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秋月剛從灶房回來，聽到吩咐連忙跑進屋，將盛放米粥糕點的托盤放在喜桌上。

    “相公，先吃點東西，妾身馬上就好。”蘇芷香滿眼關切地望著商陸，怎麽看都是溫柔賢妻。

    商陸看她一眼食欲都減退了，要不是手抖無力身子虛，寧願躲得她遠遠的。他淡漠地瞥向陌生的丫鬟們，連一句話都不想說。

    “少東家請用膳。”商陸聽到這聲稱呼目光微凝，他是家裏的長房長孫，府裏仆人平日都稱他“大少爺”，祖父仍在掌管商安堂，“少東家”該是他的父親才對。

    難道爹娘還是決心自立門戶，打算讓他來繼承家業？亂了，全都亂了，從成家到立業，他都被蒙在鼓裏。

    看來，今日這場對峙要花大力氣了，商陸無奈歎氣，老實坐下吃粥。

    春花秋月迎上他清冷目光，卻不由看呆了。商陸迎親的絕世風華已讓她倆震驚無語，原以為他穿金披紅太惹眼，沒想到換回常服反倒更驚豔。

    這般俊美絕倫的男子，人間能得幾回見，他真不是畫中仙麽？

    “少夫人，您吃塊紅棗糕。”春花收回神拿糕點給她墊肚子，蘇芷香三兩下就解決了，等著畫個美美的妝，挽回她昨晚丟掉的麵子。

    春花尋思著小姐隨少東家去敬茶，必須把她打扮得漂亮些，好讓眾人誇他們是天作之合。

    “少夫人天生秋水明眸，奴婢見著您，才知顧盼生輝怎麽寫。”春花嘴甜手巧，仔細為她描畫眉眼，用絹絨墊為她撲上水粉，將那花瓣唇綴以朱色，掩飾令人遐想的咬痕。

    蘇芷香膚如凝脂天生麗姿，素顏時娟秀嬌俏，上妝後明豔嫵媚。她發現鏡子裏的商陸往這邊看過來，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卻見眼前的“天仙”靈秀動人，簡直美極了。

    “春花，你手藝真好。”蘇芷香從沒見過這麽好看的妝容，而且還是畫在她臉上，“你在天庭學過藝麽？跟著我真是屈才了。”

    蘇芷香捧著自己的臉照鏡子臭美，春花別致脫俗的畫法，甩出審美奇葩的媒婆九條街。

    “少夫人說笑了，是您長得好看。”春花受寵若驚地搖頭微笑，從小到大她還沒被主子誇過。所有人都認為身為奴婢，不管多苦多累都是應該的。

    “少夫人，奴婢為您梳頭。”秋月一時技癢給她梳個傾城髻，斜簪玉蘭點翠步搖，又從鏡匣中翻出個梅花瓶，“這是貴婦最愛的瓊玉露，聽說塗在發梢上順滑添香，奴婢給您用幾滴試試。”

    蘇芷香笑著說“好”，秋月把瓊玉露滴在手心裏搓溫，抹上她的長發，柔醉花香使人歡暢愉悅。

    商陸看這兩個丫鬟圍著她團團轉，起身打開房門先走一步，眼不見心不煩。

    “我在回廊等你。”他拋下這句話揚長而去，生硬的語氣像是警告，倘若她敢故意欺瞞，他絕不會善罷甘休。

    “相公慢走，身子不舒服千萬別硬撐。”蘇芷香看他臉色有些好轉，嘴唇也不再發青，別人應該看不出他中毒。

    商陸聽到相關字眼，卻想到某些不雅的畫麵，俊臉微紅，匆匆加快腳步，差點被門檻絆倒。

    春花看他異樣的反應，好奇地偷瞄幾眼：“少東家是不是害羞了？”

    “快別說了，相公他臉皮薄。”蘇芷香忍住笑意看商陸逃走的背影，火燒眉毛的急躁模樣倒是罕見。

    “少夫人，請更衣。”秋月打開衣櫥，取下水青色對襟襦裙給她穿上。

    這件紗裙顏色淡雅，銀色絲線在衣襟上繡出飛蝶戀花，精巧不失華美，水青與淺橙交疊的層層裙擺，如同雲霞暈染輕盈靈動。

    蘇芷香愛不釋手地來回撫摸柔滑的裙擺，反複摩挲頭頂發簪和頸間珠鏈。如今她頂著少夫人頭銜，夢裏才有的珠寶首飾唾手可得。

    不過，這種好事並不屬於她，別人的相公她也要不起。人一旦被浮華迷了眼，總有一天要吃大虧，托商陸的福，她早就深刻領教了。

    蘇芷香打起精神牢記自己的使命：救出姐妹，搞錢跑路，見好就收，絕不戀戰。

    “好了，我們也跟上吧。”蘇芷香彎腰穿上粉荷繡花鞋，春花秋月看著她讚不絕口。

    “少夫人這身秋意盎然，和少東家清風霽月正般配。”

