭喪氣坐起來,看到小明往身後一指:“我爹把阿公阿婆帶來了。”

    蘇信石難以置信地抬頭看去,小明他爹正攙扶著憔悴不堪的蘇家夫婦,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進牛棚。

    “爹?娘?”蘇信石反複眨眼確認自己沒看錯,衝過去抱住爹娘哭得泣不成聲,“你們怎麽才來,我這些天吃不飽睡不著,我都快難受死了。”

    “孩子,真是苦了你。”蘇父伸出顫巍巍的手,摸著兒子瘦了半圈的下巴,搓下來條條黏膩的黑灰泥。

    蘇母抱緊哭到顫抖的蘇信石,淚眼模糊:“走吧,咱們回家。”

    “家?哪還有家了。”蘇信石吸著鼻子哽咽道,“為了湊衙門的罰金,咱家所有東西都抵出去了。”

    蘇母心疼得直抽搐,想起女兒焦急追問:“阿香呢?她還在外麵賣藥?”

    “她……”蘇信石哪敢說實話,結結巴巴地胡謅,“有人、欠她錢,討債去了。”

    “去哪兒討債?”蘇母越聽越納悶,家裏已是一貧如洗,誰還欠他們錢?

    蘇信石搜腸掛肚想出個說法:“她去、去漳州了……”

    對,去漳州!商安堂總號就在那裏,那奸商拿了小妹的藥方,不管銀票是被誰搶走的,他多少還得再給點吧。

    “小妹說柏州待不下去了,她先去那邊開藥鋪,讓我接到你們一起走。”

    蘇家夫婦麵麵相覷,這消息來得太突然了。不過,家人團聚的地方才是家,柏州,確實沒什麽好留戀的。

    “走吧,去哪兒都一樣。”蘇父當即下定決心,蘇母卻在擔憂:“咱們沒有盤纏,能走多遠?”

    蘇信石想了想,翻出曲綏英藏在牆角裏的幾兩碎銀,反正都是靠他小妹賺的,先拿來用唄。

    “別擔心,小妹早就攢好盤纏了,咱們快走。”蘇信石交代小明轉告曲綏英,說他先去找小妹,有緣自會相見。

    蘇信石帶爹娘馬不停蹄地趕往碼頭,至於日後爹娘問起小妹的下落,再想辦法搪塞過去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