    誰、誰要跟他配了？她想打扮就是為了好看！昨晚商家親眷看她的眼神，跟今早的商陸如出一轍。他們堅信她見色起意，強迫美男就範滿足她的欲念，殊不知真相是截然相反的。

    可是眼下還有個隱患，萬一她的身份提前暴露，那就百口莫辯了。

    “秋月，你把全喜叫來，我有事想問他。”蘇芷香不怕出門敬茶，就怕被認出來。雖說她盛裝打扮連自己都不敢認，商陸身邊的討債臉卻見過她幾回，而且好像挺討厭她，說不定一氣之下怒揭她的真麵目。

    秋月爽快地應承道：“少夫人稍等，我這就叫他來。”

    蘇芷香頻頻看向門外，心裏七上八下不安穩，好在沒等多久，秋月就把人領來了。

    “小人全喜，不知少夫人有何吩咐？”眼前這位少年眉清目秀唇紅齒白，滿眼的機靈勁兒，讓人看著就歡喜。

    “相公去前廳，沒叫你陪著？”蘇芷香尋思商陸有可能生他的氣，果不其然，全喜聽到問話目光黯然，不知所措地絞擰雙手。

    “少爺……不許我跟著。”全喜回想商陸厭惡的神情，心裏委屈難受，“小人伺候不周，還望少夫人嚴厲訓誡！”

    說著，全喜惶恐地跪下來，眼圈都泛紅了：“小人知錯，求少夫人開恩，勸勸少爺別把我攆走。”

    蘇芷香趕緊扶他起來：“不是你的錯！相公，他隻是心情不好……”

    經曆過混亂不堪的新婚之夜，除了他爹娘和祖父，商陸還能給誰好臉色？

    “對了，我想問你，相公是不是還有一位得力手下？”蘇芷香努力回想討債臉的長相，雙手食指勾起眼尾，擺出一副嚴肅冷酷的樣子。

    全喜看她擠眉弄眼模仿某人，起初不解其意，多看幾眼後，漸漸琢磨出殺伐無情的意味。

    “您說的是……獵風？他習武多年身手了得，前陣子少爺還帶他去柏州辦差事。”

    “沒錯，就是他。”蘇芷香激動得打個響指，留意到春花秋月看她的眼神有些怪異，遂又裝作沒事人攏了下耳邊鬢發。

    “那你知道獵風在哪兒嗎？”蘇芷香擔心商陸跟獵風待在一起，卻見全喜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獵風剛回漳州，又被少爺派出去辦事了，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少夫人，莫不是因為小人不會武功，少東家覺得我太無用，以後都不讓我服侍了？”

    蘇芷香匆忙壓下眼底的興奮，柔聲安慰道：“我都說了不關你的事，全喜，你先告訴太公，我們要去敬茶，等相公心情好些，我會勸他的。”

    全喜感恩戴德地退下了，他透露的這個好消息，讓蘇芷香頓覺神清氣爽。障礙一掃空，天助我也。

    蘇芷香昂首挺胸走出婚房，她今兒個美翻了，樹梢上的黃鸝都忍不住多看幾眼。尋常人家難得見到這麽美的鳥兒，她途經亭台漫步花叢才曉得，商家有多麽不尋常。

    她從沒見過如此氣派的豪宅，雖說眼前美景都是銀子堆出來的，看起來卻絲毫不覺得顯擺，反而像渾然天成的人間仙境。

    姹紫嫣紅的百花叢中，有條黑白相間的鵝卵石小徑，連接碧波流淌的數頃清潭。隨著潺潺流水聲，百餘尾紅金錦鯉在蓮葉下穿梭，引領著主人走過石橋棧道，通往前廳正堂。

    蘇芷香看到潭邊小山似的奇石上，以朱漆雕刻“望雅軒”三個篆體大字，遙望百步遠的回廊總算反應過來，她走過的那片地方，不過是長房的院落，也就是商陸的住處。

    這也太誇張了！她知道商陸家大業大，卻沒想到豪奢到這般程度，難怪柳竹苓就算把女兒打暈也要嫁過來。

    如今她充分體會到柳竹苓愛女心切，然而世事出乎意料，倘若柳家知道商陸跟假藥販子拜了堂，恐怕得連夜趕來拆穿她這個冒牌貨。

    想到這裏，蘇芷香不禁打個寒顫，留給她的時間實在有限，但她絕不能空手而歸，須得鉚足全勁過關斬將。

    “少夫人，商家門裏的彎彎繞繞，您都聽說了嗎？”春花忠心耿耿為她著想，唯恐她說錯話惹麻煩。

    蘇芷香故作淡定地點下頭：“我了解的不多，你們不妨說給我聽聽。”

    “奴婢昨兒夜裏一宿沒合眼，就在打聽這些事兒……”秋月趕緊附耳過來，跟她說道商家上下的秘聞軼事。(www.101noveL.com)